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高山流水勿相負
趙,魏,宋,楚,這四大國裏面,魏國無疑是最有藝術氣息,最有文藝范的一個。
書法家,畫家,音樂大師,巧手匠人,魏國的人數都是最多,從開國到現在的幾百年間,無數心思巧妙的大師級人物在魏國這塊飽含藝術底蘊的土地上湧現,創造了數不清的經典。
在魏國,從鄉間的私塾到大梁城的太學,都有很強的藝術氛圍,許多有條件的學堂里甚至還開設了專門的藝術課程,其中佼佼者,還有機會被選中成為官員,有一種說法,在魏國隨便抓一個普通的老百姓,都能畫上幾筆,或者彈奏一首曲子出來。
琴棋書畫音,在魏國,這被稱為‘五技’,沒有誰不知道。
作為堂堂一國的皇帝陛下,李修遠自然也不會例外。
他的畫作大氣磅礴,雖然只是普通的山水畫作,卻有一種噴薄而出的雄渾蒼涼之感,毫無做作,高山,流水,霧靄,峰巒,曲徑,翠松,星星點點,信手拈來。
“好畫!”
面對這副尚在濕潤的水墨丹青,葉動由衷地讚歎了一聲。
李修遠從小生在帝王之家,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便登基做了九五之尊的皇帝,奉承話聽了無計其數,自然早就免疫了,見葉動點頭稱讚,他不禁笑了笑,問道:“那你說說,這幅畫好在哪裏?”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葉動笑道:“萬歲這幅畫,讓我想起了一個關於友人的故事!”
“說說看!”
“是!”
葉動拱手而立,將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娓娓道來。
這是個前世的典故,在這個世界應該是沒有的,葉動讀了許多年書,並沒有發現這世界裏有一本《列子》,也沒有在任何一本書籍中看到這個典故的存在。
從伯牙學藝,到龜山月湖遇子期,從高山流水一曲,到陰陽生死兩分離,從伯牙摔琴哭墳,到千古傳誦號知音,等到葉動的故事講完,李修遠默然無語,只是一聲悠然長嘆。
“伯牙摔琴,朕也摔過棋啊!”
“摔棋?”葉動有點發懵。
“天子之家,多陰謀詭計,多勾心鬥角,多刀光劍影,看似富貴榮華,卻有許多難念的經啊!”
李修遠嘆道:“朕二十七歲繼位,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無論朕想要什麼都有,唯獨……”李修遠苦笑道:“唯獨,沒有朋友!”
葉動點點頭,深以為然。
他前世里看過不少宮廷戲碼,也看過一些描寫宮廷斗亂的小說,知道皇帝身邊臣子多奴才多女人多阿諛奉承多,什麼都不缺,唯獨沒有朋友。
皇帝是什麼人?
是天子,是站在權力巔峰上的第一人,曲高和寡,俯瞰蒼生,放眼天下,有幾個人敢站在天子身邊和他一起看風景的?沒有,別說肩膀頭平齊,只怕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想一想,許多人都想當皇帝,卻不知道,其實這皇帝雖然大權在握,卻也是一個可憐的孤家寡人……
李修遠微微抬頭,悠然神往:“當年朕微服出宮,遍訪民情,在大梁城外的寧遠鎮結識了項槐……呵,那老傢伙,那叫一個威風,坐鎮寧遠棋館,一日連敗四十三名象棋高手,就連朕……呵呵!”李修遠嘆然一笑:“在他手底下,朕連四十招都沒撐過去!”
“他那時不知道朕的身份,一來二去便和朕成了朋友,一起喝酒,下棋,打牌,說混話……”
葉動輕聲問道:“當時您一定很開心!”
“是啊!”李修遠點頭道:“那是朕一生中最輕鬆也是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說著,李修遠搖搖頭,又是一聲苦笑:“後來朕回了宮,惦記着這位老朋友,就把他找了過來,可是啊……呵呵,當他知道朕的身份,他就變了,變的和那些只知道彎腰的大臣們一樣,在朕的面前連頭都不敢抬……後來,朕又和他下過幾盤棋,呵呵,葉動,你猜猜,是誰贏了?”
“您!”
“沒錯!”李修遠搖頭道:“的確是朕贏了,連下三盤,每次都是朕以很小的優勢險勝……人心啊,當初朕在他手下連四十招都撐不過去,何至於半年不到的時間,就能略勝他一籌?”
葉動道:“槐伯不是不能勝,而是不敢勝……”
“是啊,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啊……”李修遠似乎是在回憶當年的那盤棋:“都說伴君如伴虎,可朕真有那麼可怕么?”
“朋友,對朕而言,或許的確太奢侈了!”
葉動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
李修遠笑道:“可能是朕真的把他嚇壞了,他竟然偷偷跑了,甚至沒有跟朕打招呼,呵呵……其實啊,朕都知道,你想想,紫禁城是什麼地方?能是他想跑就跑出去的?如果不是朕暗下了一道旨意,就算借給他一對翅膀,他也飛不出去啊!”
李修遠自嘲地笑道:“朕又何嘗不想逍遙自在啊!”
正說到這兒,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還有一陣喧鬧的聲音傳來。
李修遠皺了皺眉:“外面何事喧嘩?”
常公公連忙出去看了看,不多時進來回報道:“萬歲,有人手持鵝毛令直闖玉霞宮,非得吵着要見您……”
李修遠一聽,連忙問道:“為何不讓他進來?”
“您正在召見……”
“放肆!”李修遠一聲怒喝,打斷了常公公的話:“鵝毛令乃是我大魏國第一急令,非邊關戰事告急,不得使用,但凡持有鵝毛令者,無論時間地點,均可直接見朕,不得阻攔……難道你不知道么?”
一見李修遠發火,常公公頓時嚇得面如土色,連連跪地叩頭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該死……”
李修遠瞥了他一眼:“還不快傳那人進來!”
“是是是,奴才遵旨!”常公公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出去傳旨了。
見他走了,李修遠又恢復了那種平靜的神情,對葉動招了招手:“葉動啊,你過來!”
“是!”
“朕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請萬歲吩咐!”
李修遠語重心長地道:“你和逍遙相識於危難,算是朋友之交……”說到這兒,李修遠忽然重重嘆了口氣,忽又笑道:“願你和逍遙,勿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