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

決斷

“你哪來的肉票?這次又買了糖塊和一斤白糖。”馮妙撩撩眼皮子問他,“你還有布票?”

“爺爺給我的。”方冀南隨口道,“農村賣豬不是可以領肉票嗎,布票我找人兌的。”

似乎解釋過去了。

陳菊英吃完了筷子一放:“冀南啊,二子給我,你去忙你的。”

他忙什麼?馮妙心裏翻了個白眼,放寒假了,這貨整天有什麼事啊,閑得慌。

她等着陳菊英把孩子抱過去了,喝光碗裏的粥開始收拾碗筷,一邊收拾,一邊指了指方冀南:“你看家裏一兜子事,我刷碗、洗衣服、洗尿布,等會還得餵豬,娘抱着二子呢,你去把茅廁和豬圈打掃了。”

這兩樣應該都是方冀南最最討厭的家務活了。

不光累,關鍵是臟。農村的旱廁,還有豬圈,整個兒臭烘烘的,都得拿鐵鍬先清理乾淨,然後再挑水沖洗打掃。

方冀南本能地不情願,可是當著丈母娘的面,也不好變臉推脫,答應一聲便慢騰騰轉身往外走。

“他一個大男人,當老師的,你讓他打掃啥茅廁呀,也不怕人笑話。”陳菊英指指馮妙,笑道,“冀南你別聽她的,這死丫頭故意逗你呢,你抱二子,我去看看。”

陳菊英說著把二子往方冀南懷裏一塞,自己就忙着往外走。

“那你抱二子吧。”馮妙從善如流,“你就幫忙看孩子吧,別的你還能幹啥呀,就讓娘去打掃廁所、豬圈,反正這些臟活累活整天都是她干。”

她這麼一說,方冀南臉色不禁有些微妙,瞟了馮妙一眼,趕緊把二子放回炕上,殷勤地搶了丈母娘手裏的鐵鍬去幹活。

馮妙看着他蹬着矮牆跳進豬圈,一邊呵斥着兩頭一擁而上的豬,一邊忍着臭味清理。馮妙笑了下,只要一想想這是別人家的男人,只等她死了好跟女主相親相愛呢,馮妙心裏就不舒服,就不想叫他舒服。

他不舒服了,馮妙心裏就舒服多了。

“你這個死丫頭!”陳菊英指着馮妙,喜滋滋誇獎道,“你看看,這也就冀南,慣着你,換了別個,就你這樣陰陽怪調使喚他,他非跟你生氣翻臉不可。”

馮妙一臉:“我怎麼了?不就讓他幫你干點活兒嗎,他不該孝敬長輩的?”

既然來到農村插隊,方冀南倒不是那種矯情不肯吃苦的主兒,沒那麼嬌氣,上工下田干農活,大冷的深秋天氣里上河工,赤腳挖塘泥,人家能幹咱也不能裝孬種。可是家務活他乾的真不多。

平常家裏這些洗豬圈、沖廁所之類的活兒,頂多是夏秋農忙,陳菊英和馮妙實在忙不過來了,馮福全會幫把手,爺爺是絕不會伸手的,方冀南呢平常又不在家。並且在陳菊英的意識里,女婿是文化人,當老師的,要身份要體面,下意識就想對女婿好一點,哪能叫他干這些活兒。

馮妙這會兒一門心思搞事情,打定主意跟方冀南搞矛盾。可是方冀南一個豬圈沒清理完,馮躍進風風火火跑進來。

“姐夫,你幹啥呀,爺爺叫你去。”

“叫我幹啥?”

“好像叫你去幫忙盤賬,我就聽見啥超支戶、總工分啥的。好像還要分黃豆,給社員過年做豆腐。”

方冀南撐着鐵鍬跳過豬圈牆:“娘,那我去看看?”

“快去快去,別耽誤正事兒。”陳菊英趕緊放下手裏的活,接手方冀南的鐵鍬。

“大子,你來炕上,看着弟弟。”方冀南一走,馮妙把碗筷洗完,讓陳菊英照看倆小孩,照例端盆下河去洗尿布。

洗尿布回來,馮妙和了一小塊白面,一塊摻了玉米和蕎面的雜和面,溫水浮在鍋里發麵。晌午飯後,陳菊英看着倆娃做針線,馮妙誰也沒問,就自己當家作主,動手把那塊豬肉剁吧剁吧,砍了兩棵大白菜,做了一盆餡兒。

晚飯前第一鍋白麵包子出鍋了。

“啥東西這麼香?”馮躍進一進大門就開始喊,伸頭到廚房看看,大子正眼巴巴守着鍋台。

小孩跟鍋台差不多高,指着熱氣騰騰的大鐵鍋:“小舅,包子,大……肉包。”小孩張開小胳膊大大地比劃了一下。

馮躍進嗅嗅鼻子:“嗯,肉味兒,是肉味兒,還真是大肉包子?”笑嘻嘻撈起大子吧唧親一口,半大小子跟小外甥並肩蹲着,倆一樣的饞相,等在廚房裏不肯出去。

“躍進,你幫我燒火。”馮妙指指旁邊另一口鍋,“小火,把粥熬爛。”

“姐,”馮躍進一縮頭,“我一個大男子漢,娘都不使喚我燒火搗灶。”

“那你別吃,大男子漢還吃什麼包子呀,大男子漢喝西北風就行了。”馮妙低頭對大子說,“再一會兒包子就能吃了,媽媽給你挑個大的。”

馮躍進:“嘻嘻嘻,誰說我不燒了,我姐讓我幹啥我幹啥,小大子,快把那燒火棍給我。”

“這麼聽話?”馮妙忍笑。

“那是。咱是勤快人。”馮躍進搖頭晃腦地耍嘴皮子。

姐弟倆正忙着,陳菊英回來了,伸頭一看:“祖宗,你真把那兩斤肉都剁餡兒啦?”

“都剁了。”馮妙說,“一家老小八口人,值當包一回,我砍了兩棵大白菜,今晚吃一頓,明早晨再吃一頓,也就不剩了,還不一定夠呢。”

“你……”陳菊英手指虛虛地指指她,大概又想說這日子不過了,最終指指她無奈嗔道,“你個祖宗,回頭你爺爺要問,就說冀南要吃的。”

小鹹菜,蘿蔔乾,熬得爛爛的玉米渣渣粥,配着剛出鍋的白面肉包子。一蓋簾熱氣騰騰的大包子端上桌,好幾隻手伸過去,轉個臉就光了。

“躍進,喝點粥就着吃,別噎着。”陳菊英放下粥碗,推推小兒子。半大小子,光吃肉包子的話,半鍋都不夠他一個人造的。

方冀南掰開一個包子,用筷子弄了一點點餡喂進二子嘴裏,馮妙端着一蓋簾包子進來,放下蓋簾指指一個做了記號的包子:“別給他吃鹹的,給他吃這個。”

方冀南掰開一看,凈肉餡,沒放白菜、沒放鹽,肉餡也更鬆軟,方冀南掰着包子,餵了小二子有四分之一,馮妙怕小孩不消化不讓餵了,方冀南就把剩下的凈肉包子遞給大子,讓小二子坐在自己腿上,拿小勺給他喂水。

馮妙把飯菜都端來,自己才坐上炕沿吃飯。前世她作為六品女官,吃食上可沒受過虧。再說了,這年月,誰不饞啊。

她拿了個包子剛咬一口,爺爺指指她:“馮妙,你抱着孩子讓冀南好好吃飯,你坐這兒吃,讓他個大男人抱着孩子喂飯,旁人看見了像話嗎。”

“行,回頭我抱。”馮妙表情寡淡地放下筷子,“爺爺,我灶上余火還溫着豬食呢,我先去看看。”

她順手端走了粥碗,到廚房,一手端碗一手包子,就坐在灶門口吃。

“冀南,二子給我吧。”陳菊英一看馮妙走了,趕緊伸手去抱孩子。

陳菊英吃個飯就沒安生吃過,要喂大子,還要負責給大家盛粥,人多吃飯快,她一碗一碗地盛,來回忙碌,幾乎沾不到炕。方冀南總不至於這麼沒眼色,一手把二子抱坐在腿上,一手拿着包子笑道:“娘,已經餵飽了,我抱着呢,你忙了這半天,趕緊吃口飯吧。”

“這丫頭最近咋的了?”爺爺示意了一下門外,問道,“我最近看着,整天也不太說話,是不是有啥事情?”

方冀南扯着嘴角笑了下:“她,沒啥吧。”

“有事你該說就說她。”馮福全在旁邊道,“女人家,不能慣着。”

“當面教子,背後教妻。真有啥事叫她跟你說。”爺爺語重心長的一句。

廚房那邊,馮妙可聽不見這些話,一個人坐在灶門口,吃着包子喝着粥,舒舒服服烤着火,琢磨配個辣炒小鹹菜就更好吃了,下回可以留點兒鹹菜在廚房。

不是說女人不能上桌嗎,她自覺躲到灶房吃飯還不行嗎,大家都舒坦。

“你個死丫頭,你幹啥呢。”陳菊英端着盆進來盛粥,嗔怪地推了下她肩膀,小聲道,“跟誰也敢撂蹶子?那可是你爺爺。”

“我幹啥了?”馮妙一臉無辜地抬起頭,指指大鍋,“我這真溫着豬食呢,怕包子冷了,包子鍋也還留着余火,柴禾掉出來把咱家房子燒了,算誰的?”

“……你,你就氣我吧,早晚有你吃虧的。”陳菊英瞪她,盛完粥端走了。

晚飯後陳菊英抱着二子、領着大子去西屋,爺爺和方冀南他們留在堂屋,像往常那樣聽會兒廣播,方冀南給爺爺讀讀報紙,聊一聊家國天下事。

等馮妙磨磨唧唧在廚房吃完飯,洗碗刷鍋、餵豬圈雞,全都收拾完了,一推西屋的門,居然看到方冀南蹲在炕下,正給大子洗腳。

“臭腳丫。”

“不qiù!”

“臭!”

“不qiù,不qiù!”

大子為了證明不qiù,笑哈哈把小腳丫往方冀南臉上伸,方冀南便作勢張大嘴巴去咬,嘴裏還“嗚哇嗚哇”作嚇人樣,大子嚇得趕緊縮回來。父子倆嬉笑成一團,二子坐在一旁被窩裏,大約並不明白別人笑什麼,卻也跟着咧嘴傻笑。

馮妙關上門,倚在門邊靜靜望着炕前的父子三人。

這幾天她一直在默默盤算以後的事情,男主是務必要遠離的,別的事都好決斷,最不好決斷的,大概就是這兩個孩子了。

※※※※※※※※※※※※※※※※※※※※

新文上榜卡字數,明天不更新了,後天的更新放在早晨。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后媽文里的短命親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后媽文里的短命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