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倒台
唐家倒台的速度比所有人想像中都要更快,事實上,在直播風波過去之後,任喬已經沒有再對唐家出手。可惜唐天陽一意孤行,在資金鏈不夠充足的情況下,強行啟動新型汽車項目。
這個項目的完成時間,遠比他預料中要更長。他把一切都搭進去了,然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新型汽車項目,如同一個黑洞一般,源源不斷地吸收着唐氏的資本,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資金鏈斷開,上游和下游都無力支撐,每天都有數不盡的零件商拉着橫幅,堵在唐氏大廈門口要債。原本下單訂購的汽車店,紛紛退訂。一同投資的老友,也選擇撤資。
各大銀行收回貸款,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道理唐天陽心裏都明白,銀行又不是慈善機構,向來晴天借傘,雨天收傘。銀行放貸是為了賺錢,見到唐氏倒台,自然要追回貸款。
可眼睜睜地看着唐氏幾代人的基業,就這麼毀於一旦,他還是無法接受。唐氏公館同樣被唐天陽抵押了出去,負責查封的人上門,唐天陽連一件衣物都不能收拾,他手腕戴的機械錶被人要求摘下,“唐先生,請您配合一下。”
唐天陽身形一晃,差點摔倒在地,還是老管家扶了他一把。從小受到的精英教育,讓他強撐着壓抑怒火,笑着解下那塊腕錶。
兩人相攜走出唐氏公館,唐天陽回看那一座意大利風情的別墅,不敢接受這個事實,他從小長大、在這裏結婚生子、在這裏步入中年的家,就這麼把他趕了出來。
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負責估值、搬出一件件收藏品,唐天陽只是看看就覺得心在滴血。老管家連忙上前:“這幅古畫不能見強光,你們小心點啊。”
別墅樓前的噴泉旁邊,抱臂站着的是太久沒有見過的唐婭。她穿着一件天藍色襯衫,搭配黑色高腰長褲,看起來英姿颯爽,對唐天陽笑笑:“你也有今天。”
那副看笑話的模樣,讓唐天陽氣急敗壞:“是你,你在背後動了手腳?你身上流着唐家的血啊,為什麼要毀了唐家百年基業!你就不怕有一天到了黃泉路上,無顏面對唐家的列祖列宗?”
唐婭嘻嘻一笑,舉起手指羅列:“第一,我是個無神論者,人有沒有靈魂都不知道,更別提陰間陽間、投胎轉世了。第二,我只是一個馬前卒,擔待不起毀了唐家這麼大的功勞,你當年逼死我媽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嗎?我舅舅啊,每次笑着和你碰杯,心裏都恨死你了。”
“是明廣?你與虎謀皮,不會有好下場的!”明雪的死,怎麼能全部怪在他的身上?他承認,當初是不曾對她付出過感情,但他給了她唐氏女主人的尊榮,他們是政治聯姻,結合為的是利益而不是愛。這麼簡單的道理,在她嫁給他之前,不就該明白嗎?
“我有沒有好下場,不用你操心,看見你這麼狼狽,我比手握一百億都要開心。”唐婭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哇哦,法院審判結果出來了,想不想知道你媽的刑罰……”
唐天陽一把搶過手機,最新的報道明明白白地寫着無期徒刑、終身監|禁。各大媒體都在恭喜水瑤勝訴,新聞的頭條封面是水瑤在法庭上的側顏,冷靜地陳詞為自己辯護,臉上帶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絕美也讓人絕望。
唐天陽嘶吼,沒了他引以自傲的貴族儀態:“這不可能,我請了諸夏國最頂尖的律師,還塞了那麼多錢進去!”
“你以為錢是萬能的嗎?看來你還不知道軍方高層有多麼看重任喬,這兩件案子如果塞錢有用,藍海早就撈出來藍若了。更何況你現在自身難保,誰敢收你的錢?你的錢就是燙手山芋,人家早就交公了,恐怕過幾天就會有人查你行賄咯。”
禍不單行,一重又一重的打擊,唐天陽急火攻心,連連說著:“不可能、不可能……”忽然口吐白沫,摔在地上。
匆匆趕來的唐紹世,抱起他叫道:“爸!”
唐婭撇撇嘴:“這就受不了了?沒勁。”
一向對她十分包容的老管家,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沖她發火:“他是你親生爸爸,從小把你養大,視你為掌上明珠,不曾虧待過你分毫,是不是非要逼他去死?你才會滿意。”
“切,他沒有虧待我?你也好意思說,我怎麼被趕出唐家,我記得清清楚楚。任喬還沒說什麼呢,他就急着趕走我,替任喬掃清障礙。同樣是女兒,就因為我斗輸了,他就這樣對我?真是個‘好’爸爸啊。”唐婭不在意老管家的指責,開着車揚長而去。
唐紹世撥出急救號碼,醫護人員來得很快,送到醫院診斷過後,是中風。再次醒來的唐天陽,神智混混沌沌,臉上嘴歪眼斜,再也沒有從前的儒雅。
他掙扎着想要說話,可是渾身上下一動不能動,從他嘴裏吐出來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單字:“啊、啊……”
沒人明白他在說什麼,他的口水浸濕了枕頭,顯得十分骯髒。旁邊陪床的年輕女人,嫌棄地看了一眼,拿着水盆子出去了。
護士走進來,催促老管家:“急救費和住院費什麼時候交?”
唐紹世拿出一張信用卡,老管家搖搖頭:“少爺,你的卡是老爺的副卡,已經被凍結了。”他對護士解釋:“我讓我兒子過來送錢,他在外地出差,明天才能到。”
剛說著話,老管家的手機就響起來,沒有開免提,卻因為女人的聲音太過尖銳,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你這個老不死的,唐家都這樣了,你不多撈點錢給自己養老,還想把你兒子那點錢搭進去?門都沒有!”
老管家抱歉地笑笑:“兒媳婦不太懂事,我出去和她說。”
護士一邊查床,一邊問:“到底明天能不能交錢啊?這個床位至少十幾個人等着,你們要是沒錢,趁早出院吧!”
門口,穿着黑衣黑褲的保鏢,推着輪椅上的顧懷進來。顧懷對護士說:“錢我來付,別追着我弟弟一個小孩子要了。”保鏢跟着護士出去交錢。
唐紹世低低地叫了一聲:“哥。”
凌清推門走進,手裏拎着一個飯盒,揉了揉唐紹世的小腦袋:“趁熱吃吧,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記得多喝點大骨湯,我還要去照顧你外公,先走了。”
顧懷露出一對小梨渦,笑着說:“這是媽親手給你熬的湯。”
唐紹世不顧燙,打開蓋子端起瓷碗就喝,他第一次吃到媽媽做的飯菜,卻沒有心思好好品嘗一下,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碗裏:“我是不是很沒用啊?自詡是個神童,到頭來什麼忙都幫不上。”
“才不是,我們家紹紹很厲害,哥哥十三歲的時候啊,比你差遠了。”顧懷的聲音,溫柔的一如晚風中飄蕩的夜曲,連帶着他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都像是有了光彩。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名字,是懷念的懷。後來凌清告訴他,是釋懷的懷。
從前他記恨唐紹世,為什麼唐紹世能得到媽媽的愛,而他不能?後來他知道,母愛一直都在,只是欠缺表達。他終於開始真正把唐紹世當作弟弟看待,雖然晚了十來年,不過成為哥哥的感覺還不錯。
釋懷啊,他們都要學着放下過去,和自己和解,和他人和解,和這個世界和解。愛憎悲喜,在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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