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預感

時鐘是什麼聲音？

在手機逐漸代替手錶,或者一眼能看出時間的電子錶變得更流行后，除了少部分人,大部分人都忘記了時鐘流淌的聲音,滴滴答答，吵吵鬧鬧，彷彿不祥地預示了時間終究會向前而去,從不停歇。

直到天空中出現那代表時間的輪/盤。

指針正悲哀地旋轉——

種花家迅速地將九科與夏哲帶領的部隊合併,新的臨時辦事單位全名特殊異能者調研與保護局，簡稱特異局。

但在目前情況下,“臨時”這個詞很快就會去掉吧。

在這場事件下,覺醒的人類數量依舊不到一掌,所有從泰山歸來的人都感覺自己已經模模糊糊碰觸到了那個邊界,只是還差一點兒推動力。

或許是泰山遇龍的緣故,直到消息傳來,他們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並沒有膽大的未知生物來撩撥龍選擇的獵物。

反應迅速的政府人士將所有在事件中受傷的人（萬幸沒有人死亡）安撫好，而還沒休息多久的覺醒者們就開始在全國境內奔走,幸而而在特殊情況下突然覺醒的人都在愚知提供的名單內,也就是說,都在國家管控之下。

幾個小時內,種花家以超強的效率行動起來,先是緊急召開發佈會安撫那些迷茫的人民。

將信息從上而下傳達給各處——“待在家中,怪物的目標只有覺醒者,所有覺醒者，自主反抗，靜待救援”,剛覺醒不久的人就被立刻集合起來,因為所有在名單上的人都被調查過一次，大部分都是可以相信的，短短半小時的問話后……回程時覺醒土系能力的夏哲臨危受命，帶着能夠御風而行的吳道長，人偶愚知，覺醒時動作極大的王爾亦，貓妖青九，及兩位同樣供職軍隊的覺醒人士一起去救助那些被靈界生物騷擾的覺醒者。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戰鬥方面的能力，比如齊盼盼和韓瑤光，她們的能力同樣強大，但身體卻很弱小。

鷹國的情形依舊混亂，但在赤足的執劍少女幫助下，攻擊阿黛爾與博格的生物被驅趕離開，老婦人並沒有死亡，而是帶着古怪的笑容消失在空氣中。執劍者微微皺眉，所有人在她的表現下已經開始信服對方，她有着棕色的髮絲和強似印第安人的外貌，裸露的小腿上有鎖鏈的印痕。

她看了眼聚攏而來的人民，卻並沒有理會警方的喊話，看見阿黛爾被送去搶救后，就轉身前往碼頭的方向。

有人已經抬起了槍，最終還是放下。

來不及做什麼寒暄，為了安撫民眾（？），或者說安撫財閥們，現任總統立刻召開緊急會議，會議內容是——已經無法裝作不存在的情況下，該怎麼對待這突然出現的奇異生物們。

直到網絡安全部將關於種花家一個小小的公司（雖然很多人對全息遊戲已有耳聞）新更新的小小的網絡遊戲的內容放到了枱面上。那彷彿病毒一樣在異變開始時於全世界網絡流傳的《靈界》上線的消息……乍一看像是個滑稽的玩笑，直到最初的混亂過去之後，全世界所有國家的首都，於天空中出現那半透明的字跡，在種花家就是種花語，在都鐸就是都鐸語，彷彿生怕別人看不懂一樣，那是【靈界上線】以及倒計時。

而《靈界》的消息，最初來自於種花國。

這些財閥的代表，幾乎是難堪地發現，他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去與那個隔海的國家做個交易，對方知道的更多——

“也許這是種花家的陰謀！”這句話出現在每個人的心頭，但並沒有誰真正說出口。

他們或和氣和冷漠地彼此告別，然後立刻申請私人飛機飛往種花首都的航線。

幾小時后，滿打滿算其實不超過一百個的靈界生物，要麼被驅趕，要麼自行消失彷彿躲入了人群中，但至少從表面上看，人類重新從異種手中奪回了自己的家園，即使這個過程看上去滑稽可笑——因為異種關注的目標甚至並不是這些普通人。

而是泛稱超能力者，種花方稱為“覺醒者”的這麼一群人。

在茫然的人類重新走出家門后，就注意到了泛白的天空中依舊明顯的倒計時。

沒時間拖拖拉拉，聯合國會議在網絡上召開，丟開那些互相試探的詞彙，所有人的目光於虛擬中轉向種花的領導人。

在迅速和愚知商量完之後，在爭分奪秒的拉鋸戰下，誰也不知道他方付出了什麼，種花在國際上得到了怎樣的好處，反正“於全球架上前往靈界的信號塔”這一要求總算得到了滿足。

在視頻結束后，某些人的笑容立刻收斂——種花家果然知道很多，但是一旦所有國家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走着瞧吧，看看種花家到底有沒有實力去拿那些好處。

被認為是“幕後大魔王”或者“魔王走狗”、“陰謀代言人”的種花有苦說不出，談判為什麼爭分奪秒，是因為三千閣是必須在全世界架設信號塔的。

像愚知說的那樣：“負責歐美洲區域的是我一位不熟悉的同事，靈界降臨是個必然的過程，越多人知道靈界，它的降臨速度就會越快……很抱歉，我之前無法吐露出所有信息。”

無論是靈界的存在，還是靈界的具體形成，這場雙方間的互相侵蝕早晚都會出現，並發展到如今的模樣，而愚知之前發佈製造全息遊戲，其實是阻攔靈界出現的手段之一。

“全息遊戲的存在相當於兩界間的潤滑與過渡，”人偶的視線直直看向天空中的倒計時，“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我們才能‘偷渡’出那些心理傾向於人類的非人同胞。”比如畫骨、青九，但還是太慢了。

愚知承認她有所隱瞞，而種花方面原諒……只能原諒，畢竟他們無可奈何。這是一場猝不及防的巨變，雖然比起他國種花做足了準備，但他們永遠不嫌準備過多，只覺得永不足夠。

“要開始了嗎？”

要開始了。

赤足的棕發少女離開人群的包圍，他們沉默地目送她遠去，看這執劍的少女一步步走向城市的地標建築物，那高舉希望之火的女神雕像。

在大西洋與印度洋的交界線上，荒涼的小島在近千年風吹雨打下屹立不倒，破敗的燈塔久未點燃，如今一條紅髮的人魚依靠在碼頭上，抬頭看向荒涼的夜色，翻滾的泡沫將她托舉起來。

摩西多，惡魔微笑着避過奔跑的孩子，走到城市最高的建築物門口，那是世界馳名的藝術博物館，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依舊人流如織，“藝術是毒/品也是良藥，如果第二天就要直面死亡，那麼今晚我們將在藝術的懷抱中醉死過去”，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推門而入。

——全世界十六處地點，有人看見了，也有人沒看見，但紅色的星光於城市的地標處緩緩升起，無形的力量掃過整個星球，冥冥之中所有人意識到，登陸遊戲的力量已經覆蓋到全體人類身上，只待那倒計時結束，靈界就向人間敞開大門。

稍等，將目光轉向種花家。

網絡依舊活躍，畢竟前夜的靈界生物出現不到幾個小時，且總數不多，雖然有的出現在國家的中心，在市中心造成了車禍和地陷，有的出現在西北的基地或者東南方的高山下，只有少部分人知曉，第二天來，該上班的還是得上班，該上學的依舊得上學，只要刀還沒有伸到頭頂上，人是最好糊弄與哄騙的生物。

除非實在瞞不下去。

“全球登陸遊戲……這個詞我怎麼不太懂呢？”有人一覺睡到天亮，習慣性地刷刷遊戲論壇，看到全息網游終於要上線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為了那句【靈界生物可以登陸地球】陷入迷惑，“什麼意思，虛擬現實交互遊戲？捕捉寶可夢那樣？”

但在讀完了所有新聞和熱搜之後，翻看着一張張圖片，這些人忍不住陷入更大的迷惑中：“世界是假的還是我是假的？洋蔥新聞統治地球了嗎？”

洋蔥新聞當然沒有統治地球，今天也並非愚人節。

馬不停蹄地追逐着靈界生物跑了半夜，基本上小隊伍里的人都累癱在飛機上，夏哲以手撫額靠在座位上，隔壁就是王爾亦，這個在異變開始前只是個普通大學生的男孩看上去仍有餘力，也許是因為他能力與代表生命的木系有關，夏哲知道上面想讓他和王爾亦組成固定搭檔，土與木本身相性就不差，唯一的問題是——他是軍人，服從命令或者為了國家犧牲自己是天職，而另一個男孩在今天之前還是個普通人，是軍隊保護的對象，也就是“民眾”。

意外下將人臨時調到小隊裏其實不符合要求，緊急情況下無法顧及太多，一旦形式上了正軌，人們早晚會習慣這個“靈界”的存在並圍繞其衍生出新的生活方式，地球依舊會圍繞太陽轉動。

究竟要不要加入這個特異局，還是得看對方的心性，某些語句在夏哲心裏轉悠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除了機翼拍打空氣的聲音，機倉內分外安靜，除去夏哲兩個靠着座椅在睡夢中依舊坐姿端正的戰友，愚知閉目坐在對面，膝蓋上的貓咪睡得一起一伏，吳道長正在一旁盤膝，閉目養神，也許是修鍊，雖然被提醒過很多次不要在飛機上盤膝而坐，並不安全，但顯然對方又忘記了，而夏哲正在關注的對象，王爾亦，似乎在發獃中。

男孩的目光沒什麼焦距，大約也是累過頭了，他手臂上環繞着淡紫色的鳶尾花，這是他們幫助某個被倒落的樓板壓在角落裏的花店老闆送的，當鳶尾花送到男孩手中時，很快就重新恢復了活力，在他的手臂上極具靈性地生長纏繞。當時王爾亦小聲道謝，眼眸中閃爍着能幫助別人的喜悅。

還有，大概是從普通人突然變成強大的能力者的那副……高興？正常人都會高興吧。

即使靈界生物並沒有特地去傷害無關人士，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的威脅，萬幸，雖然輕傷者很多，但沒人在這場動亂下死亡，這簡直是個奇迹。

夏哲笑了笑，將目光轉向窗外，即使是相隔幾里，也能看到一條紅光直插雲霄，那正是圓明園所在的方位，他微微皺眉，十六道登陸點並沒有漏過種花國，無形的力量將整個世界都覆蓋住了，靈界即將登陸的預感敲打在所有人心頭。

王爾亦當然不是夏哲想的那樣累過頭了，但他的確十分忙碌。正常人遊戲三開上線也會有無法顧及的時候，而王爾亦相當於多開了將近一百個賬號，每個賬號的行動方式、攻擊目標和習慣動作都必須不同，萬幸，這些“賬號角色”都是有原型的，而他在海鳴鎮開了個面向所有原型的直播，同時在它們的指導下修正自己的行動方式。

在所有賬號一個個被“消滅”后，他終於能放鬆些，開始安排後續。

首先是——

【全息網游《靈界》已進入上線倒計時~恭喜全體人類！恭喜全靈界生物！】

“《靈界》1.0上線預告：

所有擁有遊戲頭盔的玩家可以通過頭盔與虛擬空間中登陸，所有無遊戲頭盔的玩家可以通過在心中默念登陸，《靈界》無需購買，開放即玩！

【靈界版本】：靈界生物可以登陸現實世界，警告：人被殺，就會死。

【人類版本】：人類可以虛擬狀態登陸靈界，警告：當情緒起伏較大，人類會被彈出。

敬告大家：靈界生物可以被殺死，靈界是真實存在的，在靈界中，你有幾率將物品帶回現實，在靈界中，你有可能提升自己，獲得某些方面的增強。

在靈界中，人類不會死亡，但復活次數有上限。

歡迎玩家自行探索遊戲內容。

《靈界》1.0版本，雙方都受到登陸上限的限制，靈界生物上限為100，人類上限為10000，先上先得，敬請期待。”

二十一公司內，受到驚嚇的員工都離開了公司，被官方救走，可辦公室內，電腦自動開機，鍵盤在風力壓動下敲下一個個字符，而電腦前方空無一人，正在工作中的網絡信息部門千般努力下，還是有人將二十一的官方網站入侵成了個篩子，但公告順暢地發了出去。彷彿那背後的力量無法阻擋。

然後是——

海鳴鎮內。

三頭女實在不想和小鎮長玩這種扮演遊戲，一開始就計劃好了要犧牲，所以領了盒飯就走了，她和表現的不一樣，死宅地很，未來也不一定會在《靈界》中出現，事實上不到一百個生物內，很多在地球人看來被殺死或者被驅趕走的靈界生物都是這種，當然，未來可能會復活一下重新上線，就看“導演”怎麼安排了。

而像執劍者這種依舊在地球上活動的，原型就取自願意前往地球的靈界生物，一開始沒有信仰的緣故，皮下是王爾亦在扮演，一晚上的時間信仰迅速攢夠，只要在方便的時候將人換出去就行。

如今書塔里中西薈萃，濟濟一堂。所有非人類的眼中閃動着名為“感興趣”的光。

“人類可以吃嗎？”——會吃壞肚子的……

“可以用本體嚇唬他們嗎？”——隨便你吧。

“可以收僕人嗎，想要溫柔漂亮的女僕！”——玩家這種無下限的生物誰知道行不行。

“可以逮着長相像你的就打嗎，不過我感覺所有人類都長得一個樣！”——那是你臉盲。

“為什麼貓貓不可以上線，你是不是種族歧視？”——青九你上大號說話！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鎮長被逼到門邊，乾脆奪門而出，去佈置練級場地和安排升級流程了。

書塔缺了個門，被留下來的異種們感覺吹進來的冷風涼颼颼的。

比起七嘴八舌地交談着的海鳴鎮原住民們，那些認為自己曾經是人類，或者本就是妖精的生物略感迷茫，它們無法理解什麼是扮演“npc”，什麼是“靈界”，等等，真的有這個地點嗎？水生妖精，魔法師，巫妖，吸血鬼，幽靈還有西方龍……對於這部分員工們，王爾亦選擇放任自流。

“你們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就行，只要別提到海鳴鎮，”王爾亦聳肩，“反正人類不會信的。”

這種浸入式體驗說不定更好。

最後是——

發獃中的男孩抬起頭，在有限的空間中抬手伸了個懶腰，向身旁一起戰鬥過的隊友們露出一個微笑，除了人偶依舊冷淡，其他人都爽快地還了他一個笑容。

他們相識不過幾小時，但共同戰鬥，共同救災的情誼總是來得很快，夏哲拍了拍王爾亦的肩膀，最終還是說：“你之前沒有當過兵，仔細考慮好再回答。”

王爾亦點點頭，低頭摸出手機，全是之前舅舅打來的電話。夏哲瞥了眼屏幕，立刻移開了目光，他無意觸探別人的私隱，但在心中默默回想起來了對方被交到自己手中前，夏哲在飛機上迅速看完了關於王爾亦生平的介紹。

因為二十一員工的緣故，對王爾亦的調查很詳細。

父親是少數民族，母親姓王，隨母姓，父母都死於泥石流，五歲多就被舅舅撫養，舅舅是個好人，沒有動過他父母的遺產，王爾亦的成績從小到大都是平平，個性也屬於那種普普通通的好人——不一定有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偉大志向，但能在擁有能力的前提下去幫助別人。

夏哲搖搖頭，其實他認為王爾亦會願意加入組織，這孩子的心性一眼就能看穿，除非他是個潛伏極深的國外間諜，且一直被洗腦，還能避過所有人，在面對心理學家的問題和測謊機的測驗下面不改色……這怎麼可能呢？王爾亦也是剛剛覺醒，他們配合時夏哲能感受到對方的青澀。

不過他忽視了某一方面……如果王爾亦是來自靈界的間諜呢？

王爾亦抬起頭，握緊拳又鬆開，在一旁等待的其他戰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他終於推開門，這段路需要他一個人走。

在房間盡頭的是全種花人民都認識的那一撥人。

“我宣誓：忠於國家，忠於人民，服從命令，不怕犧牲，誓死保衛祖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永不背叛，為國家的繁榮與人民的富強奮鬥終身。”

這是看似輕飄飄的誓言，也是重若千鈞的承諾。

王爾亦的眉心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並未影響到他表現得像個激動的年輕人。

他的精神力觸鬚飄散在空氣中，漫無目的的抓取着什麼。

他感受到厚重如實質般的精神力，如果再強大一點，如果不是被無數人稀薄成了無數份，這宣誓的力量大約能像青九他們一樣化為真實的誓約之力。

他露出一個羞澀又激動的微笑，簡直是手腳發顫地走出門。

他收回觸鬚，並沒有在意身後人想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

太陽升起來了，又在時間向前邁步的過程中重新落下，在東方是晚霞滿漫天，西方則是晨曦籠罩，執劍人，人魚，人偶，貓妖，惡魔，影怪，射箭的人……詭譎在陰影之下行動。

王爾亦其實沒有騙人，“靈界”這個獨創的存在的確位於海鳴鎮和人間之間，他沒辦法那麼大手筆的自創一界，只是開闢出一個空曠的空間，用緊巴巴的最後一點兒精神力創造出給玩家活動的地方，如果有能夠向上飛行的玩家，就會發現除了他們可以看見的這塊區域，再往外走一段路，立刻就會碰觸到空氣壁。

前期一直沒上線網游就是因為需要龐大的數據庫支撐，在擁有了一整個鎮子的npc住民后，王爾亦學着當初《出道戰爭》的數據與系統操作，本來真·全息網游《靈界》會慢悠悠的，不緊不慢的上線，但……

但還是太慢了。

王爾亦心中那模糊的預感催促他做下了危險的決定，還是太慢了，必須、立刻讓所有人參與進來，讓人們在危機感壓迫下將進入《靈界》認定為必須要做的事情。

於是，人間靈氣復蘇。

*

時鐘終於轉過一圈——

b市時間10月18日凌晨5:00，天空中的三根指針合一，天空中的倒計時變為00:00:00，靈界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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