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將死之人

第十六章:將死之人

從稷安寺出來已經有半個月,軼十七目前還沒有下一步的打算,但是想來也不可能常住,十方客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行蹤,等處理完周延聞的事後,二人就會離開這個地方。

“過幾天我們就會離開了,所以還是不辦長租了,租金還是按日租結算,再租一個星期吧,梅姨你算一下多少錢,我給你轉賬。”

“吶要走了呀?嗷呦,阿姨捨不得噥走的嘞,住宿一天一百,加上吃飯一天五十,阿姨給噥算一千好伐?”

“行,謝謝阿姨。”軼十七從兜里取出手機,掃碼支付的同時,詢問道:“對了梅姨,你那伽藍香在哪兒買的?我那個朋友覺得挺好聞的,我打算多買些送他。”

“微信到賬,一千元。”梅姨看了一眼到賬信息,確認無誤后,回答說:“伽藍香呀?離這裏蠻遠的啊,瑞豐香燭鋪,文廟路噥曉得伐?”

軼十七查了一下,梅姨說的文廟路在黃浦區,距離這裏確實有段距離。

“哦,謝謝阿姨,我知道了。”

他們現在在松江區,在城西,而黃浦區在城東,中間隔着閔行區和徐匯區,從南站搭乘地鐵9號線到小南門站下,換出租走中華路,就能抵達文廟路。

軼十七一邊在腦海里規劃路線,轉身向樓梯走去,剛走兩步,店門上的風鈴突然響了。

一個女生用行李箱擋着門,收傘的同時不忘抱怨道:“真是見鬼了,這是什麼鬼天氣?害得我衣服都濕了。老闆娘,還有房間嗎?”

聽到女生的北方口音,軼十七好奇的轉身看了過去。

女生穿着短褲,兩條大長腿又白又細,白半袖上印着粉色的小豬佩奇,外面套着一件齊腰的牛仔外套,小白鞋上面沾了泥水,白皙的腿肚子上有濺上去的泥漬。

女生戴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紫色長發披肩,化了淡妝,她的五官很精緻,特別是鼻子,側面看去就像動漫里走出來的少女一樣。

“帥哥,能幫我拿一下行李嗎?樓梯太高了,我提不動。”

女生一邊在櫃枱前辦理入住手續,同時扭頭尋求軼十七幫忙。

既然對方都開口了,軼十七也不好意思拒絕,點了點頭,走過去抓住了行李箱的拉杆。

“陳雨洛?小姑娘名字蠻好聽的呀,噥要住幾天呀?”梅姨問道。

“先開一個星期吧。”陳雨洛從梅姨手裏接過身份證,轉而看着軼十七說:“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我們加個好友吧。”

“萍水相逢,加好友就免了,我幫你把行李放在二樓樓梯口。”軼十七直接拉着行李箱上樓,上樓時才發現,這個行李箱格外的重,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麼。

被軼十七拒絕,陳雨洛癟了癟嘴,有些失落。

“噥是第一次來這裏伐?”

“嗯,我來這裏見網友,結果被放鴿子了,原本是想順便到處逛逛,結果趕上了大雨,真是倒霉死了。”

梅姨從身後的展板上取了一串鑰匙,交給陳雨洛說:“噥交規漂亮,出門在外要小心瓦寧的呀,押金一千多退少補,屋裏有吹風機,吹吹乾,勿要感冒發寒熱呀。”

“謝謝阿姨,對了,你知道那個小哥哥叫什麼嗎?”

梅姨向樓梯口看了一眼,搖頭說:“唔啊伐曉得哪能剛(我也不知道)。”

辦理入住都得用身份證,梅姨怎麼可能不知道軼十七叫什麼,不過是不想告訴陳雨洛罷了。

軼十七把行李箱放在二樓樓梯口,直接回了房間,陳雨洛上樓時楊寧沖她傻笑,她白了一眼,躍過楊寧直接上樓,一上樓就聞到了伽藍香的香味,她輕掩着鼻子一臉嫌棄。

“什麼味兒啊,又不是寺廟,不年不節燒的哪門子香!”

……

天空終於放晴,雨後的老上海有其獨特韻味,極具年代感的建築經由雨水的沖洗,彷彿退去了復古膠片的濾鏡,變得鮮明光亮。

路邊的馬燈也變得煥然一新,就連穿梭在街道上的有軌電車也更加富有活力,置身其中,恍若真實回到了那個年代,耳邊有電車的鈴聲,有聽不懂但卻莫名親切的上海方言,路過一家本幫菜飯店時,還能聞到令人垂涎的飯香。

從梅子酒家出來,二人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漫步在平凡而又喧囂的街頭,復古建築在向每一位初來者講述着這裏的歷史,而夾雜在其中的時尚覽櫃又在展示當下的繁華與潮流。

來往人群中,偶爾能看到穿着旗袍的女人以及西裝革履的男人,也許生活就是他們的秀場,他們也是這裏的標識之一。

沒有人能拒絕在繁忙中慢下來,享受這短暫卻愜意的美好時光,為自己乏味的人生增添一段難忘的回憶。

人生而不易,情、名、利、勢使人悲喜難自製,為此,有人疲於奔命,有人樂此不疲,有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有人追悔莫及了此餘生,活着,本就是一場修行,似乎總有“大成者”在宣講,潛移默化的告訴所有人,只有修成方得“正果”,卻忽略了平凡才是本真。

地鐵站口的某棟大廈,有個正值青春的男生跳樓了,人們都在議論男生的死因。

一個中年人吐了口煙說,是因為欠下巨額貸款還不上所以跳樓了。

一個年輕女孩說,是因為感情破裂,情傷太重,跳樓自殺。

一個白領說,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職場勾心鬥角太難,抑鬱自殺。

一個年輕男人說,是因為買不起房,結不起婚,被家裏人逼不得已,這才跳樓。

一個老人說,是因為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沒經歷過坎坷,稍微遇到點坎兒就不負責任的自殺,現在年輕人太自私,沒吃過苦沒挨過餓。

人們由一開始的憐惜逐漸變成批判,彷彿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人們關心的或許並不是這個人死了,而是這個人活着有多麼艱難。

“人活一世不過早晚,草木一秋往複枯榮。活着的人永遠不知逝者的苦,死去的人總會懷念生前的甜。十載,百年,十七,你覺得人道是什麼?”

地鐵車廂內,軼十七站在厲千塵身前,雖然有許多異樣的眼光盯着他倆,軼十七還是堅持讓厲千塵坐着,他用胳膊把厲千塵護在其中。

“很難說清楚,人道根本是人,人的根本是活着,可就‘活着’最難說清道明,有人為精神世界而活,有人為物質世界而活,所為的就是他們的道,但我覺得更多的人是為了‘活’而活,擊垮一個人很容易,同時也很難。”

“因為活着難,所以才是人道,成功、失敗,富貴、貧窮,健康、疾病,幸福、痛苦,我在冥界曾聽到這樣一句話:十九地獄有,十八地獄無。人道指的就是活人,活人的道,就是活着。”

看着車廂里形形色色的人,有人衣着整潔沉迷於幻想世界,有人表情落寞麻木無神,有人抓着扶手左搖右擺一臉疲倦,有人互相依偎喜笑顏開,有人穿着西裝皮鞋卻依舊只能坐地鐵,有人坐着地鐵卻談着百萬的生意。

死亡是歸屬,不知何時竟衍變成逃避現實的選擇。

對面的年輕女人看着不過二十五歲上下,卻是一個五歲男孩的母親,女人戴着耳機,被手機里的短視頻深深吸引,小男孩自從上來就盯着厲千塵,眼神中充滿了好奇,似乎在疑惑,這個叔叔為什麼留着長頭髮。

中途軼十七也終於坐下,就坐在厲千塵旁邊,他坐下后同樣發現了這個粉雕玉砌的可愛男孩,他的媽媽很會搭配,給他買的衣服很合身,甚至有點小公舉的感覺。

軼十七壓低聲音在厲千塵耳邊說:“對面的小孩是在看你嗎?會不會是在疑惑你是哥哥還是姐姐。”

“是爺爺。”厲千塵糾正道,引得軼十七忍不住笑出聲來,厲千塵莞爾一笑,轉而道:“只可惜,他馬上就要沒有媽媽了。”

軼十七笑聲戛然而止,“怎麼會?”

“那個女人的身上有死氣,已經命不久矣。”

軼十七不懂相術,但是暗中開啟法眼觀瞧發現,女人周身有灰濛濛的死氣纏繞,特別是她的天靈處,一片黑乎乎的陰氣遮住了她的天庭,正是相師常說的印堂發黑。

“她的年齡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小,怎麼會這麼早就陽壽用盡?”

開始軼十七懷疑女人是被邪祟纏身,可是開啟法眼卻沒發現邪氣,女人陽氣衰弱,陰氣凝重,分明是壽終的跡象。

厲千塵沒有回答軼十七的疑惑,女人或許本不至於早死,之所以即將壽終,多半和她手裏的手機有關。

女人沉迷手機里的虛假世界,看她眼球里有紅血絲,應該是睡眠不足經常熬夜,如果只是熬夜還不至於如此,厲千塵推測,也許是“夜影”。

軼十七並不知曉,在天公百妖內,有一妖名喚夜影也作黑暗之神,它與降噩有一個共同點,都是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

夜影以活人神念為食,每至子夜,如有陽人耗神損念,夜影便會暗中吸食,陽人神念系人神魂,損耗神念也即耗費魂力壽元。

“凡人生死有命,這也是為什麼每個修行者窮其一生都在追尋超脫之法,即使渡過通冥境,也並不是真的長生不死,三清問道,白日飛升,差一絲一毫都有隕落的可能,所以既然活着就要努力的活下去。”

厲千塵有意岔開話題,不願吐露夜影,原因還是不想招惹是非,大敵當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軼十七帶着他這個累贅已經夠艱辛了,他又何必再給軼十七徒增煩惱。

然而軼十七卻沉默了,他不知道厲千塵隱瞞的事,他只是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不僅是目睹女人將死的無奈,也有對修行感到茫然無知,他入十方客是老酒鬼暗中指引,他入化炁境是厲千塵助他啟靈,之後種種,都是迫不得已而為,做任務驅邪也好,逃離十方客也罷。

究竟何事才是他的本願驅使他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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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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