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顧衍似乎並不打算理會外頭的呼喚,闔眸向下吮去。
“陛下......”
管事太監得不到回應,又輕輕地喚了一聲。
顧衍眉頭微蹙,似被掃了興緻,略帶暗啞的聲線里浮出一絲不耐,
“病了就傳太醫,朕又不是大夫,能瞧出什麼。”
“是。”
微微帶着顫音的應了,管事太監轉身匆匆去了。
沙琳娜望着眼前冷漠絕情卻又染着□□待自己百般憐愛的男子,着實覺得有些恍惚。
他有心么?
淑妃也是他的妃嬪,此刻心疾發作,他竟還能如此風流地抱着別的女子。
裝什麼絕世深情,既然那麼愛那什麼卿卿,做什麼又要納這麼多妃嬪,又做什麼要抱着她呢。
真令她厭惡。
情到濃時,她強撐着支離破碎的意識,伸手摸向了髮絲間的玫瑰金簪。
暗暗抽出些許,尋覓時機。
顧衍緊緊地擁着她,低低悶哼了一聲,忽地用力箍住了她。
沙琳娜抽出玫瑰金簪,眸中劃過一抹厲色。
“陛下,求求您去看看我們娘娘罷,娘娘見不着您,煩躁不已氣血逆行,已然是彌留之際啦陛下,陛下!”
“你不能這樣,快來人!”
哭鬧聲打斷了沙琳娜的動作,顧衍埋首在她的肩窩裏,漸漸平息了喘息。
再抬頭時,他已然眸色清明了許多,他似乎很厭煩外頭的嘈雜,冷冷地丟下一句,
“煩躁是么,那就去冷宮冷靜冷靜罷。”
“是。”
外頭的管事太監應了,似乎拖走了那個哭鬧的女子,夜涼如水,又恢復了寂靜。
輕描淡寫,就打發了一個妃子的往後餘生。
涼薄如斯,令人唏噓。
沙琳娜握緊了簪子,卻再也找不到機會了。
顧衍坐起身來,卻仍貪戀地望着她的臉,微涼指尖輕輕描摹着她的眉眼。
沙琳娜微微顫慄着,卻不敢動彈,只得閉上眼睛,任他遊走。
忽地,她掌心微動,手中攥着的玫瑰金簪被抽走了。
她慌亂睜開眼睛,卻見他鳳目微斂,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金簪。
“......”
一顆心瘋狂地跳動起來,沙琳娜頓時木了半邊身子,這個生性狡詐多疑的年輕帝王,約莫多半已經在想如何處死她了。
良久,顧衍的視線移到了沙琳娜的面上,眸色幽暗,似墨色流淌,
“以後別戴了。”
他隨手將玫瑰金簪丟在地上,起身下榻。
外頭聽着動靜的宮人們立刻乖順地輕輕推門而入,為顧衍更衣。
他從容伸展手臂,任近侍為他扣好領扣,隨口囑咐着:
“你歇着罷。”
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直到門扇闔起,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沙琳娜才敢讓淚水溢出眼眶。
她忽地覺得屈辱至極。
若非自己肖像那個卿卿,此刻只怕是早已被碎屍萬段了。
她雖入宮不久,卻已然再清楚不過,只有顧衍將她當做卿卿的時候,才會對她柔情蜜意,百般憐愛。
但那些柔情愛憐,都是透過卿卿才映射到她身上的。
若是顧衍同方才那般眸色清明,只將她當做沙琳娜,便會待她冷若冰霜,連一個眼神都吝於賞給她。
呵~
她這哪裏是皇宮裏最受寵愛的貴妃娘娘。
分明就是一個笑話。
顧衍,你到底有多愛那個卿卿。
竟然愛到分明起了疑心,卻仍捨不得棄了這張與卿卿相似的臉。
沙琳娜忽地對那個卿卿產生了好奇心。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能令涼薄如顧衍的帝王,執念如此之深。
直到檀兒推開門扇,才打斷了沙琳娜的思緒。
檀兒將盥洗用物擱在桌上,恭謹走到榻前預備扶她去梳洗,卻在看到逶迤在地的金簪時,滯住了身形。
她俯下身去拾起金簪,看到金簪上的花瓣兒都變形了,心下有了計較。
將金簪擱回妝枱上的妝匣里,檀兒過來扶起沙琳娜,替她披上衣衫,
“后妃侍寢是不許佩戴任何首飾簪環的,娘娘許是忘了。”
“沒忘。”
沙琳娜冷冷地,
“葉青親自教導的宮規,我怎麼能忘。”
“......”
檀兒抿了抿唇,扶她起身去梳洗。
盥洗過後,沙琳娜渾身酸痛不已,懨懨地歪靠在妝枱前,任由檀兒執着一柄犀角篦輕柔梳理着她海藻般的長發。
光華的緞面寢衣勾勒着她玲瓏的曲線,她仰着臉,闔着眸子躺靠在華貴的酸枝木大背椅上,連綿波浪般的捲髮迤邐散落在身後,美麗的像只沉睡的海妖。
良久,她徐徐睜開眼睛,澄澈幽藍的眸子在暖黃燭光的掩映下,閃爍着細碎如星火般的光芒。
“你知道卿卿是誰么?”
她忽然側眸望向檀兒。
檀兒聞聲抬起頭,視線忽地與那雙碧藍的眸子一撞,登時彷彿跌入了一汪碧泉里一般。
她真是極美的,美的攝人心魄。
檀兒如此想着,定了定心神,輕輕答道:
“她從前是丞相的女兒。”
“從前?”
沙琳娜有些不解,“難道如今不是了么?”
“您還是別問了,這是宮裏的忌諱,除了陛下,所有人都不敢提及她。”
檀兒有些為難地勸她,
“您也別去問旁的宮人和后妃,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後宮之中看似祥和一片,實則暗朝洶湧,您初入宮廷便得盛寵,更加不要去觸碰忌諱才好。”
“那我去問顧衍?”
“......”
檀兒手中的動作一滯,望向沙琳娜。
沙琳娜燦然一笑,
“你不是說除了他旁人都不敢說么。”
檀兒嘆息一聲,
也不知眼前的美人是真的天真爛漫不諳世事還是裝模作樣故意裝蒜。
“您的寵愛來之不易,娘娘應當好生珍惜,想法子固寵才是。”
她望着沙琳娜,眼神中帶着幾分告誡的意味,
“您今夜的舉動着實是太冒險了,好在陛下並未降罪,但即便如此,也難保陛下沒有對您起疑心,若是往後再有動作,就更加困難了。”
沙琳娜的瞳孔驟然增大了些許,
“你果然是葉青的人。”
檀兒垂首斂目,
“是。”
“那你先前為什麼不承認?”
“沒有必要暴露身份。”
“那現在為什麼又肯認了?”
“因為您愚蠢的舉動,若是再不阻止提醒您,主子的計劃就要功虧一簣了。”
“......”
沙琳娜有些氣惱,甚至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了起來,
“你憑什麼說我愚蠢葉青要我殺他,我照做了,有什麼錯?”
檀兒冷笑一聲,
“什麼錯?”
她站起身來,瞬間褪去了謹小慎微的氣息,傲然而立,竟隱隱散發出凜冽的壓迫感,
“主子的計劃星羅棋佈,牽一髮而動全身,眼下並未到一舉擊殺顧衍的時候,你若此刻行動,必然會打亂他的全盤計劃。”
“什麼計劃?”
檀兒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直接扯開了話頭,
“況且你是主上從西域帶回來進獻給顧衍的舞姬,即便你此刻一擊得手擊殺了顧衍,也會累及葉府滿門,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
一番質問,逼問的沙琳娜啞口無言。
她確實沒有想過這些。
一想到自己的莽撞險些累及葉青,她有些泄氣似地,頹然地聳下肩膀,垂下頭去。
檀兒見狀,一時間也有些心下不忍,不禁嘆息了一聲,又恢復成宮女卑微的模樣,執起犀角篦子,撩起一縷柔軟的髮絲,輕輕梳理起來。
“那我以後要怎麼做才能幫到葉青呢?”
沙琳娜忽地喃喃自語似地問着。
檀兒柔了語氣,輕聲勸慰着她,
“娘娘便安心享受榮華富貴,做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娘娘罷。”
“可我...並不喜歡顧衍,也不想呆在這裏。”
她頓了頓,
“我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兒?”
檀兒猶豫了一瞬,
“待主子的計劃完成,就能離開了。”
“......”
沙琳娜悶悶不樂地垂下頭,忽地看見了手腕上的吻痕,那是顧衍先前將她雙手捉摁在頭頂時留下的。
她趕緊拉了拉袖子遮住那些歡好的痕迹,卻忽地酸了眼眶,不禁收起雙腿,抱膝蜷縮在偌大的椅子上,把頭埋進膝間,無聲地嗚咽了起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在這裏曲意逢迎自己不愛的人。
她明明喜歡的是葉青,葉青卻將她送進宮裏,去承受這一切。
她想離開這裏,可是轉念一想,即便離開了這裏,她又能去哪裏呢。
聽聞中原人甚重貞潔,如今如此不堪的她,葉青肯定是不會喜歡的。
她如此想着,愈發傷心迷茫,漸漸哭出聲來。
檀兒好聲好氣溫言軟語地勸慰了好半晌才哄得她安置睡下。
沙琳娜輾轉反側恍惚間做了許多夢,一覺醒來只覺頭疲眼腫,神思怠倦的很。
原想再多睡一會兒的,奈何早早地便有傳事太監來傳話,陛下要前往圍場狩獵,命她隨行。
她本欲稱病推拒,可傳事太監態度雖恭謹諂媚,行動上卻絲毫不肯退卻,反反覆復地只一句,
“陛下命娘娘務必前往,娘娘開恩,就別為難咱家了。”
沙琳娜無法,只得強撐着起身梳洗打扮。
好容易裝扮好了由檀兒攙扶着走出念卿殿,才剛一踏進甬道便迎面撞上一位婕妤品階裝扮的麗人。
那女子急急跪伏在地,恭謹問安,
“嬪妾參見貴妃娘娘。”
“起來罷。”
沙琳娜本不甚在意,抬腿欲走,卻在那女子抬頭的一剎那楞在了當場。
那張臉,赫然與她有六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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