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動人

他倆坐在沙發上，F的媽媽開始說：“這次F生病，真是多虧你了，我們一家人都對你特別感激。”

她說的特別客套有禮貌，但是小艾覺得生分得很。小艾說：“阿姨，我，我想跟您說，我和F在一起也一年多了，F真的是一個，性格特別好，特別懂事的男生。可是我，我覺得，我們兩個性格不是特別的適合。”

說出這句話，她小心的看着F的媽媽，生怕她真有心臟病。F的媽媽看上去果然有些驚訝。她愣了一會兒，說：“我知道，我也到處都問了，抑鬱症這個病，以後可能是難辦一些。”

小艾有點崩潰，她就怕F的父母這麼想，她着急地說：“不是，阿姨，不是因為這個，他病之前，其實……”她忽然不知道怎麼說下去，真的跟F的病沒有關係嗎？她又傻眼了。說實話，如果F沒有生病，她可能會鬱悶，兩個人可能會有矛盾，可能有很多爭執，但是……或許她不會有這樣的勇氣。

怎麼辦呢，又不能實話實說，她琢磨了一會兒，最後說：“阿姨，這些，這些，可能都不是那麼重要了。我和F到現在，其實像親人，像朋友一樣，可是如果我們結婚，阿姨，你相信我，我們真的不適合。”

她頓了頓，又說：“但是我，我現在更關心F的身體。我希望他能更好一些。我的性格，脾氣，和F比，真的不算是很好，我也怕我的情緒，會影響F的恢復。”

F的媽媽坐在那裏想着，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比起來小艾到底想要幹嘛，她更關心F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於是，她試着開始勸說小艾：“小艾，我知道，最近事情這麼多，你工作也忙。你再好好想想，或者是，是不是和我們住不是很習慣？我早就跟F說了，你們換個安靜點的地方，買個大點的房子，到時候，你倆也有獨處的空間。”

小艾快急哭了，她對F媽媽說：“阿姨，我現在真的就想F身體能好轉，其實我覺得，你們陪着他比我陪着他效果更好，我覺得，我沒有能力照顧好他的生活起居……”這回，她是真的哭了……“和他的心情……”

F的媽媽看小艾哭得情真意切，感覺她是為了F的病在自責，她連忙寬慰她：“小艾，小艾，你別哭了，F現在不是好多了嗎？你說什麼？沒人怪你啊……”

這時候，樓道里忽然傳來腳步和說話聲。小艾和F的媽媽連忙慌慌張張的站起來，兩人什麼也沒說，都知道該怎麼辦。小艾趕緊進了廁所，洗臉去了。F的媽媽鎮定鎮定情緒，一會兒就聽見了她招呼F和F爸爸進門的和聲音。

“我又搞砸了。”小艾一邊洗臉，一邊想。

*****

接下來，小艾的父母對小艾開始了各種渠道的狂轟濫炸——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到威脅要和她斷絕關係。但是小艾這次是鐵了心了，因為她現在在家裏完全感覺不到一點空間和家庭的感覺。在那次和F的媽媽談了之後，大家都默契的沒再提這事兒。但是小艾能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態度有點更疏離了。不是那種表面上的冷淡。表面上他們反而顯得更關心小艾，更熱情，但是實際上小艾感覺到的完全是他們對自己的防備和警惕。

小艾覺得也挺悲哀的，像她媽媽說的那樣，如果自己在這個關鍵的檔口對F表現的不離不棄——她媽媽的原話是這麼說的：“他們一家人會感激你一輩子，小艾啊，兩口子過日子，有時候就是得有些這樣的事，以後有了矛盾，有了問題，有這個事兒在，他們就不敢說別的。”

小艾想，我不需要他們感激我一輩子。而且她始終覺得這一輩子應該是兩個人過，而不是F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完全摻和進來。

小艾繼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她覺得現在她接受不了的最主要的兩個原因就是：一，F的抑鬱症不是一個她能夠處理的情況。二，如果以前F的父母還有可能跟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現在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了。

她繼續尋找着機會，她果然太天真了，以為這是一個可以跟F的父母說通的事情。現在看來，還是要F能接受這件事情才行。

F現在的狀況呢，說實在的，還不錯，但是小艾覺得和他以前也不是完全一樣。她也研究了，藥物只能給你一定的力量，比如讓你能夠有力氣完成每天必須要完成的事，但是變成那種精力充沛的人——F本來就不是每天都想着做這做那的人——自然不可能有那樣的效果。具體表現在F每天和小艾的交流都比較有限。小艾都快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了，學業小艾也不敢提了，不過好在又過了一兩周，基本上他畢業的事情問題是不大了。只能說點周末幹什麼啊，下周帶他父母去哪兒玩玩啊，吃點什麼買點什麼啊之類的話題。小艾也沒心情看電視劇，也沒心情買東西，基本上這些對話都是應付。

F到還是像以前一樣，商量事情也都很好說話，基本上小艾怎麼安排就怎麼來。可是小艾自己一肚子心事，完全無解。

這個月眼看到了月底，F開始和他的父母商量畢業典禮的事情，以及到時候去哪裏旅行。小艾每天都在心裏交戰，看能不能找個時機跟F聊聊天——至少是看看他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她往往連這種機會都沒有。

*****

這天，小艾到了辦公室，在接水喝的時候碰上了一個她不怎麼喜歡的男生。他總是讓小艾想起以前那個大叔介紹給她的E，小艾只能盡量對他帶搭不理。

這個男生（他是個過客，樓主就不給他起名字了）看見小艾之後，興緻勃勃的對她說道：“哎，你知道嗎？你們部門來了個美女。”

小艾機械地回答：“哦？不知道。”

她接了水想走，那個男生還在那裏念念叨叨的對小艾說：”你幫我打聽打聽，給我介紹介紹。“

小艾心想，要真是美女，哪能輪得上你啊？她仍然以平淡的語調回答道：“嗯。”

回到座位上，小艾百無聊賴的翻看着郵件，發現上午有一個會。她稍微看了看，收拾收拾，準備去開會了。

小艾這個公司的辦公樓到處都要刷員工卡，可惡的是很多時候員工卡刷了還不行，這門有些還是感應的，小艾特別討厭這樣的門，她都得在門前晃來晃去，揮揮手，搖搖頭，才能讓門感應到她。有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她覺得自己跟嗑藥了似的。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他們部門的大老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也在門前扭來扭去，她才覺得有些釋然。

這次的會議不幸又在這樣一扇門后，小艾到了門口又開始發怵，果然她一刷卡，門還是沒開。她正琢磨着什麼姿勢不那麼尷尬的時候，有人在後邊說：“這兒，按下這個按鈕就好啦。”

這聲音清清脆脆，挺好聽的，小艾轉身一看，大驚失色。連她自己為什麼上了好幾個月的班連有這個按鈕這件事都不知道這種打擊都沒來得及消化。這個女孩就是那天在咖啡店裏和A一起吃飯的那個！

幸好這個女生沒有注意到小艾的臉色。她以為小艾有些不好意思，就說：“啊，我是新來的，這是今天有個人告訴我的。好像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呢。”

她開玩笑地說：“我今天幫助了好多人啊。”

小艾震驚之餘，想，她……她是我們組的？不對啊，我們組沒人要來啊，我不能連這個都不知道。她跟在這個女生後邊，偷偷看了看手機上的會議信息，這個會是他們組和運營部開的，看來這個女生是那邊的新人。當然了，那個她討厭的男生本來就對這些稀里糊塗的，他搞錯了也正常。

看到美女，小艾有多了幾分好奇。到了會議室。小艾偷偷的觀察了她一下。發現她和那天看起來又不太一樣。她穿了身比較偏休閑的職業裝，下邊是筆直的九分褲，上邊是個絲質的上衣加一件黑色修身的小西裝。她好像把頭髮燙了燙，或者是卷了卷，小艾一會兒覺得她像宋慧喬，一會兒覺得她像韓佳人。

會議開始，老闆向大家介紹了一下新人。這個女孩叫做楚楚，她會協調小艾所在的部門完成一些項目。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所以她還比我年輕。小艾泄氣的想。但是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跟人家根本就沒有什麼可比的。

小艾的心情從驚訝，到煩惱，到麻木。這一個小時的會就這麼開完了。

散會的時候她正想趕緊回去喘口氣。想不到楚楚叫住了她：“你……你會說中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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