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

觀察者

執劍少女安德努斯,她自稱來自希望之棺,自誕生起就在聆聽人間的聲音。

她手舉希望而來,然後……

“我們祈求您,”金髮的少女眼含淚光,“將那在大地上肆虐的怪物趕回水下。”

是的,他們說的是那些變異的水母,或者說,水母大軍。

它們難道不是靈界生物嗎?可是當靈界短暫下線時,水母依舊還在,於是人們發現,或者說不得不承認——在《靈界》這個“遊戲”上線前就出現的異常,是不會依照那公佈出的規律離開的。

它們依舊肆虐在大地上。

“它們殺死了很多人……”受害者的親人哀哭道,“我的家人,都死在那些水母手裏,我的小薩利啊……”

這位婦女不僅失去了兒子,還失去了一隻手臂,大約是水母毒素之類的,她的左手不能動彈了。

代表希望與正義的執劍人果然皺起了眉頭。

鷹方政府迫不及待地給安德努斯看了更多的證據,細節,照片上和視頻中的人大多沉浸在悲傷痛苦之中,執劍人將巨劍立在身前,默默地扭過頭,環視所有目含希望的人,最終說:“我需要更多信息……判斷對方的能力。”

*

阿黛爾退出遊戲之後發了好一會兒呆,她走出房間,洗了個澡,就聽見下屬彙報了這個消息,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他們瘋了嗎?”

她不清楚安德努斯和維克多哪一個更強,但誘騙——是的誘騙——安德努斯去與水母群戰鬥,不論戰局勝負,難道政府做好了同時承擔雙方怒火的準備了嗎?

那水母的確殺害了很多人,但這些都是什麼人?連環殺人犯,強/奸/幼女卻沒有判刑的富豪子弟,經手器官買賣的下線家庭,毒販,這也是水母肆虐但沒有引起大規模騷動的原因之一,這些夢幻美麗的生物與大多數人無關,畢竟不是全鷹國都是變態殺人狂的。

當然,這相當於是製造私行懲處罪犯,這種行為已經越線了,很多人猜測水母背後是有人在操控的,但他們沒有證據,無所謂,證據是給別人看的,殺死非人生物要什麼證據?在安德努斯出現前,政府已經忍了太久了……可水母族群彷彿無窮無盡一樣。

這種低等的無脊椎浮游生物居然讓半個地球都在頭疼,它們的存在嚴重挑戰了政府的公信力,不管它殺害的是否是有罪的人,他們都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除掉對方,當然,政府方面選擇性地遺忘這群水母為什麼沒去監獄裏殺人,而是殺害那些“自由”的罪人。

——一部分罪犯主動自首,因為進監獄還能混個終身監/禁,被水母抓到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鷹國政府真的瘋了嗎?怎麼可能。

他們很輕易地就判斷出,執劍人-安是站在人類這一邊的。她的身份大約可以這麼認為,那是個英靈。

他們從幾百年前的歷史中將她找了出來,他們研究她的前半生,他們甚至想要控制她,創造她,超越她——安德努斯當然都知道。

她暫住在布萊克家族,曾經有人邀請她搬去白宮,她婉拒了。

《靈界》很快到來,這個國家短暫地陷入混亂,然後沒能進入遊戲的人使用□□的方式強迫政府給予一個答案,安都看在眼中。

於是她回了海鳴鎮一趟。

吸血鬼和九尾妖狐擠在一起看向屏幕,三尾貓妖、殭屍和大天使湊在一塊打撲克,許多燈都熄滅了,有的生物在推推搡搡、吵吵鬧鬧,遠處的燈光朦朦朧朧,而近處,書塔內,明亮到耀眼。

在這裏的都是不想要和人類接近的鎮民,他們讓王爾亦搞了個投屏看戲,人間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幕戲劇。

畫骨正窩在沙發上看一本畫冊,聽到動靜抬頭看了眼執劍人:“你怎麼回來了?”

安德努斯嘆了口氣:“我想知道……我們是不是都要回到人間?”

她當然不是因為要和金色水母打一架才回來的,她知道那皮下是王爾亦,她早就想揍他一頓了。

當然,白送上來的理由為什麼不試一下,她一直和王爾亦有一些理念上的矛盾,最主要的就是“他是否能判定一個人的生死”。

此時維克多也在,眯起眼睛笑了笑:“這不是一個問題,親愛的,這是一個選擇。”

“當政府的公信力下降,明明需要被懲戒的罪犯依舊能自如的活動,法律彷彿玩物,那讓我動手有何不可?”王爾亦可沒有對種花家的人做什麼,沒有親手“殺人”,遇到了罪犯也只是通知警方,“相反,大環境下是好的,國家的正義的,那我就會依照大環境來行動……將一切交給警方,因為我知道即使這部分警方褻職,再上一級也是好的,總會遇到公平公正的結果,但鷹國不一樣,在一團黑泥中分辨出白色的種子太難了,不如我親自動手。”

“當然……這不影響我們打一架。”

王爾亦=愚知=維克多=金色水母=如今地球上一半的“靈界生物”,另一半則是像安德努斯一樣真人出演了。

他們果真打了一架。

對安德努斯來說,不論你的出發點是好是壞,當一個國家的政權還存在時,以個人的意志凌駕法律之上,是在讓這個國家加速滅亡,這是她的故土,她希望所有人都能變好,但並不是以這種激進的方式——王爾亦可以影響政府去改變法律體系,但沒有這麼做,而是親自動手殺人,這已經踩到了安德努斯的底線上。

執劍人如今腳踩在戰鬥機機艙內,她棕色的髮絲隨風飛舞,戰鬥機越過波濤洶湧的大洋,隔着半個星球,宇宙中衛星發送來的數據經過分析后又傳達給安德努斯,萬事萬物,只要存在,就會留下痕迹。

“我們已經徵用了潛艇,閣下——”

安德制止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低下頭,讓跟隨而來政府發派給她的助手在胸口別上監控和定位裝置,拉開艙門跳了下去。

少女彷彿利劍般直墜而下,從傳過來的視頻可以看出,水面之下,逆流而上的魚群在遇到她的瞬間自發分流,在離開她之後又重新聚攏,這種人類與其他生物共存,超凡與普世相依偎的一幕讓盯着監控的人無言許久,安德不需要任何潛水裝置,只需要她的那把劍。

她發現了目標。

她的目標也發現了她。

FBI已經發現陸地特異水母群總出現“定期聚會”的行為,他們在全球尋找線索,對比排除了很多誤導信息,在種花家金色水母與巨人的那場戰鬥視頻中才發現了己方的目標。

如今他們再一次隔着屏幕見到了目標。

——難道所謂的有人在背後操控這些水母殺人,實際上操控者也是個水母嗎?只是長得像人?這未免太滑稽了。

——人類無法接受這是屬於超凡的狩獵,更無法接受他們必須等待非人類與非人類通過戰鬥得出結果,難道我們發展千年的科技力量,最後還是匍匐於神?

“我們無法接受。”眉目間落下陰鬱之色的將軍這麼說道,“讓死人回歸她的神國吧。”

即使安德努斯曾經是人,曾經是民族的英雄,現在的她也已經是英靈。

隨着他話音落下,無感情的AI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編號x-1707導彈已發射,目標(n10299,w17166)]

[編號x-1709導彈已發射,目標(n10299,w17166)]

{編號x……]

總計七條預告結束后,室內那麼多人都安靜無聲,只有人員走動聲,敲擊鍵盤聲,呼吸聲……以及心跳聲。

將軍聽到有人低嘆了一聲,輕聲祈禱:“願上帝保佑鷹國。”

他看了對方一眼,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心中回復道:“不,世界上本沒有神。”

*

水下的戰鬥是十分安靜的,只對戰鬥雙方而言。

於後台默默圍觀的人必須時刻分析,用程序剔除雜音,銀色的光在安德努斯的劍刃上流淌,金色的水母擁有一張魔幻到無法描述的臉,兩者的戰鬥場面非常夢幻,相當於是光學污染。

直到海面開始漂起浮冰,並迅速向下蔓延。

人要如何捕捉意識?

不,此時的人類還沒有意識到金色水母和安德努斯都是意識的載體,都是化作實物的精神體,但既然擁有□□,就能捕捉,能被傷害。

他們捕捉了一隻水母,對它進行實驗,對它使用武器,他們讓忠誠的士兵動手,讓手中從未沾染血腥的民眾動手,水母當然誰都沒有傷害,只是在某一天夜裏靜悄悄地融入空氣消散了,但那人造的真空環境中留下了重達0.36g的未知晶體。

它在量子顯微鏡觀察下呈網格結構,在一段時間的秘密研究后,科學家們宣佈他們找到了限制這些超凡生物的方法。

現在是時候付諸行動了。

代號為【審判】的七枚特製導彈從天而降——

*

金色水母與小水母的關係類似於人與自己的肢體,他們能安排手指去幹什麼,但手指不會產生自我意識,只是人類的身體是具有多種條件反射的,金色水母能像設置好程序一樣去讓小水母去做些什麼——但一旦距離較遠,就會從“手指”變成“頭髮”,能感知,但不清楚具體的狀況。

王爾亦是在清點數量的時候發現不對的。

水母消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很多種武器能幹掉它們,一開始吃虧都只是因為他們不清楚這些小生物的動手方式,還有就是水母的神出鬼沒……後期,王爾亦都是將小水母當成一次性用品的,直到他發現編號100那隻不是被殺死了,而是被抓住了。

這也很正常,人類對未知的好奇就像是貓對窗外的好奇心一樣。

他起先並沒有當一回事,直到實驗室給了他一個驚喜。

紅眸的惡魔復刻走了實驗結果,王爾亦終於對他的存在本質有了些許了解。

科學的盡頭是神學,但神學的盡頭也可以回歸科學,就像是王爾亦剛剛發現自己變成一隻蜃妖時,真的很想搞明白是不是這個世界出了什麼問題。

但他不能去檢查身體,不能完全的相信別人,他要給自己套上好多個殼子,在逐漸忙碌之中忘記去追溯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反正不是什麼“蜃妖”。

啊,當然,也不是人。

這就是他為什麼下意識偏愛海鳴鎮生靈們的緣故,這些非人的存在證明他並非孤單一人,如果他們也是虛假的,那王爾亦為什麼會孤孤單單地成為全世界唯一一個……“妖怪”呢?

如果事實證明它們真的是執念化身,那王爾亦就要把虛假變作真實。

如今人類發明了能夠剋制精神體的武器,這真是——

太好了。

海面靜謐無聲,冰層突然破裂,開始搖晃,淡金色的微芒於海下翻湧,幕後之人屏住呼吸,於模糊的監控中,震動着的水面下,游魚翻滾,大半個水下都被冰封,執劍人皺着眉抬起頭,雙手也被凍結,而在她對面,金色的水母彷彿是被凝固在一小段時光內,冰層慢慢從淡白色變為了淺綠色。

這意味着武器正在很好地發揮作用。

監控室內,所有人歡呼雀躍,互相擁抱。

執劍人重新低下頭,凝視自己的對手,而冰層正以緩慢的速度從她的雙手攀爬到她的肩膀之上。

於七百米的水下,水壓之下,她無需呼吸,不受壓強影響,但輕輕地嘆了口氣。

立刻有人注意到了那突然出現的黑髮紅眸的俊美男人。

“這不科學……”

周圍整片海域都在監控之下,可他驟然出現在安德努斯身旁。

歡呼中的人彷彿被突然捏住脖子的雞,他們意識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完美的淺綠冰層擁有着大塊大塊的完好切面,被封印在正中間的金色水母彷彿是來自深淵的藝術品,淡綠色的光線映照在男人與安德努斯的臉上,他們默不作聲地對視了一眼,沒有進行任何交流。

“咔。”

雖然監控這頭的人並未真的聽到這聲音,但在他們的幻想中,在他們的目光中——冰層在男人手下開始破碎。

*

種花國首都的霧氣散開了,天氣晴朗。

因為國家早有安排的緣故,除了少部分漏網之魚,大部分的覺醒者都被聚集到一起,於是被吸引而來的靈界生物被準備充足的人類方輕鬆擊敗,甚至還獲得了俘虜。

不知名編號的基地內部。

童遠正趴在桌上寫作業,他除了一開始准許在成年人陪同下看了會兒熱鬧,很快就被趕回去完成作業了。

齊盼盼也沒法去幼兒園了,每天都在基地里招貓逗狗。

王爾亦從床上翻身坐起,就被拎走協助實驗去了。

夏哲等人有挺多日常鍛煉任務,這是絕對不能落下的。

只有看上去比較清閑的韓瑤光,她出門在准許進入區域走了一圈,甚至還偶遇了自己的粉絲,簽了好幾個名。

韓瑤光面色帶笑,隨便問了其中某一個是怎麼回事——基地內出現了很多陌生人。

然後這個羞澀的小姑娘就告訴她:“我也不知道,我沒上得去遊戲,可家裏突然來人說我很可能'覺醒'……然後就被接到這裏來了。”

是的,大部分人都是覺醒者預備役,小部分是在第一次靈界生物出現時直接覺醒的天選者——天選者是他們自己給自己搞的中二稱呼,還沒等多嘚瑟一會兒呢,就被挨個上門□□了。

王林還挺樂呵:“這兩天一次的靈界降臨,基本上就沒什麼人能藏得住了,也不知道靈界生物是靠什麼找到人的。”

算是苦中作樂了,畢竟靈界生物能找到,順着靈界生物找過來的其他國家探子也瞞不住,基地算是半暴露狀態了,還好地處偏遠,靠公路限行之類的方式瞞住了本國人民。

他們現在憂愁的就是這些覺醒者該怎麼安置。

顯而易見,覺醒者會越來越多,而《靈界》這個遊戲的存在,如果真的像是愚知說的那樣是橋樑與阻隔,那通過遊戲能獲得的最直接也是最可能的好處就是覺醒,組織里又不是沒有年輕人,難道沒看過小說什麼的嗎?殺怪攢能量覺醒什麼的可能性可大了。

人越多,這個安置方式就難辦了,好人壞人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區分的,實際上,除了真正的聖母,人性是很複雜的,所有人都有邪惡的一面,只是法律道德作為一條繩攔住了他們,這不能說明他們是壞人吧,沒那麼分辨的。

而且,可以預見,以後覺醒的大部分都會是普通人,而不是軍人這一類接受過訓練的人士——比照目前的信息就能看出,身體條件和是否覺醒沒多大關係,比如說王爾亦,還是個不怎麼運動的宅男呢,反而似乎和思維有關係,精神力強啊,思維活動快啊,說白了就是具有足夠想像力、毅力和活力的人都容易覺醒。

全國境內第一波覺醒的也有五個(包括小王),遊戲沒開始國家就按着名單迅速去把可能覺醒者都找齊了,能立刻趕到b市的就趕過去,趕不到的就先去最近的軍隊駐紮點,然後遊戲結束后出來,又多了八個,這真是人才濟濟的甜蜜煩惱。

必須立刻搞個章程出來了。

當然,以上問題和韓瑤光無關。

林導打電話來和她解釋,因為這種情況,全國戒嚴,至少半個月內沒辦法開機了,他們拍了一半的電影得先停一停,真是不好意思。

除了衣食住行相關的行業,某些在平安年代發展順利的行業其實在這半年遭受到了不小的動蕩,先是全息遊戲出現,拔高了玩家的期待感,然後是《出道》這一款遊戲,砍斷了一半明星的流量,讓他們不得不去找除了靠臉吃飯的新出路,即使流量明星依舊是有固粉的,但人站到了高處,就會無法接受自己會跌下來的事實,然後《嘉木》,拍古裝劇的取景還不如玩家自己進遊戲看到的呢,還能隨機扮演各種角色……就在娛樂業冷眼看着【二十一】還要搞什麼么蛾子,是不是要把網游擠的也沒地方生存時——

它搞了個《靈界》,直接把全世界的局勢都改變了。

跨度未免太大,人心惶惶。

韓瑤光接完電話后順便給經紀人發了個信息,然後沒看回復將手機放到了桌上。

她在思考之前別人不經意間透露出的話,而且夏哲獲得的信息也是在小團隊共享的。

“靠認知的力量……將靈界生物帶往現實世界嗎?”韓瑤光自言自語,“是只有靈界存在這種力量,還是這是規則之一?”

她想到了那與自己聊天的幽靈。

是的,韓瑤光計劃在拍戲結束後去看一次心理醫生。

擅長浸入式演戲的演員常有的問題就是……他們無法脫離自己的劇內角色,即使在扮演結束后,依然覺得自己還是那個人。

韓瑤光起初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要更大一點。

尤其是她將自己的能力用在了演戲上,或者說她潛意識中意識到了,但為了追求刺激,她還是這麼做了。

韓瑤光的能力不像王爾亦、愚知那種元素系一樣動作頗大,甚至不像齊盼盼的讀心能力那樣明顯,她能很好地融入人群中,因為她乍一看只是觀察能力強大而已。

她能從很多細節中分析出一個完整的人,類似“側寫”,卻比側寫還要強,因為其中存在一些無法解釋的問題——當細節不夠時,她的頭腦能自動填補與推斷對方的行為,往往準確率極高。

“偽觀察者,”教授是這麼對她說的,“我們可以做出這樣一個假設,有一個不存在的人生活在被觀察者中間,他像一個幽靈,或者影子,他知道你的一切,然後這個觀察者獲得足夠信息后消失了,並且將自己切割成許多份,每一份都只擁有破碎的記憶。”

“你獲得信息的方式就類似於撿起這些破碎的影子,做一個拼圖,拼圖是有固定框架的,因此即使你的拼圖不完整,你也能猜測到那些遺漏的碎片應該是什麼形狀,你獲得的信息越多,你得到的答案越準確。”

“知識就是你的框架,去學習更多知識,你才能變得更強大。”

韓瑤光在陽光中默默思考道:那麼……因為她的能力而產生的,從劇本中誕生於她心理中的幽靈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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