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締親

第十章:締親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秤,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紅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厲千塵,軼十七……

紙灰飛化白蝴蝶,雙喜紅燭照鴛鴦。

子夜。

那“嬌娥”頭戴鳳冠,臉遮紅方巾,上身內穿紅娟衫,外套繡花紅袍,頸套項圈天官鎖,肩披霞帔,臂纏“定手銀”,下身着紅裙、紅褲,紅緞繡花鞋。

那俊郎頭戴黑布方巾,臉遮麻紙,上身內穿粗布麻襖,外套“奠”字白洋布褂,腰系靛藍長帶,肩披粗麻布袋,下身白褲、白鞋。

逝者歸去,婚親大喜,歸喜者,締結陰陽,一白一紅,紙馬為架,紅燭為引,宰豬牛羊三牲大祭。

一拜祭天。

二拜祭地。

三拜祭陰神。

四拜,人鬼合。

江東路路口,軼十七與厲千塵拜過四方卻未見動靜。

“千塵,會不會是我們扮錯了?”

在梅子酒家時,軼十七曾問厲千塵,即是一白一紅兩套衣裳,馮珉馨是鬼,自然是新娘穿白衣,新郎穿紅衣,厲千塵卻執意讓他穿紅衣。

“女未婚先逝,不立碑,冥親不興大禮,唯有男未婚先逝,冥親時方才舉行儀式。周家舊事過去數十年,知曉其中原委的人早已老去,我們所知周家過往,皆是周延聞一面之詞,馮珉馨究竟因何而亡,周家即已被滅門,又何來周延聞?”

雖然過去數日,但周家舊事始終迷霧繚繞,期間二人曾多次暗訪周記鐘錶店,周延聞不知去向,自那日一別後,再不露面。

說話間,厲千塵耳朵微動,聲音壓的極低道:“來了……”

陰鑼開道,嗩吶長鳴,黃紙金花漫天飛,金童玉女抬紙轎。

黑頂紅轎自西來,穿紅戴綠的紙人紅布封口,臉塗胭脂,挎着竹籃,每走一步,揚一遍紙花。

軼十七微微掀起蓋頭,望着遠處的一幕,倏然皺起眉頭:“不對!我看到的不是紙人!”

話音未落,軼十七豎耳一聽,後方竟也響起鑼鼓聲來,他回頭去看,東路同樣有花轎走來。

“千塵,不對勁!我已經開了法眼,看到的應該是紙人紙轎才對,為什麼……”

“是降噩!降噩的鏡中界,隨我來。”

厲千塵扯動白綾,軼十七攥着手中白綾,跟着厲千塵向北走去。

四方路口皆有陣旗,陣旗之間以紅繩牽引,跨過紅繩便入了四象迷魂陣,而出了紅繩,就離了陣法。

“十七!回來!!!”

一心跟隨白綾牽引而動的軼十七,突然聽到身後厲千塵大喊,低頭看了眼腳底,已經跨過紅繩,而手中白綾早已斷成半截。

軼十七正要返回,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天已微亮,東邊天際泛着微微紅光,群星退幕,唯有冷淡的月亮懸在西邊天幕。

他晃了晃頭,腦海中有些混沌,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現在又在什麼地方?最重要的是,厲千塵呢?

“十七……”

身後傳來虛弱的聲音,軼十七轉身發現是厲千塵,正要開口詢問,卻見厲千塵臉色慘白,嘴唇卻猩紅,胸前染了大片血跡,他拄着修羅刀,單膝跪在地上,看上去是受了很重的傷,奄奄一息。

“千塵!怎麼會這樣?你怎麼傷成了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軼十七起身到厲千塵身後,將厲千塵扶着起身。

“降噩利用鏡中界瞞天過海,將你的字靈轉移到了鏡中,背地裏勾結馮珉馨,趁我們不備,在四象迷魂陣外使用幻鏡,騙你走出陣法。我發現時你已經被它拉入鏡中界,擔心你安危,我離了陣法,便一同進來了。”

“你說這是鏡中界?”軼十七四處張望,發現四周無比真實,實在難以想像這是假的。

“降噩是上古鏡妖,有溝通太虛的能力,凡進入鏡中界后,鏡中界內一切都會與現實無虞。”

“是它們聯手把你傷成這樣?千塵,你告訴我該怎麼出去,我帶你離開這裏!”軼十七說著就要將厲千塵背起。

厲千塵微微搖頭說:“鏡中界雖是降噩所展,卻非它所化,若要幻化鏡中界唯有藉助他人所想,因而這鏡中界,實際上是馮珉馨記憶中的樣子。想要離開鏡中界,只有找到馮珉馨,我本來已經尋到它,卻被周宜景重傷。”

“周宜景?他為何要傷你?”軼十七越發搞不懂,他才昏迷多久,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去周家老宅,到了你就懂了。”

厲千塵不願被背,軼十七便強行將厲千塵背上,二人沿着江東路一路向南,終於看到了周家老宅。

眼前的周家老宅竟然與之前在照片中見到的一模一樣,複式的民國建築,灰白色的牆壁,門前還有一個正在噴水的噴泉池。

唯一不同的地方,此刻周家老宅內外張燈結綵,紅綢、“囍”字隨處可見。

站在院門口,軼十七便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好重的血腥味,裏面出了什麼事?”

“馮珉馨所憶的鏡中界,依舊停留在她成婚那日,我闖入鏡中界后直奔這裏而來,恰逢周家大婚。”

軼十七小心翼翼的向裏面走去,同時疑惑道:“馮珉馨不是被悔婚了嗎?即便成婚,也是周宜景和那位虞家二小姐才對吧?”

厲千塵解釋道:“那不過是周延聞的謊言罷了,馮珉馨並未被退婚,也根本沒有什麼虞家二小姐,這一切都是周家的一場陰謀!”

隨着不斷靠近,血腥味也越來越重,通過厲千塵講述,軼十七也終於知曉了其中真相。

周宜景為周家長子名諱,周家長子天生智力低弱,已到婚配年齡卻無女子願意嫁他,而周家次子也即周延聞口中的二曾祖,名叫周宜閔,生的儀錶堂堂,氣度非凡,奈何卻是庶出。

為了讓周宜景成婚,周家夫人便想出了讓周宜閔替周宜景騙婚的主意,周宜閔赴燕京上學,與好友王延聞視同知己,王延聞身份特殊,周家夫人便要挾周宜閔,若周宜閔不同意代替周宜景騙婚,便揭舉王延聞身份。

周宜閔為保護好友,假用他兄長名字,成功騙得馮珉馨同意嫁入周家。

大婚前夕,周宜閔留信給馮珉馨告知真相,暗中離開周家,打算與王延聞匯合后,斷絕和周家聯繫。

不料書信被周家夫人截獲,周家夫人心腸歹毒,連夜發電舉報王延聞,周宜閔與王延聞匯合后便開始不斷遭遇追捕,周宜閔猜測是書信泄露惹怒了大夫人,於是便帶着王延聞一邊逃命一邊返回周家,想要搭救馮珉馨脫離苦海。

然而婚期卻提前了,馮珉馨蒙在鼓裏,滿心喜悅的成婚,結果大婚當天才知曉,她愛的是周宜閔,這一切都是騙局。

“馮珉馨意圖抗掙,大夫人便命令下人斷了她的手腳,強迫她與周宜景圓房,馮珉馨便在大婚之夜自殺了。馮珉馨飽含怨恨,死後化作厲鬼將周家上下二十一口人全部害死,其中卻沒有周宜閔。”

大堂內混亂不堪,桌椅東倒西歪,花果乾貨滾落在血泊之中,有二十一具屍體吊在空中,個個死不瞑目,吐着舌頭,陰森恐怖之餘,分外凄慘。

“馮珉馨沒殺周宜閔?難道是因為周宜閔與王延聞沒回來?”

“不,他們回來了,但是卻是一人一屍,王延聞中途中彈,周宜閔本想帶着王延聞回家救治,回來卻看到了這一幕,馮珉馨不殺周宜閔,甚至還將王延聞魂魄強行留在了王延聞體內。”

軼十七不解道:“這是為何?難道馮珉馨並不怨恨周宜閔騙它?還是說馮珉馨對周宜閔情根深種?”

“馮珉馨確實愛周宜閔,但相比恨而言,她更恨周宜閔,她告訴周宜閔,若想讓王延聞起死回生,除非她能修出真身,而修出真身的方法就是不斷吸食活人陽氣,之後周宜閔保存了王延聞屍身,更名周延聞成了鐘錶店老闆,不斷誘騙男子前來周家老宅供馮珉馨修鍊。

天長日久,馮珉馨真正意圖逐漸顯露,她從未想過救王延聞,只是為了讓周延聞做她奴僕幫她修鍊罷了,那周延聞也不傻,誘騙男子送到周家老宅的同時,借馮珉馨魂力令自己容顏不老,同時也在暗中尋找復活王延聞的方法。”

軼十七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周延聞即想讓我們來周家找馮珉馨,又擔心我們找馮珉馨,他是怕我們道行不夠,不能一擊剷除馮珉馨,日後馮珉馨再找他麻煩,好一個借刀殺人!”

說到這裏,軼十七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問厲千塵說:“既然真周宜景智力不高,假周宜景又對馮珉馨懷有戒心,你又為何會被周宜景所傷呢?”

厲千塵答道:“鏡中界內一切人物皆是馮珉馨想像所化,她想像中的周宜景自然是幫她。”

“哦,這樣啊,可是我的字靈怎麼會跑到你身上呢?”

軼十七目視前方,眼神不在柔和,目光陰厲,而他背上的厲千塵同樣露出凶厲陰狠的眼神,盯着軼十七腦後,緩緩抬起右手成爪:“十七,你的字靈怎麼會在我身上,你感應錯了吧。”

“我的第一個字靈是個‘心’字,你能將它轉移到鏡中界,卻不能令它消失,字靈在你體內呆久了,會和你的魂體合二為一,你想什麼,字靈知道,我也知道,馮珉馨,你想魂飛魄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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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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