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爹
讓我們撥轉時鐘，回到幾分鐘之前……
……
曾幾何時，幸福對於苦兒來說，如同鏡中月水中花，觸碰不到，天上的星辰一般遙不可及。
很遠，很遠……
父親生死不明，在大荒山裡消失了蹤影，母親早逝，三十歲不到就撒手人寰，只留下苦兒一個人在世間掙扎……可以這麼說，苦兒的童年，就是一潭渾濁的苦水，偶有點滴的快樂，卻掀不起任何波瀾。
可是……
拉着葉動哥哥溫暖的手，苦兒從青雀村裡走了出來，像一隻剛剛出窩的小鳥一般，到了明陽縣，那種人來人往的景象讓從沒見過大世面的她花了眼，她叫着跳着興奮着歡快着，在明陽縣城的館驛里，她又遇到了一個總是笑眯眯給她好吃東西的胖子哥哥，一個長得難看說話難聽卻十分有趣的周舫哥哥，還有一個整天不說話冷得像冰的於姐姐……
不用擔心下一頓的吃食，不用擔心有人欺負自己，有許多許多從來沒見過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還有葉動哥哥每天給自己講故事。
苦兒知足了，真的知足了，酸酸甜甜的，拿着糖葫蘆輕輕咬了一口，那一刻，苦兒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幸福還在延續着……
跟着胖子哥哥，跟着葉動哥哥，苦兒又來到了大梁城。
雖然一路上顛簸坎坷，苦兒遭了不少得罪，可是，當她第一眼看到雄渾偉岸的大梁城的城牆的時候，苦兒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只是聽人說過，有個地方叫大梁。
曾經，她不止一次地在心裏想過，如果有機會，自己能到大梁看一眼該多好。
一眼！
只看一眼就行啊……
苦兒知道，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可憐小丫頭，沒有爹娘在身邊，每天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大梁？怎麼去大梁？
這只是一個夢，一個美麗的，卻永遠無法實現的夢境！
可是，曾經的夢想竟然成了真，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工夫，自己就站在了大梁城外……
城門，就在眼前，周圍是許許多多從未見過的陌生臉孔。
好多好多的人，比明陽縣城多了十倍都不止，哦不，是二十倍，不，是一百倍……
還有好多好多苦兒叫不上名字的有趣玩意……
吆喝聲，叫賣聲，吵吵鬧鬧熙熙攘攘，順着苦兒的眼睛，耳朵，以及身上每一個細微的汗毛孔，這些聲音鑽了進來，成為給養，滋潤着苦兒心中那顆小小的快樂種子。
恍惚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被葉動哥哥拉着手，苦兒心中忽然有些溫熱。
她還記得，當初爹在世的時候，就是這樣拉着她，帶她到村邊的地里捉蟋蟀，帶她到河邊撈小魚……
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了。
葉動哥哥的手掌很寬厚，很溫暖，苦兒目光有些迷亂，她甚至有些羞澀地想，就這樣被他拉着，一輩子不鬆開，那該有多好。
拉着手，走啊走啊走啊，就這麼一直走下去……
城門口有許多人在那裏排隊，苦兒還是第一次聽說，進城要檢查……
檢查什麼呢？
自己手裏的糖葫蘆和棉花糖會不會被那些一臉兇相的兵搶走？
苦兒沒有問，她只是下意識地，把手裏的東西握的更緊了些。
身後一陣馬蹄聲傳來，還有人在喊，踢踢踏踏的，許多人都轉回頭來看。
苦兒也回過頭來，可是，只是這麼一回頭，卻讓她站在那裏，呆若木雞。
那個人……穿着一身漆黑色的鎧甲，手持弓箭，腰間還別著一隻山兔和兩隻花尾巴的野雞。
他騎着一匹棕黃色的高頭大馬，威風凜凜，朝着城門的方向一路飛馳。
苦兒胸膛里那顆小小的心臟一下子抽緊了……
那個人……那個在她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人，是他，是的，就是他，絕對沒錯的。
微黑的膚色，高挺的鼻樑，和苦兒有五分相似的眉眼，還有那一顆，長在左眼角下面的痣……
是他，是他，是他……
就是他！
苦兒怎麼也不曾想到，這個人，這個應該早就死了的人，竟然會出現在大梁城，竟然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一串滾燙的熱淚從苦兒的眼眶中潸然而下，如同斷線的珍珠，她獃獃的鬆開了手，本來已經緊緊握住的糖葫蘆和棉花糖全都掉到了地上。
馬蹄鏘鏘，周圍喧囂依然，一陣塵土飛揚而起，耀武揚威的馬隊在苦兒面前飛馳而過……
那麼近，就是那麼近。
可是……又那麼遠！
苦兒的嘴唇喃喃，小小的臉龐有些顫抖，她微微的轉過頭去，看着那個人的身影在眼前消失，苦兒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眼睛一閉，昏倒在地上……
……
“苦兒，苦兒！”
看到苦兒暈了過去，眾人頓時慌了手腳，葉動一個箭步過來，把苦兒抱在自己的懷裏，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折騰了半天，苦兒才幽幽地緩過這口氣來。
葉動輕聲問道：“好些了么？”
苦兒輕輕點了點頭……
“是中暑了么？”於婉冰摸了摸苦兒的額頭：“這天氣也不那麼熱啊！”
李逍遙罵道：“小葉子，你看看苦兒受沒受傷，是不是被剛才那些騎馬的犢子刮碰到了？娘的，老子饒不了他們……”
他只是想給苦兒出氣，可沒想到的是，他這句話剛一出口，苦兒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很悲，很慘，很大聲……
“葉動哥哥，咳咳……咳咳！”
苦兒一邊哭一邊咳嗽，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葉動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安慰道：“不怕，不怕，有葉動哥哥在這裏，苦兒什麼都不用怕……”
“葉動哥哥，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苦兒哽咽了好一會兒，終於流着眼淚說道：“我看到了我爹！”
“啥？”葉動頓時愣住了！
“我看到了我爹！”苦兒點點頭道：“剛才騎在大黃馬上的那個人，是我爹！”
“丁錦榮，丁大叔……”葉動猛地一拍腦袋，他終於想了起來，那個人為什麼看起來如此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