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紫玉簪 06執念(下)
晚煦被她陡然提高的聲音嚇着了,支支吾吾:“就,就是我說的那樣啊……你那日提着劍就走,我去留雪山莊沒找到你,就想去元合殿找崇明殿下商量,誰知他去了南海,我沒等到他。後來他到這兒找你,聽說你去摘青芝草,就……就也去了。”
“他傷得重不重?”
“當然重,後背那道傷口尤其大,都能看見骨頭了。”晚煦至今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滲人。她感嘆:“騰蛇有多厲害你是知道的,他竟然拼着一口氣把騰蛇殺了,我也是佩服。”
靈夙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騰蛇有多兇猛,她比誰都清楚。當時她太擔心施雲黛,一時意氣去了懸胤崖,完全沒考慮後果。聽說崇明傷成這樣,她有種強烈的不安,擔心、自責、害怕,還有一種她說不清的情緒縈繞在心頭。這一切,流雲靈主全都看在眼裏,她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若有所思。
“他現在怎樣了?”靈夙的聲音哽咽,“有的救嗎?”
“葯翁守着呢。我回來之前聽荊楚說,已經救回來了,但是身子很虛。”
靈夙心中百感交集,她心一橫,對流雲靈主道:“娘,我得去看看。”
流雲靈主意外:“你答應過你師父,執念之海不平,此生都不能入天界。上元宮的戒律你早就破過一次,還想再來一次?”
“戒律,呵,戒律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師父要罰我就罰吧,哪怕她讓我在人界,亦或是餓鬼道,畜生道,待上幾萬年都無所謂。沒有崇明,我遵守這些戒律有何用?”
她這番內心剖白,眾人都是沒料到的。晚煦有些後悔,剛才是她誤會表姐了,表姐對崇明殿下的感情如此之深,怎麼會去和驥風私會?這裏面一定有什麼隱情。
流雲靈主又道:“崇明那孩子很正直,我一直覺得他不錯,配得上我女兒。可當年是你信誓旦旦說了絕不嫁他的,為此我還跟天帝鬧得很不愉快。這些年我在蓬萊兩耳不聞窗外事,竟不知你們倆何時到了這一步?”
“娘若是想聽,我回來再與你細說,現在我得先去天宮了。”
“你既然決定了,那就去吧。”
“謝謝您體諒我。”靈夙說完,拿出青芝草交給陶娘子:“你去一趟留雪山莊,餵給施雲黛服下。”
陶娘子又是一驚,靈夙不僅去了懸胤崖,還真把青芝草帶回來了!她正準備接過,流雲靈主阻止了:“等等。”
“娘?”
“阿靈,你可想好了。施雲黛是施雲黛,她不是紫萸。你若讓她吃了這青芝草,她會一直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不老,不死。這樣的她在人界會是個異類,時間一長,你讓她如何面對身邊的人?凡人的命運自有定數,你本不該干涉。”
靈夙遲疑了,但她不甘心:“您也說了,施雲黛不是紫萸,她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不像元清。元清在人界受難是歷劫,無論經歷多少苦難,最終都可以回天界。紫萸修為極低,當年她被初月毀去神魂,便註定與天界無緣了。但是她如果服下這青芝草,我們可以帶她回蓬萊,她可以重新修鍊,幾千年幾萬年都無所謂,她回來就行。可我要是不管她,她就真的死了。”
“我知道你是為她好,但你想過沒有,你給她選的這條路,她自己願意嗎?”
靈夙被問住了。是啊,她從來都沒考慮過,施雲黛願不願意。
“我以為,能活着對她而言總是好的。”一如當年的紫萸,罹難如斯,卻仍然想要活下去。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會毫不猶豫地抓住,哪怕再苦,再艱難。
陶娘子的目光在靈夙和流雲靈主間走了個來回,猶豫:“靈主,姑娘,那我還去嗎?”
“去。”靈夙做了個決定,“你把所有事都告訴她吧,紫萸的事,蓬萊的事……讓她自己選擇。如果她願意,她可以隨時回蓬萊。”
“她如果不願意呢?”
“那就問問她有什麼遺願。我一定幫她。”這句話,靈夙說得很艱難。
……
元合殿門口,一群女仙正翹首往裏面看。荊楚帶着侍衛在門口守着,她們進不去,又放心不下崇明,只得在此遙望,以寄相思。
荊楚心裏直嘆氣。這群女仙平日裏一個個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一聽說崇明受傷全都變了個人似的,明知道進不去還在這兒杵着,害得他也不得安生,也不知誰走漏了消息。
“荊楚仙君,您就通融通融,我只進去看一眼!絕對不打擾殿下休息。”
“是啊荊楚,我們只想確認殿下的傷勢,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你若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就在這裏不走了。”
女仙們你一句我一句,荊楚實在應付不過來,他拉下臉:“不是我不讓你們進去,葯翁走的時候叮囑了,殿下傷勢嚴重,不能被打擾,誰都不能進去。”
“那我能進去嗎?”一個柔美的聲音傳來。
眾人一看,原來是迷醉宮的夜白。她穿了身紅色衣衫,髮髻高挽,身姿婀娜,頗有一番風韻。長成這樣,也難怪天界諸多仙君是她的裙下臣。
夜白走近了,揚了揚手中的酒罈子,笑靨如花:“早些年葯翁讓我幫他泡了壇藥酒,他說對殿下的傷有幫助,讓我給殿下送來。”
“勞煩夜白仙子了。您把藥酒給我吧,我送進去。”
“不行呢,這藥酒性烈,一般人不知道怎麼用它擦洗傷口,得我親自來才行。”
“什麼!”穿粉色衣裙的女仙很生氣,“這藥酒不是用來喝的,是用來擦身體的?夜白你可真行啊,這麼明目張胆覬覦殿下的餿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就是,你這是趁人之危!”
“殿下才不稀罕你的藥酒呢!”
女仙們七嘴八舌,義憤填膺。荊楚一陣頭疼。
夜白並不生氣,笑盈盈地開口:“我明目張胆覬覦怎麼了?我一不偷二不搶,喜歡就是喜歡,不丟人。至於殿下喜不喜歡我,那是他的事,我不會強人所難。我可不像當年的初月,呵呵。”
她一提到初月,女仙們全都嗤之以鼻。唯獨荊楚唏噓不已,卻不敢開口。
“不跟你們多說了,我去幫殿下上藥。”夜白往前走了幾步,還是被荊楚攔下了。
荊楚一本正經:“殿下說了,他不見外人。仙子願意就把藥酒給我,不願意的話,那就拿回去吧。”
“好你個荊楚!”夜白嬌俏的臉上終於有了怒意,“我看你是故意跟我過不去!葯翁都說可以了,我怎麼不能進去?”
靈夙遠遠看見這一幕,覺着好笑。以前她只是聽晚煦念叨過過,沒想到崇明在天界竟真的這麼受歡迎。她不緊不慢地走近,荊楚看見了她,以為自己眼花了:“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他。”靈夙面無表情,“他還好吧?”
荊楚點頭,他示意侍衛們放行。
女仙們都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直到靈夙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她們還是沒弄明白怎麼回事。
綠衣女仙很氣憤:“荊楚仙君,你不是說外人不能進嗎?她為什麼可以?”
荊楚尚在震驚中。按照上元夫人的戒律,靈夙如今是不能回仙界的。她為了崇明,竟然連師父的命令都不管不顧了?他心不在焉回了句:“她不是外人。天界未來的太子妃,元合殿未來的女主人,是外人么?”
這話一出,女仙們的表情都很精彩,震驚有之,不甘有之。那綠衣女仙仍不死心,辯駁了一句:“你糊弄我們呢!我怎麼沒聽說崇明殿下訂親了?只有當年……難道?難道是她?”
“原來是她啊……”夜白意味深長地笑笑,“蓬萊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