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冼玉抱臂站在一側旁觀,這兩人說來也奇怪,一個元嬰期一個金丹期,打鬥過程中卻不見多少靈力,完全就是兩個野蠻人互博。
尤其是這位顧道友,他出招大多都是野路子、自己摸索出的招式。五階的妖獸他尚能對付,但眼前的是元嬰期的妖屍,不免露出許多破綻。
最大的問題是,這人如冼玉所意料的那樣,打鬥中完全不考慮自己的退路,刀法兇狠凌厲,稍有不慎就可能傷到自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兩人你一刀我一掌,偏偏那妖屍是個刀劍不進的銅牆鐵壁。幾個來回下來,顧道友明顯落了下風。
他看了半晌,最後總結出了四個字:不得章法。
這人不過二十餘歲,出招雖凌亂,但是不草率,能自學成才到現在這個地步很是不易,放在大批的同齡人身上,已經屬於拔尖的佼佼者。
可惜……離他想像中還差了許多。
冼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隨後撿起地上那把落魄劍,挽了個劍花,高聲喊道:“顧道友莫怕,我來助你!”
說罷,一點寒光出鞘,徑直向前方刺去!!
那處兩人正打得難捨難分,妖屍行動極快,他出招時來不及細想、全憑本能,甚至連分神聽冼玉說話都很困難,聽到冼玉要來‘幫忙’,簡直就是胡鬧。他還來不及呵斥,這人就已經一劍刺來——
偏偏歪了準頭,顧道友不得不一個翻滾、連忙躲開劍鋒。
“哎呀,實在不好意思。”冼玉挑劍化解了那妖屍一擊,還不忘道歉,“我劍法差得狠,你不會怪我吧?”
說著,淺淺一笑。
顧道友:“……”
幾句之間,那妖屍已再次發動攻勢,尖銳指甲直衝地上的男人。顧道友側身躲過,抬刀狠狠刺向妖屍的心口處,忽然一道不長眼的劍光襲來,硬生生地把他的刀向打偏了幾寸。
這一刀,他用了十足的靈力。
刀口刺入皮肉三寸,也只能停留在這三寸。
他心下一凜,這才發現中了計,那妖屍竟全然不顧刀傷,以妖力挾制住他的武器,反手一掌劈下!!
嗡——
劍鳴聲起!!
冼玉左手持劍,劍端從妖屍尖銳掌下滑過,劍氣微偏,正好打向對方眼睛,逼得它痛呼一聲,不得不後退幾步。
“實在是對不住啊顧道友。”冼玉抽出一隻手向顧道友伸去,想扶他起來,“我這劍法實在太差了,剛才你險些就能斬殺他,可惜了。不過……”
“我也救了你一命,也算是功過相抵?”
冼玉嘴角揚着笑意,語氣格外真摯。
可是他一個字也不信。
顧道友臉色沉沉地站了起來,無視了那隻手。
他不通人情,但不代表他就是傻子。更何況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接下來的數十個來回更是驗證了他的猜想,只要他一出刀,那姓冼的就會使出各種防不慎防的劍招,故意打偏他的刀勢。
有一兩回是為了救他,但更多時候……
像是故意在拆他的招。
只是拆招也並不嚴厲,像是長輩故意逗弄小輩似的。
三人混戰,打得亂七八糟。顧道友不僅要擋住妖屍的進攻,還要時不時地應付自己人的背刺。幾個輪迴下來,就算是個泥人心裏也憋着口氣。
“夠了!”他一招擊退冼玉的劍,第一次語氣里露出了明顯的情緒,“你到底要做什麼?!”
“嗯?怎麼了?”冼玉一臉無辜,“我只是看你打得辛苦,幫幫你罷了。”
“……”
這話說的,倒像是他不識好歹。
眼看着顧道友眼睛裏漸漸染上薄怒,冼玉見好就收,連忙舉起雙手討饒,“顧道友你莫生氣了。接下來我好好幫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一回吧?”
“誰要你幫!”他怒氣沖沖,“你給我閃——”
開字還未說出口,寒光乍現。
帶着邪氣的掌風襲來,噌地一聲,一柄劍擋在了他面前。
劍光起,冼玉硬生生劈開掌風,退開時在妖屍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末了,還不忘回頭看他,“道友剛才說什麼?”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冼玉笑了笑,“我剛才真不是故意搗亂的。實在時湊巧,我好久沒拿劍,每每都想助你,可卻偏了方向。”
“現在我手感恢復,不會再出現剛才的情景了。”滿臉誠懇,“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
顧道友把掌心鬆開的碎布重新纏上一圈,冷聲道,“離我遠一些。”
他一個字都不會信。
“這可不行。”冼玉輕笑道,“我若是離遠了,你萬一被那妖屍撓到,那我可要懊悔死了。”
他一邊說一邊往那裏走去,顧道友反手將刀插進地面,三尺彎刀,盡數淹沒。
寒光在明月照輝術下,顯得格外冰冷。
“……知道了。”
冼玉往後退了兩步,訕訕道,“不去就不去,脾氣那麼大做什麼?你這樣的脾氣是不會討女孩子喜歡的,將來很難娶到老婆,沒人和你說過嗎?”
男人懶得再搭理他,把刀收回,思考着如何對付面前的妖物。
這邪物當初被散修造出來時,除了換命格之外,那老頭還給自己預留了一條退路。他將這妖屍煉得五毒不侵、威力無窮,其實也存了一半失敗后就奪舍的心思。只是這些都還沒來得及實現,他就被無常老爺叉進十八層地獄去了。
這也導致傳說中的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妖屍,只完成了其中的一半。
它四肢堅硬無比,猶如鋼鐵煉成,找不出太多破綻,身上唯有兩處柔軟,一處是五官、一處就是心口的妖核。
聽起來很簡單,只要找機會擊碎他的妖核就行,但實際上操作難度大,最要緊的是這妖屍形貌寬大,妖核不知藏得有多深。如果不能一擊斃命,就會發生像剛才一樣的場景,被那妖屍反制。
更不用說這妖屍行動敏捷,專克他的路數。這幾十個來回下來,他全靠着過硬的身體素質強撐,但正兒八經打起來,他絕對占不上什麼便宜。
所以,從何處下手是個難題……
他還在思索時,冼玉已經提劍而上了。
和他霸道力重又並不靈敏的刀法相比,冼玉執劍更為靈動,行動靈敏,柔韌性高。他一身白衣,長發高高豎起,站在原地,三十個回合內,妖屍都碰不到他的衣角。
輕巧靈動得仿若一隻蝶。
“我說……”他一個漂亮的下腰、躲過致命一擊,緊接着兩步躍起,飛到他身邊,這樣一套下來臉不紅氣不喘,還能氣定神閑地和他聊天,“顧道友,你就真打算作壁上觀?不來幫忙?”
男人這才回過神,提刀上前助戰。
“顧道友,”冼玉一道劍氣險些划碎妖屍的眼睛,順口問,“你修行多久了?”
那男人順勢躲過一掌,實在是不明白,這人為什麼打架還能打着打着聊起天來。
“……十五年。”
他悶聲回答。
十五年?那豈不是五六歲就開始修鍊了?
“我也差不多。”冼玉彎了彎唇角,笑中帶着深意,“不過我看你的刀法,和我相比……”
“倒是差得挺遠呢!”
話音落下,冼玉一劍挑開他的刀,右手一掌凌厲劈下,妖屍來不及躲避、硬生生地朝着刀口撞了過去!!
呲——
這一刀斬破了妖屍的脖頸,濃黑的血像是瀑布一般地噴了出來,濺在顧道友的一身黑衣上,倒是相得益彰。
妖屍捂着傷口痛苦地嚎叫了一聲。
顧道友怔在原地,目光凌厲地掃向他。
“道友好刀法。”始作俑者渾然不覺,還能笑眯眯地誇他,“元嬰期的妖屍都能被你傷成這樣,可見剛才你還未使出千分之一的實力啊。”
聽着像是誇讚,可是從他的嘴裏冒出來,心頭就忍不住直躥火。
男人握刀的手緊了緊,心底止不住的怒意。
剛才那一招他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對方故意讓給他的。
他預想得沒錯,這人根本沒有半點信譽可言。半柱香之前還承諾自己絕不‘搗亂’,確實沒有再搗亂,他是換了另外一種方式——
給他喂招。
就跟喂三歲小孩吃飯一樣,創造時機,讓那妖屍撞在他的刀口上,末了還要誇讚他幾句。
沒幾個來回,那妖屍就已傷痕纍纍。
只是這一招一式,一句一詞,像極了挑釁。
兩三次下來,如果說剛才只是心有不快,那他現在就是真正的惱火了。
他幾步上前,掌下帶着幾分怒意的靈力,銳利之風掃過,冼玉側身躲過,卻被他一把按在角落粗糙陰冷的牆壁上,那把沾染了血氣的鋒銳刀口,冷冰冰地抵在他的脖頸處。
“你有病?”
他眼底滿是怒火。
“又怎麼了?”
冰涼寒意侵染着皮膚,冼玉眼睛微彎,一點也不着急害怕,輕聲道:“拆你的招不好,我給你喂招當作賠禮,這樣也不好嗎,顧道友?”
果然!
這老狐狸,剛才分明就是故意的!!
顧道友咬緊了后槽牙。
他活到現在,獨自闖過這麼多年的風浪,邁入金丹期的每一步都履步維艱。他從不與人交際,也沒人敢和他打交道,唯獨、唯獨眼前這個人——
他甚至不知道冼玉到底有什麼目的。
“別再來招惹我。”這大約是他生來頭一次對別人說這麼多的話,情緒上頭,字字咬牙切齒,“最後警告你——”
話音未落,冼玉忽然變了神色,一掌將他推開。
“砰!!!”
他皺眉抬頭,目光冷冽,只見那柄舊劍徑直擋在冼玉身前,從這個角度,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人細白手腕上漸漸暴起的青筋脈絡。
這一切,就發生在剎那之間。
冼玉微微側頭,那妖屍的毒爪蓋在破劍之上,尖銳的指甲深深刺入牆面,距離他只差分毫。
咔噠——
劍身從中間開始,裂出了一道紋路。
妖屍低吼一聲,傾軋妖力,但卻不能再進一步了。
冼玉緩緩抬眸,眼底微寒的怒意看得那妖屍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莫名地心生恐懼。
而對陣的那個人,只是區區築基而已。
“……我和愛徒聊天的時候,”冼玉臉上笑意不再,語氣含冰,“勸你不要隨便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