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陽光順着雕花楹窗暖洋洋的照進來,明芙魚躺在沈十娘的懷裏半闔着眼睛,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已經有些困了,她現在的身體太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她只盼着自己能快快長大。
沈十娘嘴裏哼着低低的小調,低頭給明芙魚蓋了蓋被子,神色溫柔。
奶娘孫氏坐在對面給明芙魚縫小衣裳,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笑道:“夫人,要奴婢說,咱們小姐真是個有福氣的,認隔壁謝公子做義父就對了。”
明芙魚耳朵動了動,聽到她提起謝巋然,微微清醒了一些。
沈十娘笑問:“為什麼這麼說?”
孫氏抻着脖子往屋外看了看,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奴婢聽說,隔壁是謝國公府的舊宅,謝公子是謝國公的嫡長子,身份尊貴,一生下來就是世子爺,以後是要繼承國公之位的!”
沈十娘輕輕點頭,沒太當回事,她早知道隔壁是謝國公府的舊宅,對謝巋然的身份也早就有所了解,所以沒有太驚訝。
孫氏繼續道:“如果謝公子以後做了國公也,咱們小姐是他的義女,也能跟着沾光,以後就是國公爺的乾女兒了!說出去多威風,以後議親的時候,說不定小姐還能藉此嫁進官家。”
官、商身份懸殊,商家女能嫁進官家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孫氏語氣里透着濃濃的羨慕,只覺得明芙魚能攀上這樣的高枝,是她想求都求不來的。
明芙魚眨了眨眼睛,她看書的時候只知道謝巋然是個權勢滔天的大奸臣,倒不知道他還有這層身份,也難怪奶娘這麼羨慕,自古官比商大,明家世代從商,雖然金銀不少,但到底比不了當官的,更何況謝家還是底蘊豐厚的國公府,為三大家族之首,這樣的高位,對他們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
沈十娘跟孫氏所想不同,她聞言笑道:“謝公子身份這麼高還能如此平易近人,可見他真的是個大大的好人。”
明芙魚拽了拽沈十娘的衣袖,娘親,醒醒!謝巋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奸臣,可不是什麼大好人!
沈十娘不懂女兒的意思,輕輕笑了一下,安撫地拍了拍明芙魚的背,抬頭問孫氏,“謝公子既然是世子爺,怎麼會搬到隔壁舊宅來住?”
舊宅破舊,荒廢已久,多年來只有兩名謝家老奴一直留在府里照看着,哪裏比得上國公府現在的宅子富麗堂皇,住起來當然也不如國公府舒服,謝巋然既然是謝家嫡長子,那麼未來就是要繼承國公府的,別說現在年僅十歲,就算以後娶妻生子,也理應繼續住在國公府才對。
孫氏將小衣衫縫好,咬斷繩線,拿起來抖了抖,道:“好像是謝公子自己要搬過來的,不過有傳聞說他跟國公夫人八字犯沖,從他出生后他娘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他便自請出府,來了舊宅住。”
沈十娘輕輕點頭,“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明芙魚不以為然,她猜國公夫人之所以在生了謝巋然之後身體不好,根本不是因為八字相剋的原因,而是被謝巋然氣的。
畢竟誰生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能不害怕呢,謝巋然選擇搬出來住,那是有自知之明。
孫氏將剩餘的布料裝進自己的布袋裏,留着拿回去給自己的兒子做衣裳,嘴裏卻念叨着,“夫人,剩餘的這幾塊布角不成樣子,連做個鞋襪都不夠,等奴婢拿出去扔了吧。”
沈十娘沒太留意她的動作,聞言只是點了點頭,隨口道了一聲‘好’,明芙魚將一切看在眼裏,不由蹙了蹙眉。
孫氏滿意地笑了一下,繼續閑聊道:“自從謝公子搬過來之後,大家猜測紛紛,長安城裏有不少傳言,還有人說謝公子命犯七殺,專克他娘,因此他跟國公夫人關係一直不太親近,據說他小時候,國公夫人連抱都不願意抱他一下。”
“命理之事豈可盡信。”沈十娘不認同的蹙眉,聲音有些嚴肅道:“以後不可再胡言,謝公子年紀輕輕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想來是不容易,雖然有婢女僕從照顧,但到底比不上親人的關愛,我們以後要多多關心謝公子才是,今日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免得讓謝公子聽去,惹得他不開心。”
孫氏訥訥應了一聲,神色有些訕訕的。
沈十娘低頭看着自己懷裏玉雪可愛的女兒,伸手摸了摸明芙魚柔嫩的面龐,溫柔笑道:“這世上哪裏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呢,想來都是以訛傳訛,謝公子如此出色,國公夫人心裏定然也是疼愛謝公子的。”
明芙魚看着沈十娘盡含母愛的眸子,忍不住有些動容,抿着唇角,對沈十娘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沈十娘心生歡喜,開心地撫了撫明芙魚的鬢髮。
孫氏知沈十娘心善,向來不知人間險惡,再未多說什麼,她眼睛轉了轉,目光閃爍,看了沈十娘一眼,趁機悠悠嘆息道:“夫人,您說的對,這個世上哪有不疼愛孩子的母親,奴婢也想疼愛自己的孩子,可惜奴婢無能,連孩子生病了,想給孩子買幾塊糕點都買不起,真是枉為人母,跟夫人相比實在是無地自容。”
“成兒生病了?”沈十娘抬頭,聲音關切。
孫氏有個兒子名喚成兒,比明芙魚要大幾個月,沈十娘見過他幾次,平時府中有什麼好吃的,沈十娘經常讓孫氏帶回去給成兒吃。
孫氏連忙點了點頭,抬起帕子擦了下眼角,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可不是么,那孩子不像小姐是個有福氣的主,身子弱的很,像一陣風就能吹跑了似的,平日奴婢忙着照顧小姐,根本沒有時間照看他,說來也是苦了他了,平日有個磕磕絆絆,奴婢這個娘也不在身邊。”
“成兒生了什麼病?”沈十娘語氣擔心。
“他……就是身子弱,夜裏總睡不安穩,明明比小姐大幾個月,頭髮卻比小姐少,肌膚也沒有小姐白,他……”孫氏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明芙魚皺眉看了孫氏一眼,這個孫氏兜兜轉轉,分明是在找借口跟她娘要錢,她上輩子看過孫氏那個兒子,長得人高馬大,身子骨一點也不弱,平日欺男霸女,是個混不吝。
若孫氏是好人,她娘給她錢便罷了,可明芙魚記得清清楚楚,上輩子她得知祖母要過來的消息后,本來已經藏起來了,就是這個孫氏出賣她,將‘祖母’引了過來,孫氏的兒子還趁機把她的首飾搶奪一空,若非孫氏母子,明芙魚上輩子也不會被毒死,這個孫氏分明是個見利忘義、賣主求榮的人。
沈十娘最是心軟,聽到孫氏的言詞頓時覺得心酸,立即就拿起了腰間的錢袋,孫氏霎時眼睛一亮,躍躍欲試地盯着沈十娘手裏的錢袋,恨不能自己動手去搶。
明芙魚看着她眼中的精光,不甘心地咬緊下唇,倏爾靈機一動,她在沈十娘懷裏動了動,癟起嘴巴,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
小孩子嘛,睡覺前哭兩聲、鬧一鬧也很正常。
沈十娘的注意力立即被明芙魚吸引過來,不自覺將錢袋放下,趕緊抱着明芙魚輕聲哄了起來,將給銀子的事忘到了腦後。
孫氏張了張嘴想要提醒,明芙魚看到趕緊放大哭聲,抓着沈十娘的衣袖不放,讓沈十娘分不出精力來,孫氏希望落空,懊惱地剜了明芙魚一眼,煩躁地別過頭去。
明芙魚勾了勾唇,漸漸止了哭聲。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孫氏的背影,這個孫氏不忠不義,留在身邊早晚是個禍害,還是應該儘快想個法子將她趕出府才行。
……
午後的庭院幽靜而雅緻,陽光和煦,紫藤花從架上垂下枝條,光影斑斕。
明芙魚小小的身子窩在鞦韆上打着瞌睡,粉嫩的小臉在陽光下曬得暖融融的,她四仰八叉的仰躺着,微風拂動着鞦韆,鞦韆慢悠悠的晃來晃去,空氣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愜意而舒適。
這個鞦韆是明伯庸親手做給明芙魚的,做好之後沈十娘用各色漂亮的花朵裝飾,別提多漂亮,沈十娘還親手給明芙魚做了一個柔軟的白絨墊鋪在鞦韆上,明芙魚躺在上面又軟又柔,還能聞到陣陣清淡的花香。
她最近幾天最喜歡躺在這裏玩,她現在身量小,鞦韆的大小正好能讓她橫躺在上面,花架遮住濃烈的陽光,偶爾還會有蝴蝶飛過來。
天空特別的藍,白雲飄來飄去,隨風變換着各種形狀的,明芙魚看了一會兒有些昏昏欲睡,微風吹過,鞦韆晃來晃去,她伸展着四肢,舒服得有些飄飄然。
她閉着眼睛正要睡去,忽然感覺髮髻被拽了一下,“……”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明芙魚小小的眉心輕輕蹙起,抿着嘴角,沒有睜眼。
過了片刻,她感覺臉頰被輕輕掐了一下,那雙手的指尖有些微涼,把她好不容易曬得暖融融的臉頰都弄涼了。
明芙魚嘴巴不自覺撅了起來,整個人都氣鼓鼓的,睫毛顫動,依舊不肯睜開眼睛。
那人輕笑了一聲,直接將明芙魚抱了起來,自己大搖大擺地坐在了鞦韆上,把明芙魚放到旁邊。
明芙魚這次忍無可忍,終於氣呼呼地睜開了眼眸,瞪向了身側謝巋然。
這是爹爹給她做的鞦韆!大奸臣憑什麼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