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從姍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講台下一片鴉雀無聲，連梁建偉都盯着她看。台下的同學是被這突然的發展驚住了，一邊疑惑一邊期待，而梁建偉則是企圖從她的解題步驟中抓出一絲一毫的錯漏。

然後，不管是台下的同學還是講台旁邊的梁建偉，都看着從姍的解題困惑了。這道題有一點點超綱，從姍用了一小部分的大學知識，因此在看到這一部分內容時，她的同學們都有點困惑，而梁建偉在短暫的困惑之後，也回憶起了那些知識。

從姍做完了題目，將粉筆放下，轉向梁建偉道：“梁老師，您看這樣做對嗎？”

梁建偉此刻的臉色很難看。

他努力回憶着上個學期從姍給他留下的印象，卻沒有想出任何出彩的地方。那時候，她就跟那些成績普通的女生一樣，默默無聞，不出挑也不違紀，很平庸，丟入人群中幾乎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但這個學期開始到現在，她卻顛覆了之前給他的印象，不論是出於什麼理由，她不但交白卷，竟然還跟他頂嘴，讓他幾次在學生面前丟面子。偏偏她還不像那些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讓他根本找不到批評的點。他已經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卻拔除不了，實在氣悶。

看出從姍用的解題知識之後，梁建偉想要壓下自己的怒火，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告訴她，她的方法超綱了，這題不需要他們掌握。然而，她此刻的表情和話語都讓他上火，他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怒，瞪着從姍道：“從姍，別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這題是超綱的嗎？你故意拿這種題來，還說不是故意的？”

從姍疑惑道：“這題超綱了嗎？抱歉梁老師，寒假裏我看的書有點多，弄不清楚這道題是不是我們知識範圍內的了，如果它真的是超綱的讓您為難了，很對不起。那我先回座位去了，梁老師您繼續上課吧。”

從姍說著便走下講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她悄悄打開了系統界面，滿意地發現這算是一次爭吵了。也就是說，現在唯一剩下的那個解鎖任務，她只要再逃課兩次就能圓滿完成了。

從姍就這麼回到座位上頗有些雷聲大雨點小的意思，梁建偉氣得想吐血，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沒辦法使力。

他能怎麼辦？人家小姑娘都道歉了，態度還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來，他能怎麼辦？

梁建偉拿從姍無可奈何，只能憋屈地拿起教參，當做剛才的事沒發生，繼續講課。只是他的心裏再一次下定決心，將來一旦抓到這女生的小辮子，他是絕不會輕易饒過她的！

從姍可不知道梁建偉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她還是能猜到，梁建偉早就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她記得梁建偉只教她高一而已，高二分班她選擇了理科，後來就沒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了，他再沒當過她的任課老師。所以說，她只要忍過這剩下的學期，就能跟他說再見了。

不過在那之前，她必須完成她的系統升級任務。

數學課下課後，梁建偉拿起他的東西飛快地走出了教室，沒再逗留。以前他都會特意留下，給學生解答幾個小問題后再走，但今天他實在是被從姍鬧了個沒臉，現在自然是走得急切。

而等梁建偉一走，不少同學都圍到了從姍身邊。從姍上回跟梁建偉的爭吵並非班級里人人看到的，但這一次，課上的同學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還蠻佩服她的。

“從姍，你簡直帥呆了啊！”有個男生叫道。

另有人附和：“對啊！你沒看到梁建偉那張臉，真是臭得飄香……哦不，是飄臭百里了！”

還有人問道：“從姍，你剛才說的書是哪裏買的？我也想看看。”

問從姍這個問題的是班級里的學霸們，剛才那道題給梁建偉造成為難和困擾的同時，也給他們造成了一定的衝擊。因為從姍過去的表現很普通，開學來的幾次出名也根本與“好成績”無關，所以她能做出這種他們甚至連解題步驟都看不明白的題目，讓他們危機感大漲，也想立刻拿到讓從姍變得如此厲害的書，好好看看學習。

所謂的書，當然是從姍編的，她能告訴他們，她說的是《高等數學》《微積分》《線性代數》之類的大學課本嗎？

見不少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從姍只能做出思索的模樣，好半天才歉然道：“對不起，我實在想不起來了。不過剛才那道題，我是在一份卷子上看到的，你們想看可以看看。”

從姍便將那份卷子的名字說給了幾人聽，免得他們以為她有好東西只自己留着，不肯分享給同學。聽她這麼說，問的幾個同學還真的記下來了，準備找時間去新華書店買回來看。

這部分學霸同學被打發走之後，其他更關心從姍對抗梁建偉這件事的學生便繼續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他們說的，都是將來怎麼再讓梁建偉出醜的事。

從姍見他們這苗頭不對，忙道：“等等，你們不怕被教導主任叫去啊？”

有個男生道：“你都不怕，我們怕什麼？”

從姍瞪大了眼睛道：“誰說我不怕的？我當時嚇死了好嗎！要不是因為梁老師實在做得太過分了，我根本不會那麼做。今天也是的，他最近總是在針對我，我才故意反過來將他一軍，不然誰有空針對他啊。”

從姍的話有些出乎這些男生的意料，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那種人，本以為從姍跟他們是一類人，還覺得有女生是這樣很難得，誰知道她竟然會這麼說，幾人頓時有些失望。

“原來你是個膽小鬼啊。”有個男生一臉嫌棄地說。

膽小鬼這個詞讓從姍想起了之前跟裴燁的賭約，想來裴燁是聽不到她說了，但她的同班同學卻可以聽到。她笑着說：“對啊，我就是個膽小鬼。膽小一點有什麼錯？跟老師對着干，跟老師吵架都太浪費時間了，一點意思都沒有，有那時間還不如多做兩份卷子。”

從姍這話對那些男生來說就更掃興了，有個男生道：“你做的卷子多，怎麼上回還考34分啊！”

這個34分，指的就是開學考那次的化學成績，因為那次化學老師李月萍讓從姍上去講題，而她的成績又是明晃晃的34，因此不少男生都還記得。

“我樂意不行嗎？”那個34分是從姍的痛，她哼了一聲道。

“哈哈哈你別嘴硬了，考不出來就考不出來唄！有本事你次次考34啊！”男生嘲笑道。

“我沒本事考34。”從姍道，“但我可以次次考33！”

“哈哈哈這可是你說的，下個星期的考試就看你的嘍！”男生們笑着，勾肩搭背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他們可沒有想過從姍這話是認真的，只當她是嘴硬，笑嘻嘻地走遠了。

等男生們一走，原本一直沉默的鄔倩倩就說：“從姍，你怎麼跟他們那麼熟了啊？”她可不太跟男生說話，就算是班級里的同學也一樣，所以看從姍這樣，她很奇怪，明明從姍之前也跟她差不多的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跟那些男生這麼熟悉了。

從姍搖頭道：“不，我跟他們一點都不熟。”

剛才圍過來的男生裏面，並沒有從姍之前送過情書的，這倒讓她鬆了口氣。她很清楚，這些男生之所以會以這樣一種熟悉的姿態來跟她說話，不過就是以為她跟他們一樣，以看到梁建偉出醜為樂。可當他們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之後，他們就失望了。

“那你們剛才……”鄔倩倩瞥了那些男生一眼。

從姍一本正經地說道：“那是他們自來熟唄，我就好心，配合他們一下。不然他們在這邊嘰嘰喳喳說的開心，我卻不理他們，他們多尷尬啊，我這麼善良的人，當然不會做那種事。”

鄔倩倩被從姍說得震驚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厚臉皮的人？”

從姍謙虛地笑笑：“過獎了！”

鄔倩倩：“……”

跟梁建偉吵架這事完成了從姍的一半解鎖任務，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逃課了。因為吵架的任務已經過去，所以這回她想還是逃周五的那節音樂課比較好。雖然有點對不起音樂老師……不過她也別無選擇了嘛。

數學課上的風波，學生們都只在私下裏傳播，而梁建偉本人是不可能將這種丟臉的事到處說的，因此這事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消弭了，並未造成任何影響。

——當然，也不是一點影響都沒有，至少這天的放學路上，從熙就問起了從姍今天又跟老師吵架的事。

從姍很無辜：“為什麼要用‘又’？難道我是那種總跟老師對着乾的壞學生嗎？”

從熙哼了一聲：“上回那事你忘記了嗎？”

從姍道：“那次是他的錯，我是無辜的。”

“那這次呢？”

從姍依然理直氣壯：“當然還是他的錯！要不是他總是故意處處針對我，我能這麼做嗎？”

從熙皺眉，想開口說些什麼，又閉上，半晌才道：“你要不要換班？”

從姍眨眨眼：“你是說要我轉到你們三班來，你好關照我對不對？從熙，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她說著一臉感動地挽住了從熙的手臂，從熙嫌棄地掙扎道：“誰想關照你了？高一那麼多個班，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你就別嘴硬了，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去你們班，真是太不坦率了。”從姍感慨地搖搖頭。

“誰嘴硬了！”從熙甩開從姍的手，往前走兩步怒氣沖沖地說，“那你就繼續待在五班好了！”

“嘿嘿……”從姍故意傻笑，沒再接話。她確實不覺得有換班級的必要，這樣勢必會讓她的父母知道一些事，那樣可就不妙了。而且她的系統任務分錄“態度不端正”還未解鎖，萬一解鎖后裏面的積分任務還是跟老師有關的呢？那她留在五班還能天天看到梁建偉，多有利啊。

周五，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是一個逃課的好日子。從姍早已經做好了生理和心理準備。音樂課是在多媒體教室上的，前一節課一下課，大家都會陸陸續續地收拾東西向多媒體教室趕去，而她，跟大家表現得毫無二致，卻在走出教學樓後跟鄔倩倩說了一聲，借口自己錢包忘記拿了放在教室里不安全而掉頭回教室拿。鄔倩倩本想陪着她回來，卻被從姍塞給了鄔倩倩的前桌錢問萍。

從姍回到教室后就沒打算再出去，她怕從遠處能看到自己在教室里，就拿了張白紙墊在身下，坐在地上看書打發時間。

本來事情將會很順利，但當從姍看書看得愉快之時，她隱約聽到外頭傳來了一些聲音。她忙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起來，但當她聽清楚那些聲音后，她的臉色就變了——她好像聽到了畢興邦的聲音！

那些聲音她聽得雖然不甚清晰，但可以肯定並不是學生的聲音，而都是一些大人的聲音，想必是在畢興邦帶領下的老師團體們。他們為什麼會出現？難道是像上回一樣巡邏檢查吸煙的么？如果是這樣，她倒不用特別擔心。可萬一不是，畢興邦是帶着老師們來檢查課堂紀律的呢？他們巡邏到五班，說不定會心血來潮進來看看，然後就會發現她逃課躲在教室里……

被畢興邦抓到的情景，從姍不敢再想，她忙小心地將書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又收拾好了地上鋪着的白紙，然後貓着身子，聆聽着外頭的動靜。

那些老師應該是從八班的方向過來的，也就是說，他們要是進來查看的話，會走教室的後門。

從姍的眼神往後門一掃，她想着要是把教室兩邊的門都關上的話，他們應該就不會再進來了。可她剛要動腳，卻聽到那些腳步聲應該已經到了五班的教室後門附近，她嚇得趕緊貓着腰往前門挪去，快出門口時停下腳步，躲好不動。

那些腳步聲在五班教室的後門處停住了，見教室里沒人，老師們一個個走了進來，教室黑板上寫着課表，所以他們也都能明白為什麼教室會沒人。

從姍默默地聽着腳步聲，等隱約覺得外頭沒人了，她小心地探出半個腦袋查看通向廁所的整條走廊，見果真一個人都沒有，老師們都在教室里了，她立刻小心地貓腰跑了出去。

站在空曠的走廊里，緊貼牆壁，從姍不知道自己是該向上走還是向下走。如果畢興邦是從樓上檢查下來的，那她必須往上走才能躲開他們，要是他們是從樓下檢查上來的，那她就必須往樓下走。

從姍想起教導主任的辦公室是在一樓，他們或許就是在一樓集合，從一班開始往查看，走到四班后就直接上了樓，這才會從八班的方向倒着走向五班。

其實從姍也想過要不要裝作生病請了病假的樣子，但她就怕畢興邦會立刻跟音樂老師核實，她估計自己在畢興邦那兒的印象並不好。一旦核實了，被戳穿事小，系統不承認這是一次逃課事大啊！

從姍飛快地下了一樓，剛跑了一半樓梯，她就聽到畢興邦帶着老師們走出五班的聲音。從五班的教室門口走出來，還是能看到在樓梯間的從姍的，她忙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向下跑去。

因為跑得太快太急，從姍離開樓梯后因為慣性還向前多跑了幾米，因為她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身後的老師們身上，因此根本沒注意到前方的狀況，於是……狀況就這麼發生了。

她啪的一下撞到了人。

從姍這一下撞得不輕，不但她自己踉蹌着後退，前方被她撞到的人也被撞得向一旁退去。好在對方離牆壁不遠，隨手一撐就扶在了牆壁上穩住身形，但從姍就沒這麼好運了，她一個沒站穩直接坐在了地上。

從姍覺得自己的屁股快被摔裂了，痛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等她稍稍緩過神來，就發現被她撞到的居然還是個熟人——歐海！

從歐海此刻身體對着的方向來看，他應該是從外面準備回教學樓去，大約他之前又因為不舒服到醫務室去，沒事了才回到教室來的吧。

從姍還未及多想，樓梯上方就傳來了老師們下樓的聲音。從姍這一撞聲音可不小，老師們又剛好走出教室，自然會因為好奇而下樓來查看。

怎、怎麼辦，她要被教導主任抓到了！

樓上下來的腳步聲已經在從姍的頭頂響起，領頭的畢興邦顯然是認出了正坐在地上的從姍，開口道：“那個……”

從姍腦中靈光一閃，也不給畢興邦開口的機會，忍着痛幾乎是跳起來，跑到甌海身邊不由分說地抓住了歐海的手臂，用一種非常擔憂的聲音說道：“歐海同學，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她說著抓着歐海的手臂轉身，看到樓梯上一群站着的老師后，她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道：“畢老師？歐海同學身體不舒服，我帶他去醫務室！”

她說完，也不給畢興邦等人提問的機會，幾乎是拖着歐海向醫務室快步走去。

剛才從姍那一下撞得着實不輕，歐海雖說及時扶住了牆壁，但難免有些不適。從姍二話不說上來就抓他的手臂時，歐海還未反應過來，就這麼跟着她走出了老長一段路，而這段路，是他幾分鐘之前剛反向走過的。

從姍抓着歐海走得飛快，就怕畢興邦等人突然叫住自己，不過或許是被她太過突然的反應唬住了，直到兩人離開畢興邦等人的視線，他們都沒有叫住她。

畢興邦望着從姍遠去的背影消失，側頭看着同行的老師道：“剛剛……是什麼情況？”

那老師也是莫名，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

畢興邦收回視線，歐海那莫名其妙的病症，他也是有所耳聞的，所以剛才那一幕他倒也不奇怪，他疑惑的是從姍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

“畢老師，我們繼續上去看看吧？”有老師催促道。

畢興邦回神，點點頭跟眾位老師繼續巡視，也就把這事給拋之腦後了。

離開那些老師的視線之後，從姍忙鬆開歐海退後兩步，頗有些小心地望着他。見他的眼中有着極淡的疑惑，表情淡淡的，她確定了，這是那個高冷的歐海，而不是第二人格的嵐。

“對不起，剛才我走得太急，撞到了你。”從姍忙向歐海道歉。不過剛才帶着歐海往醫務室走這一幕，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圓過去，只好乾脆不解釋了。

好在歐海也沒刨根問底，他只是點頭道：“沒關係。”

碰到這個歐海，從姍是高興的，因為跟他相處起來她不會像面對嵐一樣壓力太大，而她也如願地看到歐海在接受了她的道歉之後轉身準備回教室去。

從姍鬆了口氣，正準備找地方躲到下課，就見歐海突然停住，轉過身來看向她。

從姍頓時心裏一抽，不會是那個嵐又出現了吧？！

歐海看着從姍，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從姍這一看就放了心，這種樣子的，絕對是本尊歐海無誤啊。

她有些疑惑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歐海看着從姍幾秒，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輕聲道：“不，沒什麼。”他轉身，有點懊惱，剛才他似乎想勸說她不要逃課好好學習，他跟她也不是朋友，沒有立場說那些話。

從姍被歐海的反應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過她也懶得多想，也轉身向另一個相反的方向走去，她還得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直到下課呢。

“請稍等。”

歐海的聲音驀地響起。

歐海又有什麼事？今天他怎麼那麼多事？

從姍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轉身看過去，等着歐海開口，然而當她看清楚此刻歐海臉上的表情之後，她的表情就變了。

——這個不是歐海，是那個嵐啊！

只見歐海如同閑庭信步般慢慢向她走來，臉上的笑頗具深意，他望着她，笑問道：“你想知道，歐海剛才原打算跟你說的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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