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
剩下鋪底的酒沒喝完,怕朝霧被風吹冷了身子,李知堯放下酒罈背着朝霧回了帳中。背她的時候走得慢,還在與她說著一些暖關係的話。
這番再上床,把香香軟軟的人兒抱懷裏,掖好被角,閉上眼睛慢慢也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也較為踏實,只是沒等天亮便被人擾醒了。
來者在帳外候着,說是有要事要報。
李知堯起床套上衣服,沒吵醒朝霧,讓她繼續睡,自己出了帳篷去。
到了外頭見了那人,只見他遞來一封密函。
李知堯繃著臉,接下密函打開,只見上面寫着一行字——京師兵力空虛,可入京。
密函是他安插在皇宮中的眼線遞過來的,消息自然可靠。只是這可靠的消息,也沒讓李知堯覺得有什麼太大的用處,至少對他現在所處的困境毫無幫助。
看完密函,李知堯沒什麼特別的表現,只輕悶一口氣,把密函往手心一攥,轉身找錢勝文去了。到了錢勝文帳中,把密函放到案几上,讓他看。
錢勝文看了一眼,開口問:“王爺怎麼想?”
李知堯端起他桌案上的茶杯,用茶水漱了口,放下茶杯道:“軍心是暫時穩住了,但一直耗在這裏,我們物資有限,人心又沒有想像中那麼齊,遲早有熬不下去的一天。本王現在很是煩躁,仗已經打了兩年,為的難道不是入京師?定州拿不下來,怎麼過去?”
錢勝文低眉沉思片刻,自己拿空杯子倒了杯茶吃。吃了兩口頓住動作,好像想到了什麼,忙又放下茶杯來,看着李知堯道:“王爺要入京師,為什麼一定要把定州打下來?”
李知堯吸口氣,下意識便道:“定州拿不下來,如何往南,如何能到京城?”
錢勝文慢慢搖了兩下頭,“王爺剛才的話一下子點醒了我,我們都鑽了牛角尖,所以才在這裏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我們都忘了,我們要的只是京城,只是皇宮裏那個位置。定州打不打得下來,又有什麼關係?到時候龍椅上換了人,他們自然俯首稱臣。”
李知堯本來還悶得很,聽完了錢勝文的話,他突然也想通了。繃緊的面色慢慢放鬆下來,然後他猛地握拳砸了一下桌案。
錢勝文繼續道:“他們幾次受重創,朝中早已經沒有幾個能領兵打仗的人,兵力耗損也極為嚴重。現在京城兵力空虛,我們取道別處直入京城,豈有再敗之理?”
李知堯看着錢勝文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氣,起身就往外去。到帳簾邊重重打起帳簾,對守在外面的士兵說:“召集軍中所有將領,兩刻鐘後主帳議事。”
趁着這兩刻鐘的時間,他回去自己帳篷梳洗了一番。見朝霧還睡着,便仍沒吵醒她,輕着動作再出了帳篷,到主帳里去。
軍中將領已經全部到齊,在地形沙盤周圍站着。
李知堯去到沙盤邊,不多說廢話,直接道:“本王得到密報,此時京城兵力空虛,基本算座沒有防守的空城。本王和錢先生做了商議,打算放棄攻打定州,而是直接繞開,取道小城和州縣。濟州和溫縣全部不攻,我們直接入京城。”
在座的將領一邊聽他說,一邊看着沙盤地圖,個個低眉沉思。
最後還是蕭進先開了口:“可行。”
隨後將領們一個個附和上來,你出一言我給一語,把這個計劃又完善了一番。道路怎麼走,到時候會遇到什麼麻煩,全部設想一番,再想出應對策略。
全部都商量好以後,李知堯命令大家接下來這段時間好好休養。同時,他寫了封急信,讓捲舌快馬加鞭送往北方,給守城守地的慕青和賀小蘇。
他讓慕青和賀小蘇把北方所有能集中起來的兵力,全部集中到一起,領兵南下支援。
已經到最後分勝負的時刻了,成敗在此一舉。
若能得勝,大家一同踏入京城!
在這一場戰爭中,慕青和賀小蘇沒得到幾次衝鋒陷陣的機會。在北方一點點被打下來后,他們就負責在後方守城池。現在終於有機會一展抱負,他們自然興奮。
集結起了北方各城的兵力,帶着對勝利的渴望,直接南下。
***
李知堯在軍中兵將都休養得差不多以後,便按照計劃好的,偷偷繞開定州城,直接去往和州縣,從和州繞行,再往南去。
薛城用計誘殺了魏川后,一直等着李知堯的軍隊再次吹起攻城的號角。但是等來等去,也沒等到他們再去攻打定州城。本來以為他們是慫了,結果沒想,他們繞開定州城跑了。
在薛城得到這個情報的時候,李知堯已經帶着他的大軍成功跨過了和州縣。薛城當即便慌了神,下意識便想到——李知堯這是要繞過定州直接攻打濟州!
想到濟州根本沒有多少兵力部署,為了不讓李知堯計謀得逞,薛城連忙帶走定州大部分士兵,直接趕往濟州。而當他到達的濟州的時候,卻發現李知堯根本沒有攻打濟州。
薛城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想着難道他濟州也不要,而是直接去溫縣?然後等到他領兵趕到溫縣,才看出來李知堯的真正意圖——他是要直接去京城!
這絕不能讓他得逞的!
薛城自然領兵繼續追趕,心裏計劃着,要在李知堯到達京城之前,直接攔下他,與他決一死戰!
與此同時,李知堯一路領兵往南,一路被薛城追着屁股攆,也覺得十分的煩。他想來想去,最後打算先解決掉這個麻煩再入京,免得到了京城麻煩套麻煩。
做好決定后,李知堯停住了行軍的步伐,就地列陣佈局,回頭直接打了薛城一個措手不及。
大夏唯一能讓李知堯擔心的呂問已經不在了,李知堯根本沒把薛城放在眼裏。他架着大炮守城確實可以,但領兵出了城來,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將領。
而在這一場戰爭打響一些日子后,慕青和賀小蘇帶領的軍隊已經及時趕到了。他們幾乎是日夜兼程過來的,抵達戰場后就直接加入廝殺,前後包圍打得薛城幾乎沒了還手之力。
眼看薛城明顯撐不了多久了,李知堯也便懶得再跟他浪費時間,把這一方已經明顯分出了勝負的戰場,直接丟給慕青和賀小蘇。而自己帶領麾下大軍,繼續南進,跨過溫縣,直奔京城。
京城兵力空虛,但也不是沒有,李知堯已經做好了攻城的準備。等他帶着軍隊逼到京城北城門下的時候,也就看到了城門上插的帥旗,那是樓驍的帥旗。
李知堯坐在馬背上,頭套銅盔,身後披風烈烈隨風。
他迎風看了城頭上的樓驍,與他遙遙對視。
兩個人似乎都在等彼此先吹號發令,然等了一會後,李知堯便看到,城頭上掛起了一面極大的白旗。白旗隨風曳開,在磚牆深灰的城頭上,顯得格外醒目。
在白旗掛起來沒多久后,城門又慢慢打開,有一個士兵騎馬出來。到了李知堯面前下馬,恭恭敬敬單膝跪下行禮,對李知堯說:“王爺,將軍請您進城。”
李知堯坐在馬背上沒動,仍仰頭看着城門上的樓驍,倒是旁邊的蕭進開了口,“王爺,魏將軍就在定州因為薛城詐降而遇害,樓驍不戰而降,不知道是不是有詐。”
李知堯又默聲片刻,目光一直抬起落在城頭沒動,然後開口:“進。”
蕭進還是不放心,又說了句:“王爺,您就不怕……”
李知堯好像沒聽到蕭進的話一般,落下目光直接對那來投降的說:“帶路。”
得言,那個士兵起了身,動作利索地翻身上馬,帶着李知堯以及他身後的大軍,慢慢往城門裏去。那城門極高極深,越走越暗,暗得蕭進幾個人心裏不安到了極點。
若是有埋伏,他們怕是不知道能不能走出這個城門。
然一直等到把城門走完,眼前一亮再看到陽光,也並沒有發生他們擔心的事情。乃至進了城,也是一路暢通無阻,並沒有遇到半分威脅,彷彿路都給他們開好了。
李知堯坐直了在身子馬上,領着身後一眾灰頭土臉的士兵,直奔皇宮。
***
皇宮,正德殿。
裴雲海推開門,慌慌張張地撲到趙太後面前,聲音都在打顫,“太後娘娘,晉王已經領兵進了京城,馬上就要進宮了!”
趙太後手裏拿着蠅頭小筆,手下一抖,硃砂按在紙業上,按出蒼蠅般大小的紅點。她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裴雲海,壓着呼吸,“樓驍呢?”
裴雲海哭起來了,“太後娘娘,樓將軍他直接投降了!”
趙太后捏着毛筆的受抖得越發厲害,嗓音也顫起來,“援軍呢?”
裴雲海彎腰伏在地上,哭喪一樣,“薛將軍是最近的,但他被晉王的後方部隊拖住了,其他的在這麼短時間內根本趕不過來呀。再者說,我們也沒有多少援軍了呀……”
樓驍把附近州府的兵全借了,借來投降了!
趙太后終於徹底穩不住了,眼眶裏蓄頓時滿了眼淚,一顆一顆滾出來,連嘴唇都在抖,胭脂膏子也掩不住裏頭泛出來的白。
她丟下筆,慌張地吸鼻子,看着裴雲海,“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說著又想到了什麼,忙道:“快!召集大臣商議對策,快去,把所有人都找過來!”
裴雲海得了話,連滾帶爬地起身跑了。
趙太后坐在案后緩了很久,然後她抽出帕子一點點擦乾眼淚,起身從正德殿去往慶元殿。大殿與平時一樣,漆金的龍椅漆金的柱子,還有她那一扇密密珠簾。
趙太后沒再往珠簾后的椅子上坐去,而是直接坐去了龍椅上,坐得端端正正,彷彿把整個天下都踩在了腳下。然後她就這麼等着,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沒有等來朝中的文武大臣,而是等來了李知堯。
慶元殿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陽光如紙片一般壓進殿內。那個人站在門外炫白的陽光里,頭戴銅盔,鎧甲染血,腰間掛着一柄長劍,身後披風如血。
一如當年,還是那樣意氣威風。
他跨過門檻進來,目光冷如寒冰,一步步走向龍椅,身後湧入的人頭如螞蟻一般。所有人都列隊站好了,他站定在大殿中央,直盯着她。
趙太后坐在龍椅不動,眼睛裏蓄着森森濕意,不悲不狂不癲,還微微笑了一下,彷彿見了舊友一般,看着李知堯說了句:“你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