第二千零六章 微光

吃飽喝足的大老王這次算是靠了點譜，至少沒嚷嚷着要去洗腳，狗鯤載着一群人無風無浪的抵達整座島最慘烈的中心戰場。

“嘖，這什麼炮彈，光這彈坑估計得有個幾十公里直徑了吧，這鳥不拉屎破的地兒的人是懂浪漫的！”

如此生靈塗炭的發言，那自然是非大老王莫屬。

龐大的、渾圓的彈坑卻反常的並未呈現出經典的漏斗型，而是平平整整猶如被切去賣掉的草坪地，佔地面積極其恐怖的彈坑裏面大坑套小坑比月面更慘烈一萬倍，到處都是熔融的泥石結晶、彈殼、骸骨以及凍乾屍體，在一棟棟庇佑所級半地下防禦堡壘前堆積如山。

彈坑的左半部分的土壤處於古怪的半液態半結晶化的狀態，無數異化血脈生物、人類從屬者以及戰爭道具的殘骸如同被冰凍一般凝固在內，在半液態化的池水中沉浮，翻滾的氣泡裂開后，繼續化作紫紅色的骯髒濃霧，無波無瀾的鋪散在地表。

“裏面有個斷頭！”老王渾身一震，齜牙樂了：“是那個什麼刻托的腦袋！”

索梔繪一瞬間就感到了不舒服：“好重的壓抑感，我好像明白李滄的三相之力為什麼被干擾——”

“嘩啦！”

某座地下堡壘的氣孔柵欄忽然落了下來，厲蕾絲身影一閃，話音還在幾人耳旁，但人已經站在屍骨堆上，手指指着下方。

“喲嗬！居然沒被攻破嗎？”老王一掂錘柄，啐了一口唾沫：“我來我來，這種糙活放着我來！”

一腳踢開屍骨堆，三下五除二，被腐蝕得銹跡斑斑的庇佑所大門沒怎麼費力的被老王錘了個稀巴爛。

老王探頭探腦的進去看：“嘖，好傢夥，這是最後一道防護門了啊，這堡壘的外部建築應該挺大，現在，就這麼一點，只剩一道門，骨氣還是有一點的！”

大門被打開，烏七八糟的像是水面油膜一樣亮晶晶的霧氣隨着新鮮空氣的湧入翻滾着湧出，一股濃重的機油和鏽蝕味持續瀰漫。

“沒有腳印？”厲蕾絲皺着眉探頭探腦，嫌臟，不想進，“難道老娘看錯了？不應該啊！”

老王從寶可夢球里摸出呼吸貼片和防毒面罩分發給她們，自己反倒是深吸一口氣：“充滿痛苦的味道啊，真是心曠神怡，放心，裏邊絕逼有人，絕對的！”

“走！”

某種色澤暗沉的異化合金牆壁地腳線接縫處安裝着燈帶，隨着幾人的進入而亮起，標記方向的綠色、示警的紅色與正常的白色一路向內部延伸，勾勒出一種既骯髒又科技感十足的破敗，通道深處似乎還在持續不斷的傳出類似於滑輪組碾過軌道的聲音。

老王在地腳線的燈帶槽一摸：“喏，軌道，剛才的動靜應該是某種機械沒錯了，奇了怪哉，難不成是經歷過強殖生化改造的從屬者？”

地下堡壘已經不剩幾個完整的區域和房間了，坍塌嚴重，滿地殘屍，越向內部深入沿軌道活動的痕迹就越明顯，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一間用途未明的空曠空間，看大小，差不多是把整座空島都掏空得差不多了。

一座城。

一座相當現代化的地下城。

某一大類發光植物佔據着殘垣斷壁，偶有鳥鳴獸吼，半球狀的力場像霧霾一樣污濁，拱衛封閉着這座近乎死去的城市。

“人人都在這”

“這”

一搭眼，力場罩內部至少有上百雙眼睛畏懼的打量過來，衣衫襤褸神情惶恐，一隻方頭方腦猶如帶頂棚輪椅或者小型貨車一樣的機械構裝正沿着街道中心的燈帶軌道慢吞吞的向城市中心移動，時不時還會“扭”頭過來用電子眼觀察後方，那模樣，分明就是在等他們。

力場罩毫無防護作用，只是最大限度屏蔽了種種感知，邁步進來之後，一行人的種種感知體系一下子就正常了，能清晰完整的隨意觀察這座近乎不設防的城市以及其中的居民。

“人口至少上萬。”老王大大咧咧的走着，“比災難初期的普通人強不到哪裏去，外面隨便一隻異化綠頭蒼蠅都能撅折這些傢伙的胳膊腿兒。”

坍塌的城市中有數以千計的軌道車沿街穿行，看上去比活人都多，其中絕大多數都載荷着路面上清理出來的碎石和建築物殘骸，極少部分運載糧食飲水等生活物資。

五個人一條狗鯤的進入引得城市中的居民來到街道上，或在建築中探頭探腦的打量他們，那目光猶如行乞的人一般卑微，充滿了疑惑和膽怯，沒有阻攔，只有麻木。

秦蓁蓁縮着脖子：“這些人，好奇怪.他們在看什麼.”

“在看這個！”

老王從寶可夢球里摸出一大包封裝好的肉乾，丟向人群，沒有喊叫，只有倉惶的腳步聲，十幾個人轟的一下散開了，那場面好像老王丟的不是包肉乾，而是炸彈。

碩大的包裝袋直挺挺的砸倒了一個髒兮兮的瘦削小女孩，又落在地上，爆了滿地肉乾，小小姐親手腌制烘烤的牛肉那馥郁的五香味在這片街道上是如此的繞樑三日。

小女孩支起身體，本能的將一根甚至都比她胳膊粗的肉乾塞進小嘴，咀嚼，越嚼越快。

那群人茫然的看着小女孩，看着她的嘴，看着她手裏的肉乾，看着地上的包裝袋和散落在灰塵里的長條狀物。

半晌，沉默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轟的一下，人群重新聚攏回來，撿拾地上的肉乾，匆匆塞進嘴裏，機械的咀嚼。

從始至終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的人群在此刻卻發出了野獸一樣的低吼和嗚嗚聲，沒有爭執和哄搶，沒有毆打和互相傷害，但一種無聲的悲戚和慘烈卻像是隆冬臘月的寒風一樣肆意吞噬着一切。

幾分鐘過後，人群中終於傳出了啜泣聲，最終啜泣演變成撕心裂肺的哭嚎，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分食肉乾。

秦蓁蓁從來沒見過這等場面，瞳孔都放大了，張着嘴：“他他們”

“只是缺點油水罷了，遠沒到餓死的地步。”老王漠然掃視着這群金髮碧眼的流民，“有意思，全是普通人，還沒祈願出本命，基地那邊就喜歡這種純天然無污染的，嘖，看來今天是老子的幸運日，這些傢伙絕對能賣個好價兒。”

太筱漪沒好氣兒的拍了老王一巴掌。

哪怕是知名人販子李某都不會主動對這種毫無反抗能力的普通人類下手，但擱大老王身上，生來不是黑髮黑眼那就是你的原罪，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更沒有什麼好值得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