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選擇

回到辦公室坐下，小艾開始意識到大媽絕對是在安慰自己，就算自己的部門不受影響，她作為唯一一個外國人，語言上一直都是劣勢，不說別的，就說還要公司給辦綠卡這件事，走一個人也得走她。

而且項目一重新競爭，往往又會加很多任務和條件，很多時候很難說會不會對參與項目的人的身份有要求，去年一個小項目改動之後，必須要求公民才能參與，那唯一的一個中國編程的女生就只能另外找工作了。

工作，是小艾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尤其是對於她這麼難找工作的專業來說。有一份工作，是小艾的定心丸。

小艾察言觀色了一天，也沒發現老闆有什麼動靜。最後又跟大媽了解了一下，這次影響的最大的應該是IT組，因為在新的競標計劃中，為了更有競爭力，也可能是為了迎合客戶的一些要求，再加上開發基本已經完成，老闆決定把IT剩下的維護外包給一個專門的公司，IT組裏的大部分人-很多是和她一樣等綠卡的人，都要再重新找工作了。

小艾問大媽：“那他們的綠卡怎麼辦呢？”

大媽說：“如果在咱們公司再找到一個工作最好了，就可以繼續了。咱們公司還有很多其他部門，我聽說有一兩個人已經去其他部門面試了。”

小艾點點頭，大媽繼續安慰她：“應該對你影響不大，你也不要太過擔心。”

晚上小艾回到家，F已經回來了，正躺在床上刷ipad。F一看見小艾回來，問她：“我們出去吃飯吧，我中午沒吃飯，現在好餓了。”

小艾今天比平常下班要晚一些，因為在辦公室查了一些公司內部的職位，沒有什麼意外，現在沒有適合她的職位。她覺得好累，有點不想出去折騰了。她說：“別出去跑了，又要找地方又要等，我也不是很餓，煮泡麵吃吧。”

F說：“我不是很想吃泡麵啊，我們去樓下咖啡廳吃好嗎？”

小艾平時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跟他爭辯。今天心情有些不好，不僅覺得F一點也不體貼，剛開始住在一起的時候，他雖然說不上勤快，但是首先，讓他幹什麼他還會幹，比如周末洗洗衣服，打掃衛生，本來F還算是聽話的男生，做飯雖然不是特別指望他，但是好歹告訴他怎麼做，煮個泡麵，煲個湯這種不太費力的事情他也願意。

但是最近，小艾覺得F是有點越來越懶的趨勢，讓他幹活他也應着，可是卻半天都不動彈，說要做點東西，他就要出去吃，哪怕是泡麵，可是有時候出去一趟也很累，很費力，他自己往往也抱怨和不想開車。小艾想，這樣下去可不行。

但是這天，她也只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想到晚上還要和F討論一下自己工作的事，小艾不想在吃飯的問題上和他糾纏，就點點頭，跟他去下邊咖啡廳了。

這咖啡廳說是在樓下，其實還要走一陣。小艾想F之所以要去咖啡廳主要原因估計是他懶得開車了。

吃飯的時候，小艾醞釀了一下，她先問F：“你感覺實習怎麼樣啊？”

F放下手機，想了想，他說：“挺好的啊。”

小艾問他：“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會給你全職的工作嗎？”

F說：“嗯，我還沒想過，我也不知道啊。”

他又想了想說：“全職工作到快畢業了再找吧。說實在的，我覺得現在這個地方實習還可以，全職的話壓力大了些。”

小艾不知道怎麼把話題引到自己的工作上去。她又想了想，決定再鴕鳥一下，她真的不太會展開這些“困難的對話”，這讓她越發感覺焦慮。

小艾其實是個行動派，並非她天性如此，僅僅是多年的充滿競爭和壓力的生活，讓她習慣於未雨綢繆，化壓力為動力。意興闌珊的吃完飯回到家裏，F又打開電腦開始追美劇了，小艾窩在旁邊的沙發上，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看看找工作的情況。

最近正值畢業季節，放出來的工作很多，但是，小艾左看右看，看了十來個，還是沒有一個適合自己的。

這讓小艾有些沮喪。她想，如果是真的失業了，她該怎麼辦呢？

一分鐘后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想到，是否考慮別的地方的工作呢？？？

她想到自己往加州投簡歷的失敗經歷，心裏又有幾分退縮。她打開微信，看看自己的朋友圈，想着是否能曲線救國一下。

首先看到小佑的寶貝有有新照片了。小艾平時都會覺得沒什麼，可是這樣的情況下想到自己面臨可能的失業，還沒結婚，更別說有孩子了-連想也不敢想的事兒-她心裏變得不好受起來。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訂婚戒指，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和F談談這個問題-關於他們以後的生活打算。

如果是再過十年啊，或者是如果她經驗豐富一點，她就會知道，沒有一個男生會喜歡，由女生髮起的，“以後的生活打算”這個話題。

她忍了一忍忍到F看完了一集開始去倒水了，等他快回來的時候，小艾過去對他說道：“哎，我跟你說……”

F喝了兩口水繼續開始看下一集了，小艾感覺這時候和他討論有些過於鄭重，於是她盡量假裝隨便地說：“我聽說我們工作可能會有點變動，你知道嗎？”

F兩眼盯着屏幕，沒有什麼反應。小艾戳戳他：“我想跟你說說，你一會兒在看嘛。”

F這才意識到小艾在跟她說話。他轉過身來，有些意外的看着小艾：“怎麼啦？”

小艾咽了口唾沫，說：“你關上電視，咱倆到那邊說說。”

F暫停了他的美劇，和小艾一起坐到沙發上去了。小艾就挑揀着重點，把自己聽到的傳聞跟他說了一說。

F聽了似乎不明白小艾為什麼這麼如臨大敵：“這，這不都還沒有什麼動靜呢嗎？”

小艾嘆口氣：“可是我得早做準備啊，你想，我的工作簽證如果不能銜接上怎麼辦？況且我又是這麼不好找工作的專業。”

F依然瞪着眼睛看着小艾，“實在不行”，他說，“我們就回國唄。”

他又加了一句：“其實我爸媽挺喜歡我們回國的！”

“回國嗎？”小艾反問道，頓了一頓，她說：“這個我暫時沒想過。”

她以為F也沒想過，畢竟他在國外這麼多年-上了大學又上了碩士，還買了房子，一副要留在國外的架勢。可是如今她才發現，F和自己一樣，什麼也沒有，甚至連個工作也沒有，在這個國家別說紮下根基，就連個種子還沒埋下呢。

既然這樣，回國又有什麼不好呢？

F看着小艾表情嚴肅，一言不發。抓起她的手來晃一晃，勸道：“你別想這麼多，車到山前必有路。”

說完他就接着去看美劇了。

和F的談話雖然進行了，算是完成了一個任務（這就是小艾交流能力限制的體現-她總是把這些事情當作任務來完成），但是沒有任何進展，小艾發現了F對未來的打算-就是沒有打算。

雖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小艾會自己規劃自己的生活，可是有兩個人的時候，小艾還是希望對方也能有點建設性意見。

小艾想，為什麼自己不想回國呢？

她對F說：“屋裏有點悶，我到門口轉轉，馬上就回來。”

正在美劇情節交錯中認真觀看的F說道：“好，好。”

小艾從冰箱裏拿了瓶誠實的茶，出了門，外邊空氣確實清新。她坐在門口台階上。想着，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出國的呢？

小艾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出國的比沒有出國的其實辛苦得多。在國內的家裏都早早安排好了工作，房子，車，甚至是結婚的對象，什麼也不用操心。不說她，就說堂哥吧，（樓主已然記不清是堂哥還是表哥了，寫錯了別打我），和堂嫂兩個人拉扯着孩子，每次看到他們都感覺累死累活。堂哥雖然收入不錯，上班也辛苦，堂嫂一個人操持家務，連個幫手的都沒有。

相比之下，國內的表姐，孩子有老人帶，家務有保姆，工作就是早九晚五，根本不用操心。一年兩個假，帶孩子老人出國散心。

小艾想，如果自己和F回國，多半也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吧。

可是小艾就是不願意過這種安排好了的生活，尤其是被父母安排。她在國外過得好與不好，多少都可以自己選擇，可是回到國內，就完全沒有自己做主的機會。這麼多年離家在外，要她再回去聽從父母的指揮，她想，她真的是做不到了。

她現在太天真了嗎？或許吧，但是她想，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獨立自強的豪情壯志中的時候，手機忽然震了起來。小艾拿起手機一看，媽呀，一個加州的號碼。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天吶，是A嗎？不是吧？A絕對不是回頭的人，況且我已經有了F了呀，雖然他不盡如人意……但是我……

毫無疑問，電話斷了。。。

但是一秒鐘以後，同一個號碼又打過來了。

小艾這時候頭腦清醒了點，實際上，她想起來，A並沒有加州的號碼。這估計是個廣告什麼的。不過她還是接了。

“喂，小艾嗎？”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挺熟悉的，但是小艾想不起來他是誰。

“啊……”忽然，小艾想起來了，這是她的大學同學，小林。他的女朋友，云云，和小艾關係也十分不錯，出國也有幾年了，他們卻因為忙碌失去了聯繫。

“我是小林。你知道嗎，云云出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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