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就想離你近一點。
大夢初醒。
空氣中濃郁的酒精味和迷亂的夢境銜接起來,陽光透過未遮牢的窗帘落在身側人潔白的肌膚上,指尖觸摸到了柔軟的順滑的髮絲,睡得太滿,醒來也渾身無力,想要抓緊髮絲,髮絲卻從指尖溜走,一種細碎的痛苦頃刻從心口炸開,曲安歌驟然清醒,出聲道:“許密。”
許密還沒醒。
昨夜她喝的太多,臉上仍帶着艷麗的酡紅,像是揉碎在湖面上暈開的晚霞,她密密的睫毛是湖中的水草,細長的眉毛的湖岸的蘆葦,曲安歌翻身過去,親吻這水草和蘆葦,手掌順着髮絲往下,箍緊脊背,將對上瘦弱的身軀緊緊抱在懷裏。
是許密,不是夢,是真的許密。
昨晚在手機上看見的2012年6月3日不是幻覺,她回到了十年前,許密還沒有離開她的時候,雖然她的手機上已經發出了“分手吧許密”的短訊,但是十年後的靈魂在後一秒佔據了這具身體,曲安歌連夜坐飛機來到了許密的住所,堵住了收拾好行李馬上就要離開的許密。
再然後……
驟然重生的曲安歌,一開始其實不過認為這是一場過分真實的夢境罷了,大約正是因為這,積聚在心中十年的悔恨像是洪水一瀉而出,她不管不顧抱住許密的身體,請求她的原諒,她嚎啕大哭,崩潰咒罵,她懇請許密不要離開,像是瘋子一樣地喊“我離不開你”。
想到這,清醒過來的曲安歌不禁將臉埋進許密的頸間,對方的身上傳來好聞的皂香味,曲安歌貪婪地嗅聞,張開嘴輕輕噬咬,許密轉醒,發出輕哼,伸手推她,曲安歌抱得更緊,唇舌向上,輕咬住許密的嘴唇。
許密睜開了眼睛,眼中還有朦朧未散去,那朦朧很快變成揉碎的月光,氤氳一片,模糊一片,她的身體因為曲安歌的觸碰發軟,但是腦中殘餘到只剩幻影的意識讓她出聲說:“停下,我要去衛生間。”
曲安歌不想鬆手,邊啃着許密的下巴邊含糊道:“一起嘛……”
許密沉默,這沉默讓曲安歌一團漿糊的大腦清醒了些,她看着許密,許密也看着她,微微皺着眉頭,眼中是疑惑與漠然。
這漠然叫曲安歌鬆手,許密直起身,長發像是墨汁一般淌在白瓷般的肌膚上。
她撿起地上的睡衣披上,拉開遮光窗帘,踉踉蹌蹌往浴室走,法蘭絨的睡袍下露出蔥白的兩條腿,細的像是嶙峋的水鳥,曲安歌立刻也起來想去扶她,結果宿醉帶來的眩暈一下子席捲了她,她又歪在了床上。
她也喝太多了,昨天晚上做了什麼都已經模糊,只記得她一直叫許密不要走,許密則不說話,只默默喝酒。
按照上輩子的時間線,6月3日這天,她說了分手,許密在6月4日回復——【再見,再也不見。】
然後之後的十年,曲安歌再也沒有見到過許密。
哪怕她功成名就,不管不顧地在微博大號發文尋找許密,哪怕獲得影后桂冠,在頒獎典禮上,她流着淚痛斥自己的愚蠢,許密像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甚至像是從來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十年後她的粉絲都知道她有個忘不了的愛人,這個愛人叫做許密,除了名字,其他都是個謎。
她多麼想再見到許密,她多麼想告訴她自己後悔了,她多麼想……和許密度過餘生。
曲安歌的思緒從上輩子拉回來,看見灰色的床單皺成了一片,她把床單拉平,從床上起來,房間裏沒開空調,就算光着身子,也感覺到細密的汗水正不受控制地沁出,曲安歌看着熟悉的紅色地板,熟悉的梨花木傢具,還有熟悉的擺在桌案上兩人的合照。
許密消失之後,這些合照也全部消失了,以前曲安歌為了不讓外界發現她有戀人這件事,不厭其煩地叮囑許密不能把這些東西流傳出去,許密小雞啄米般地點頭表示了解,所有實體的合照她都放在卧室,電子版也全部加密放在移動硬盤,曲安歌這裏則是為了以防萬一什麼都沒有留。
結果許密消失了,這些合照也消失了,以至於曲安歌連看着照片懷念都做不到,唯一留在手機里的照片,只有許密的畢業照。
想到這,曲安歌又想看許密的臉了,她走到廁所門口敲門,輕聲卻急切地說:“許密,你還沒好么?”
聲音從磨砂玻璃門裏傳出來,有些悶悶的:“等會兒。”
這個“等會兒”大約是兩分鐘,許密拉開移門從衛生間出來,低着頭往外走,曲安歌拉住許密的手臂,去看許密的臉,但是頭髮把臉擋住了,曲安歌伸手去撥許密的頭髮,許密偏頭躲,沒躲開,頭髮還是被撩起來,曲安歌看見許密哭紅的眼眶。
心臟頓時像是被揪起來一般疼,曲安歌慌張道:“你、你怎麼哭了,我弄疼你了么,對不起,對不起。”
許密抿嘴,雖然眼眶發紅,表情卻很冷:“昨天爛醉如泥,疼什麼疼,做夢呢你,我只是水進眼睛了。”
小孩才會信這種謊話,曲安歌托起許密的臉,說:“求你了許密,別哭,我會心疼。”
許密怔忡,眼中閃過茫然,她不知道曲安歌是怎麼了,但是她還是吃曲安歌這套,就好像剛開始戀愛的時候,她烤肉手指被鐵板燙傷,曲安歌捧着她的手掌,邊呼邊說:“紅了一大片啊,我好心疼。”
燒烤店裏煙熏火燎,曲安歌的漂亮臉蛋像是明珠一樣發著暗光。
好喜歡。就算到了此時此刻,心也不能欺騙自己。
許密閉上眼睛,再睜開,那些細碎翻湧的情感被隱藏起來,她面無表情道:“別這樣曲安歌,我們不是分手了么,而且……你能不能穿下衣服?”
對方一|絲|不掛的軀體像是明玉般溫潤,許密撇開臉不看,曲安歌沒找到睡衣,扯了電視柜上的浴巾裹上,凌亂的房間似乎在提醒她們昨晚做了什麼,雖然許密說昨晚她們爛醉如泥,但是印象里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也都做了,許密的肩膀上還留着密密麻麻的紅痕,房間熏暖,曲安歌醉意未消,又抱上去,許密一把把她推到了床上。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曲安歌,說分手的也是你,突然找過來的也是你,我真的放棄了,你也放過我吧……”
這是她們認識的第十年了,2002年的冬天許密因為父親的工作調動來到那個海邊小城,陰雨連綿的日子裏她獨自坐在食堂,那個在人群中漂亮的像是白鶴一樣的女孩穿過人群走到她的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許密。”
“甜蜜的蜜?”
“密密麻麻的密。”
女孩的嘴巴撅起來,嘴唇像是花瓣粉嫩——
“好奇怪的名字啊,轉校生。”
大學的第三年她們握住了對方的手,那剛好是認識的第五年,而這個月十二號是她們交往的第五年。
她記得清清楚楚。
許密在她們兩個人里,總是更細心的那一個,紀念日她總是記得更牢,節日總是她第一個送出祝福,掛斷電話的最後一個人總是她,信息也總是由她來收尾。
最開始是這樣認為的,但是某一天許密意識到,其實這代表着,她是愛的更深的那一個。
想到往事,她恍惚了,沒注意到曲安歌伸手拉住她,她也被拉得倒在床上,曲安歌把臉埋在她的頸窩,悶聲道:“不要放過我,求你了,就算是報復我也好,不要放過我,不要留我一個人。”
皮膚上傳來濕漉漉的觸感,許密怔忡,一時說不出話來。
在許密的懷中,曲安歌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這是她已經十年沒有感受到過的安心,在那些爛醉如泥的日子裏曲安歌總試圖尋找這種安心,可是什麼都不能給她同樣的安心,酒精也好,名利也好,獎盃也好,那些她原本以為比許密重要的東西原來根本沒有那麼重要,她手臂用力,似乎想要藉此將許密緊緊嵌入身體,她無法控制地流淚,這是喜悅與惶恐的淚水。
她要留住許密,無論如何,她要留住許密。
“我們結婚吧。”
就這樣,她脫口而出。
心臟劇烈跳動,她緊張的不能自己,雖然說出來是出於衝動,但是說出來之後,卻發現這是深藏的心中數年的話語,無數次午夜夢回,曲安歌意識到自己有話要對許密說,可是許密不在眼前,她也想不出自己做了什麼樣的夢境,但是此時此刻,當許密的氣味又縈繞在她鼻尖,許密的身體又蜷縮在她懷裏,曲安歌意識到了這句話是什麼。
去結婚吧,去結婚,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病痛,無論年輕還是衰老,我們永不分離。
許密沒有說話。
曲安歌稍稍後退看着許密的臉,許密的臉漲得通紅,緊緊抿着嘴,臉上並看不出什麼喜悅,但是她畢竟沒有拒絕,曲安歌覺得沒有拒絕就是可以的意思。
於是她說:“那我們拿證件,最近的民政局在哪,我想想,我想想……”
她起身,開始翻箱倒櫃。
許密垂着頭,緊緊捏着拳頭。
她對自己的沒骨氣感到憤怒,她明明應該拒絕,爽快地說出“我不要”,但是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她的大腦像是突然過載短路了,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看見曲安歌濕漉漉的眼睛,像是小狗一樣渴求地盯着她。
就因為這,她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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