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受辱
李進道:“你還拿我當兄弟,就不該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說這般大不敬的話!”
長跪不起的重忍一字一句,重重說道:“唯有此時!殿下啊,你可還記得,國師算入雲關有異,出巡之時,陛下說要考考你入玄門、習五行法術二十年的功底,你當成了玩笑話不成?陛下事事由殿下,殿下可曾念過何以報陛下?何以報我徽朝千百年前程?殿下可還記得傳授九天神雷的老天師,初聞殿下出巡,下了天宗,不遠千里而來,昨日卻在關外山上遇了險。老天師有難,入雲關有難,我朝亦有大難啊!殿下,為何在此時,還要棄國家不顧,只念兒女情長?”
近年來於朝上他向來沉默寡言,李進聽到重忍的話,站都站不穩。而一旁的人風聲鶴唳,聽到入雲關有難,起初還有騷動,但在陌刀隊的震懾下,很快保持了安靜。
————
關城內,街巷呈棋盤狀分佈。
大漢身子上插把劍,人還活着。見怪不怪,好歹他劉喜靜也算出來見過世面的人,比起那位朴岡,抱着棵樹,人家可插着兩把劍大小的重劍,還不是自己拔出來跟個沒事人一樣,差點把本公子給劈了。
也算患難一場,劉喜靜倒不知道那大漢姓名,能一槍捅得那妖女不舒服,肯定不是花拳繡腿。不提還好,一提那天真童顏的妖女,剛從鬼門關走一趟的劉喜靜渾身不自在。
大漢據說是位總兵,自有人救治照料。而年輕道士被隨意安置個地方,整個人心神恍惚,根源則是他右臂傳來一股疼痛。劉喜靜甚至不忍直視,右手已經扭成了畸形,早在與妖女纏鬥之時,他便覺得自己手怕是斷了。
比起兇狠的水妖、龜蛇,斷臂是劉喜靜萬萬不能接受的,對於月前仍乘肥馬,衣輕裘的劉大公子而言,幾欲心神俱滅,萬念俱灰。
就在少年胡思亂想之際,一干披着輕甲的士卒走近劉喜靜。二話不說,一位士卒的頭兒抓住劉喜靜左手,看着少年原本悲戚的神色轉為驚慌惶恐。唾沫四濺,幾位四十多年紀的漢子都無不譏諷地大笑起來。
那位頭兒也笑着說:“嘿嘿,修真者閣下,你怕什麼?你這骨頭還接得回來哩,你該怕的是,爺兒習慣了營里粗手粗腳,用力過猛,或者太不過猛,接不好接錯了位,一來一回得夠您修真的折騰!”
頓時哄堂大笑。
劉喜靜雖然漲紅了臉,但手奇幻般復原,也沒有像那個頭兒說的,來回折磨,他只能忍氣吞聲。
期間,聽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聽說關內不太平。”
“我也聽說了,還是太子殿下出的口。哎呀,說那麼多也沒有用!那些修真者平日裏,個個鼻孔朝天,這時候傳言有妖精,卻瞧不見個影兒。”
“太子幹嘛着急出關呢?”
“還不是為了女人,太子的情人病了,御醫名醫叫個遍,無人能治,可把我們憐惜美人的太子急壞了。這不,聽說中原南疆那裏有個什麼寶藏,把手伸出自己地盤去爭,日思夜想的嘛。”
李進也在入雲關!劉喜靜臉上表情說不出好壞,他心忖,李進應該是從李青朽處得到了我不見的消息,可不能讓他找到我。
年輕道士此時起身想離開,卻被那群漢子攔了下來,那頭兒看着少年,“細皮嫩肉的,能有多大本事?阿盧啊,你不念着那麼多瞧不起人的修真者嗎?這不就是一個?”
幾個鬍子拉渣的漢子圍着劉喜靜,披甲帶刀,嘴裏的酒味濃,身上的體味也是不輕,讓劉喜靜不太適應。
不得不說,劉喜靜被唬住了,少年確實沒親身經歷過這種場面。
那個叫阿盧的士卒吧唧着嘴道:“頭兒,沙場上收人頭我不跟你搶,這事就別跟兄弟們客氣了吧?”
“修真者可玄乎了,你注意着點,平時這般大人物只有裝備精良的弩手勉強能應付。”
劉喜靜面前是一群刀尖舔血的戰士,個個神情挑釁,躍躍欲試,他知道自己此時不能認慫,否則下場會比輸了更難看。
漢子虎背熊腰,步伐大而迅速。雖然攻勢猛,但只往一處劈,周邊都是空地,劉喜靜一開始難以順應,身子僵了片刻,還是憑藉年輕人的反應輕巧躲開。
如此一來,第一個回合,反倒是阿盧受到了同僚們的嘲笑,“阿盧小心,他可是一個斷手的小毛孩呢,你快要招架不住了。”
“哈哈~”
阿盧氣極反笑。劉喜靜開始自亂陣腳,漢子身材壯碩,卻幾步生風,緊接着好似一堵牆就來到了他跟前,閃着寒光的刀刃再度劈下。
馭劍術,孟津師兄傳授的,不管是天降式,還是仙人指式,都是劉喜靜順勢使出來的不高明招數。此時,劉喜靜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大敵當前,只能閉着眼睛胡使一通。
於是,便有如下場景。
年輕道士頭上一把單刀,他向阿盧伸着左手的食中二指,只有一腳在地,在眾目睽睽,利刃之下作金雞獨立。
氣氛沉寂了片刻,隨後就是一陣響徹雲霄的笑聲,“哈哈哈哈!”士卒們笑得前仰後合,合不攏嘴。
天響呢?看了眼背上的石劍,劉喜靜隨即明白,他已多日未培養劍胎,加上昨日用了一次天降式,天響劍已是強弩之末。
阿盧笑得刀都扔出了手,單手提起相比起來身材單薄、瘦弱的年輕道士。
敢耍老子?方才實在不夠光彩,壯漢阿盧提着年輕道士撒氣,“呸!什麼狗屁修真者!原本還以為你有多厲害……”
劉喜靜早已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無可奈何,任人欺辱。
“放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滄桑的熟悉嗓音,三步合作一步,長須老道急匆匆走上前。“還不放手?我徒兒是土生土長的徽朝百姓,爾等不戍邊衛國,先欺負起了平民?”
“平民百姓?不是有修仙的能耐嘛,也算平民百姓?”
劉喜靜慘笑一聲,起初聽見鍾離長生的聲音有幾分驚喜,結果老頭竟跟他們講起了理。話雖如此,卻是劉喜靜有了偏見,士卒頭兒正想算了,這個修真者明顯不入流,欺負他算不上本事。
阿盧舉都嫌得累,正打算一手放下,怎奈這時劉喜靜腦後,長須老道說了句“幾位話是不是有點多了,等了老半天等不到你們動手?”
劉喜靜瞪大了眼睛,不對,嗓音乾澀,明顯不是鍾離長生出的口。
“丫的,你個老頭算老幾?對我們哥幾個指指點點?”說罷,劉喜靜倖免一難,今天大不痛快的阿盧撿起單刀就又橫衝直撞地要去劈人。
這時,劉喜靜抬頭看清,說話的人頭頂斗笠,故意擋了面貌,可他一眼便瞭然,不出意外應是余凶良。白髮黑衣依舊,入夏,長袍不在,換成一身英姿颯爽的余凶良面對攻勢,落在劉喜靜眼裏,不緊不慢,成竹在胸。
余凶良側身躲開,阿盧扭過手腕,連環橫劈,斗笠黑衣的老人身如鯉魚般輕盈,飛踢一腳,橫劈未中。不過,一腳落在壯漢身上,不痛不癢。阿盧獰笑了幾聲,余凶良一個翻身,他不由分說地取走年輕道士的石劍。劉喜靜才知道余凶良這一腳,是要轉到自己身邊。雖然彼此之間,一直缺乏好感,但劉喜靜還是幸災樂禍地,準備看這個叫阿盧的遭殃。
包括這柄失色的石劍在內,余凶良握劍,初始皆為雙手握劍。或立起劍,鼻樑輕抵,或像之前,以食中二指擦拭劍身。鍾離長生攙扶起劉喜靜,說這個成天頂着斗笠,不敢以真面目面世的老頭兒,手裏拿的是股執念,江湖傳言,余凶良劍意縱橫,皆源於此。
阿盧不出意外是個先鋒猛士,衝勁兒誰也不如他。令劉喜靜訝異的是,余凶良雙手劍保持不變,待阿盧揮着刀芒盡顯的利器上前了,往後一步,石劍陡然脫手,避開刀器,直指胸口。劉喜靜正在為這一招制敵的乾脆利落叫好,余凶良卻又動作起來,左手出,劍在左手,想要背後抓空隙偷襲的士卒頭兒被石劍扇得蒙了頭腦,如果是一般的鐵劍,恐怕已身首異處。右手出,劍在右手,戴着斗笠的黑衣劍客身法詭譎,每一步路數,進退,劉喜靜只當是場劍舞,念叨句,幾近妖孽。出手不過一招,出招不過一劍,而一擊斃命,五六身強體壯的士卒動彈不得,癱軟在地。
劉喜靜看的津津有味,長須老道說,余凶良出招向來兇狠,單打獨鬥,更是個不要命,不要人活命的主兒。劉喜靜隨意說了句,老頭你倒清楚得很,長須老道少見地摸了摸鼻子,說,劍閣天宗交情不好,自己曾經給劈過一回。
“修真者閣下,您這讓小的怎麼跟總兵大人交代?”原來長須老道尋了劉喜靜老半天,遇到了余凶良,和他找上了軍營的人。這位副總兵受重傷的總兵大人之託,才將他們兩人帶到了劉喜靜的地方。
長須老道面色尷尬,余凶良毫不搭理,還給劉喜靜石劍就走。
“當兵的誰不是有點火氣,怎麼說我們總兵大人仁義,救了這位小修真者,卻得你們這般,以怨報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