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怎麼賠
一見張仲珍辭去了學堂的讀書人身份,老婆子和莊稼漢就有點想要退縮了。
要是孩子真跟了自己回去,原本兩口人的嚼用都不太夠,這要多一個半大小子,哪裏還能活得下去。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們絕對養不起這個孩子。
再者說,他們想要的,是一個讀了書,有了功名的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是不是親生的。只要他們敢認就行。往後過的都是好日子。
可現在,這個金疙瘩說自己不讀書了,不去學堂了。
這……
老婆子和莊稼漢面面相覷。
這孩子,還認不認了?
兩個人心裏都在打鼓。他們其實有點想走人了,可現在鬧成這個樣子,誰都知道不能輕而易舉地就了事。
不認了這句話,他們倆誰都不敢說。
面前是心平氣和的張仲珍,還有虎視眈眈的陸詩秀。老婆子和莊稼漢知道,自己就算想打退堂鼓都不行。
老婆子的眼珠子轉了又轉,一直在想着怎麼才能從這場鬧劇中全身而退。
可陸詩秀卻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陸詩秀上前一步,把張仲珍護在自己的身後,冷眼看着那兩個人。
“怎麼?方才不是還口口聲聲,一口一個金孫嗎?怎麼現在珍兒退了學堂,你們就不認孩子了?哦,莫不是看着珍兒念書,就想着白撿一個讀書孩子的便宜?珍兒如今退了學堂,就覺得便宜撿不着,所以不想認了?”
陸詩秀反口就“呸”了回去。
“天底下哪有什麼好事都被你們都搶盡了的道理!莫說你們拿不出珍兒是你們孩子的證據,就是拿得出,我今兒個也不會讓你們就這樣把孩子給認走的!”
陸詩秀抱着張仲珍,眼淚終於忍不住往下流,“我們娘兒倆最艱難的日子都過過了,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張仲珍低聲安穩着陸詩秀,“娘,你別哭。”
平時的機靈勁兒也不知道這會子上哪兒去了。張仲珍手忙腳亂地找着身上的手絹,想給陸詩秀擦擦臉上的淚水。
慌忙中,一件衣服蓋住了自己。
張仲珍抬起臉,發現是張瑞榮。父親脫下了外袍,給自己披上。
張瑞榮目視着那對惴惴不安的母子,波瀾不驚地對自己的二兒子說道:“你剛把外袍給脫了,披好了衣裳,仔細別著涼了。你一生病,着急上火替你擔心的,還是你娘。”
張仲珍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帶着哭音“嗯”了一聲。
他知道父親說的是實話。前些日子,自己就得了一場小風寒。本來就是並不打緊的小病小疼,誰都會有。可娘親卻彷彿自己得了不得了的大病一樣,急的跟什麼似的。要不是自己阻攔,怕是都要跟先生告假,先在家裏頭住幾天再說。
想起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張仲珍更加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決定。
他是絕不會讓自己被對方兩個來路不明的母子給認回去的。他的爹娘,就只有護在自己眼前的這兩個而已。
學堂不上就不上,自己還會有其他出路的。但是爹娘沒了,自己的家就沒了。
人怎麼能沒有自己的家呢?
雖然想起在學堂念書的快樂生活,張仲珍心裏還有幾分難捨。但對他而言,張瑞榮和陸詩秀更為重要。
陸詩秀抱着張仲珍,雙手微微顫抖着。似乎是怕自己的二兒子真跟對方跑了,又似乎是明白了兒子的心意,知道他的選擇。
“說啊,你們怎麼不說了?是不是就盯上了咱家二娃讀書人的名頭,所以才來攀親戚的?!”
隨着陸詩秀的高喊,人群中也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我看人家都不說話,該不會真是被唬住了吧?這小娘子看起來可是有幾分厲害的。”
“瞎說什麼呢!這小娘子你不認識?在咱們謝陽鎮上可是出了名的!”
“哦?這是誰家的小娘子?”
“看來你是沒嘗過她的手藝。她呀,早先家裏男人不在的時候,就在集市那兒擺攤,賣些滷味。我見她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地養家不容易,所以去買過幾次。那味兒可真別提,絕了!”
“唉,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的確不容易。我也吃過她家的東西,的確不錯。而且幾個孩子都聽話,有幾回吶,還跟着小娘子一道出來擺攤。”
說這話的人比了個四,“家裏有四個娃呢,全都沒長成。要不然,又怎麼會出來拋頭露面做營生呢。”
“四個娃?!這難怪了。看來人小娘子也是不容易。一個家裏五張嘴要吃飯,其中還是兩個半大小子,這不做營生,怎麼養得活?”
“要我說,這孩子不認親爹親奶,才是正常的。親的為了口飯吃,就把自己給扔了。養的卻是費勁巴拉地拉扯自己長大,又供自己去學堂。這養恩實在比親恩大。”
“起先我可同你想的不一樣,這養恩再怎麼大,又豈能和親恩比?到底是給了自己一條命的人。可現在看看,人家並不是為了這條命,而是看上了讀書人這個身份。嘖嘖,可真是無利不起早。”
“可不是嘛,我一開始也站那對母子,看現在看來,人家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孩子的前程也給毀了,這親恩真不如養恩。”
老婆子見眾人的輿論聲越來越大,幾乎要蓋過陸詩秀的聲音。她慌急着忙地喊道:“這是我家的孩子,是我的金孫!我……”
“你什麼?”
一直不說話的張瑞榮終於出聲了。
“我記得你,當初就是你扔的孩子。”
張瑞榮平靜地說出當年的事實,即便時隔十年,他也依然記得自己撿的每一個孩子的來歷。
沒錯,張瑞榮就在剛剛,恢復了自己在小李村的記憶。
“是你扔的孩子,你把孩子扔在了我平時佈置陷阱的地方。是特地讓我撿回家的。”
張瑞榮注視着不敢看向自己的老婆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當時就發現了你,但心想着,我家到底是獵戶,比莊稼漢要好過許多。所以才將孩子帶回了家。現在看來,這份好心不僅沒有善報,甚至還結了仇。”
“你把我家禍害成如今這般模樣,丟了讀書人的身份。你打算怎麼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