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怨恨

憤怒、怨恨、痛苦充斥全身。

他本是一名修真者，臨飛升之際，未曾遇到雷劫，在飛升之後，卻遭到天譴。

今日之事鏤心刻骨，陰陰雲霧撥開那一刻，他以為是天神降臨。沒想到天神犯怒，迎接自己的是一掌轟然拍下，呼風徹雲的九天神雷接踵而至。

天神如是說：“修真者，你道行雖高，但德行敗壞，好殺屠戮，理應下墜地府。”

於是，這位修真者求仙不成，反而自天庭隕落，身心俱滅。

修真者已是幾縷亡魂，魂魄散開之際，卻是一群黑火鴉鋪天蓋地而來。

“窮極一生，就得你天上仙人如此評價？怎能甘心？又如何能夠承認本…我咎由自取……”

黑火鴉是他的寶貝，利喙極長且尖，通體烏黑，往往是上萬隻同時出現，又稱黑火鴉群。生時，用來吸食、搶奪同道修真者的修為，破壞他人元神。

修真者修仙之路不擇手段，而今黑火鴉的陪葬，更是對自己莫大的諷刺。

群鴉積聚，圍着肉眼不可見的亡魂，形成一片遮日的黑雲。

臨終是自己心愛的寶物相別，修真者一切的情緒淡然，神識淺薄，最後竟有一絲對往事的悔恨。

真是……真是人之將死……他不由得自覺可笑。

撲扇暗紅火焰的鴉群開始蠶食主人的魂魄，修真者開始感受劇烈的痛苦與折磨。多麼令人心寒的場景，不想曾經胡作非為的，要如書上寫的自食惡果了。

但對於他來說，天災、人禍何曾經歷得少？對敵人殘酷的人，對自己也更是如此。入世的修真界裏，多的是謀害廝殺，自己能在其中活下來的緣由，只不過是比其餘人更殘忍罷了。

反而，忍受非常人的苦痛，修真者的視野竟是慢慢清晰，迴光返照，為他留下人間的最後一眼。

“如果還有來生，或許不必整天對功法寶典，抬頭低頭皆是風景。”

可曾想，到頭來，自己變得優柔，成了曾經厭惡的樣子。

修真者閉上眼，突然像個小孩子，天生畏懼黑暗的夜晚。

若是一代梟雄，當死得轟轟烈烈。修真者一揮千萬思緒，似乎在氣憤自己，一下睜開眼，眼中凶光閃現。

“嗯？”

不錯！這一切都不是夢幻！自己還能看得見，甚至看見自己空洞的亡魂鬼靈！！

一如既往，黑火鴉群聚成自己身上的羽衣，又幻化成遮頭掩面的長袍。

像剛面世的嬰兒，他稚嫩地張合手掌，好奇地擺動手腳。

他一把掀開漆黑長袍，羽袍爆裂開來，再度化成陰了半邊天的黑火鴉群。

陽光普照下，鬼靈站立於人間的詭異場景！

修真者愣愣出神，嘴上不斷重複，“我沒死？我沒死？？我還活着？”

身體四肢，血肉經脈都成了灰燼。自己眼中只有一副空殼的身軀，陽光從胸口中透過，飛沙走石，任何一個物事都任意穿破他的身體，當真如鬼魅一般，陰魂不散，十分詭異。

黑火鴉群與主人心靈相通，他明白修真者的意圖，再度聚集，化成羽翼。羽翼下風雲翻湧，修真者直奔天際。此時的天上，再見不到天神、天門，但天神的話擲地有聲，他至今仍記憶猶新。

“哈哈哈！”修真者驟然放聲大笑，曾以為是迴光返照，視野竟變得清晰。而如今，昂首目光所及，雲天一色，俯視腳下芸芸眾生。

他開始相信，自己還能看得更久！修真者於心底里痛快喊道：“老天爺，你錯算了一步。”

既然如此，怨鬼不死，當為惡靈！

————

神魔井，外圍的矮牆上生着青苔，落在林里深處，井口泛着紫色幽光。

紫光是禁制，矮牆上的紅色旌旗，用當地文字，寫着“邪不勝正”。

“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癲迷為魔。”相傳神魔井聚集天下極惡的邪魔，一般人乃至修真者不敢接近。

而這位憑藉黑火鴉群聚成的羽翼，一路飛到神魔井的鬼靈，深知神魔井關的不過是些嘍啰，天底下總不會少極惡的妖魔鬼怪，亦在正派，一如自己。

他斜睨一眼紅色旌旗，冷笑一聲，隨後輕易透過紫光，下神魔井。

神魔井內，黃老魔下井早，資歷深，見識也多。雖然井下的魔，誰也不服誰，號令群魔是天方夜譚，但黃老魔是公認的長輩。

“黑火鴉！”

也不知誰先開的口，群魔聞言俱是一驚。

“是你！”

血刃襲來，那一身黑袍瞬間破滅。突襲者原以為得逞，尚來不及喜悅，便立馬被鴉群籠罩，自黑雲里露出一隻手臂，手如鷹爪，爪又細長如同利刃，捏住那魔的腦袋。突襲的魔人面容猙獰，嘶聲慘叫，被怪異鷹爪殘害之下，竟是五官不齊，觸目驚心。

那鷹爪的主人，又變回一身漆黑長袍，在井中，聲音幽幽，“應該是本座的某位同門，家醜，家醜。”

群魔之中心腸歹毒者眾，大多料到此人應該是把同門陷害到神魔井來。這種事再怎麼見多不怪，難免心底生出寒意。

果不其然，這位不速之客直指神魔井裏年事最高，知事最多的黃老魔。

沒有半點忸怩，黃老魔五體投地，一副聽候差遣的模樣。

那身漆黑長袍突然褪去，一隻又一隻的黑火鴉破衣而出。

黑袍爆開，鬼靈顯形，本該魂飛魄散的亡魂蒞臨地下，在地火之中熠熠生輝。

死寂了太久的神魔井，終於被突如其來的鴉群驟然打破。

群魔無不頓首，以示臣服。

而來自鬼靈奇異的光芒閃爍之下，黃老魔幾欲目眩，但還是直接給出眼前這位想要的答案，“想必……一定是黑火鴉群吸食魂魄，積少成多，積多成變。它們已經煉出一個新的魂魄，在您臨危的時候反哺給您，幫助您死而復生。而這個新的魂魄……”

“青天白日，鬼魂不滅顯於世，則是青霄鬼。”

“好！好啊！”青霄鬼發出桀桀笑聲，捲起黑火鴉群，揚長而去。

青霄鬼離去之後，黃老魔久久不能坐起，擦了擦額前冒出的冷汗。

忽然，不知是誰，好奇問道：“老魔，他是誰？”

在一片唏噓聲中，黃老魔應道：“從小天賦異稟，加之悟性極高，精通玄門武門。其師傅稱此子三十而立，四十可升仙人。他卻覺得不必四十年，二十歲成人禮上，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二十登仙，三十登上仙’。”

黃老魔繼續道：“自以為是，最後貪圖冒進，修仙路上什麼狠事都幹得出來，無所不用其極。”

“說了這麼多，還沒說姓甚名……”

那人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而一旁的黃老魔臉色慘白。

青霄鬼不聲不響地原路返回，一隻黑火鴉銜起黃老魔。

離去之前，他禮貌地替黃老魔答道：

“司徒拜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