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詛咒

第 105 章 詛咒

紅色。

刺眼的紅色,佔據了邢太太的全部視野,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經。

她想奔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可是關節卻像是生了銹,無法被挪動半分。

她徒然地張開嘴,可乾澀的喉嚨里卻發不出一星半點的聲響。

霎那間,身周一切雜音漸漸淡去。

“咚——”

“咚——”

邢太太呆立原地,耳邊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在沉悶的,有節奏的聲響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

啊!

果然,是她忘了。

早在幾天前,她的斯曼,就已經死了啊!

眼前的紅色漸漸淡去。

周遭的狼藉,慢慢化開,又重組成另一副相似的樣子。

邢太太感覺自己回到了那被自己刻意忘去的一天,那個看似普普通通的清晨……

*

相識,相知,相愛。

風風雨雨近二十載,她對她的丈夫,並不是沒有過怨懟。

為什麼他不能爭氣一點,多賺點錢呢?

瞧瞧那個誰,年輕時比起自家丈夫差多了,可如今是多麼的風光?

為什麼他不能更體貼一點,幫她分擔更多呢?

比如在她面對一雙兒女,手忙腳亂時,幫她安撫兒女,理清頭緒。

為什麼他讓她懷上了雙胞胎呢?

如果不是一次性生兩個孩子,她可能就不會羊水栓塞,險些丟了一條命去。

他們這個小家庭面對的負擔,也會小很多。

有理的,無理的。

年輕時的邢太太雖然知書達理,但也是個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小抱怨。

稍微上了些年的邢太太被生活毒打,全身上下都被接踵而來的各色不幸磋磨了個遍,只會埋怨得更多。

但是,無論心裏怎麼抱怨,怎麼埋怨,有一件事,是她一直篤信着的——她的丈夫老邢,十分的在乎她。

或許是人們說的愛情。

又或許,是愛情轉化出的親情。

又或許,是親情轉化出的責任感。

總而言之,邢太太一直深深地信任着自己的丈夫老邢。

即便他常常與她產生意見分歧,但她一直都堅信老邢不會傷害她,不會傷害他們的一雙兒女。

所以,當老邢破天荒地提出全家出遊計劃時,邢太太只以為丈夫是想趁着暑假帶全家出去遊玩放鬆,增進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

即便那個旅遊目的地名不見經傳,即便她為金錢所困,瑣事纏身,她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當老邢吞吞吐吐地提出更改觀光計劃時,邢太太只是稍微問了他幾句,便依了他。

這場旅行,本就是丈夫的主意。他臨時查漏補缺,更改了目的地,也是情有可原。

她明白丈夫的自尊心。

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邢太太一直是一副大度的樣子,從不在細節上與丈夫斤斤計較。

所以,當丈夫帶着他們到了一棟老舊的三層小樓前時,邢太太雖然內心覺得奇怪,但是被敷衍了幾句后,她並沒有刨根究底。

所以,當斯曼身上出現異常的紅痕時,邢太太聽信了丈夫的話,只當斯曼貪玩,難免有些磕磕碰碰。

所以,當斯曼被那些人輪番□□時,她聽信了丈夫的話,對斯曼的求助置若罔聞,反而是橫加指責。

所以,當斯曼殺了老嚴夫妻倆時,她聽信了丈夫的話,並沒有過問因由,而是一味覺得這一切,都是斯曼的錯……

所以,斯曼再一次死在了她面前。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僅剩的力量,在瞬間被抽干。

邢太太的身體緩緩滑落,跪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遠處的一雙兒女。

為什麼他們好好的一家人,會遭遇這些?

為什麼?

*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該死的人,不是他嗎?

邢斯炎愣愣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原本濺到他身上的,炙熱的鮮血迅速冷卻,化為血紅色的虱子,如同乳燕還巢一般,迅速爬回邢斯曼身上。

很快,密密層層的血色虱子,覆蓋在邢斯曼的體表,將她包裹成一個巨大的蛹。

他,撲倒邢斯曼面前。

此時,一切的恐懼,懦弱,退縮,都在瞬間消散。

他瘋狂地將手插入虱子中,拼了命似的想要把虱子從邢斯曼身上剝離。

可虱子絲毫未曾減少,反而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越來越多。

為什麼?

為什麼?

他一遍遍地問着自己。

為什麼?

*

老邢站在原地。

他先是被這一系列的變故震得退後了幾步。

而後,他看看一旁失魂落魄,好似木偶的妻子,再看看另一旁發瘋似的掏着虱子的小兒子,以及那個已經看不出生命體征的大兒子。

他覺得作為丈夫,作為父親的他,不應該傻傻地站在原地。

他應該做點什麼,及時止損。

“斯炎,”老邢按住邢斯炎的肩膀,沉聲道,“你別這樣,沒用的。”

邢斯炎卻彷彿對老邢的舉動無知無覺,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斯炎!”老邢加重語氣,扣住邢斯炎的胳膊,想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這裏不安全,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

“別碰我!”

邢斯炎重重甩開老邢的手,怒喝:“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看着邢斯炎因為憤怒與哀傷而變得通紅的眼睛,老邢嘆了口氣,只得轉向邢太太:“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

邢太太木愣愣的眼珠子動了動,轉向老邢,這個曾經被她托以十二萬分信任的丈夫。

見妻子有了反應,老邢心裏暗暗一送。

隨即,他繼續道:“斯曼這樣,我這個當父親的,怎麼能不難過?”

“但是,”他話鋒一轉,流露出一副哀傷的樣子,“斯曼為了我們這些親人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我們不能辜負他的付出!”

邢太太的嘴唇動了動。

她有很多話想要問自己的丈夫。

如果當初他出賣斯曼,是為了得到那二十萬,以解那燃眉之急,那麼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不過,話到嘴邊,又被邢太太咽了下去。

事到如今,再去糾結那些已然毫無意義。

所謂的答案,所謂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的她,只想做一件事……

邢太太徑直走到邢斯炎身邊:“斯炎,你爸爸說得對,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

如果說父親對此事的反應,讓邢斯炎這個少年感到極端憤怒,那麼母親對父親的贊成,則好似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媽,你到底在說什麼?”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們不是最疼他了嗎?他還活着,他就在這裏,你們就要這麼拋下她嗎?”

邢太太整個重重一顫,緊接着別開眼睛,不敢與邢斯炎對視:“斯曼這樣,誰也不想的。事已至此,我們再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不——”

邢斯炎一聲尖叫,旋即跌坐在地:“不是這樣的!”

他掃視着四周。

白慘慘的燈光將每個人的表情都照得纖毫畢現。

以至於他看清了父親悲傷表情下的慶幸與迫切,看清了母親平靜表情下的心緒。

這對養育着他長大的夫妻,此事變得無比陌生。

“斯炎,我們得快點走了!”

“斯炎,聽爸爸媽媽的話!”

四隻手向他伸來,落在邢斯炎眼中,恍若從地獄裏探出來的利爪。

看着眼前被血色覆蓋,看不出人形的邢斯曼,邢斯炎的一顆心一路下墜,隨即將目光轉向他人。

“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對不對?”

走投無路之下,邢斯炎撲倒那個被稱作阿余的男子的腳邊:“你能救他嗎?只要他能活過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這陡然的變故,誰都沒能預料。

老邢面色大變:“斯炎,你別……”

“我救不了他。”

阿余淡淡道。

邢斯炎原本蒼白的面色,在瞬間灰敗下來。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切厄運的真相。”

邢斯炎的眼睛了亮,隨即霍然抬頭。

“她所遭受的一切,乃至我們所遭受的一切,都來自於一場詛咒。而詛咒我們的人……”

阿余湊到邢斯炎耳邊,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如果你想要解除這場詛咒,那就去殺了她。”

*

“琪琪,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地下室里,凌耀魯蜷在角落,死死握住妹妹冰涼的手。

越是環顧四周,他便越感到心驚肉跳。

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不就是他們兄妹倆拼盡全力想要逃離的祭壇嗎?

“這是一場輪迴的詛咒。”

凌耀琪的聲音空空洞洞,彷彿來自四面八方。

“詛咒……”

凌耀魯低聲喃喃着重複着自己妹妹的話。

而後,只聽一聲窸窸窣窣的碎響,似乎有小片小片的牆皮被剝落。

凌耀魯循聲看去。

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了一塊碎裂的牆面。

周邊似乎有蝕骨的寒意襲來,讓凌耀魯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凝結成冰。

那是一片肉色。

扭曲的胳膊與腿大大小小,互相糾纏,間或有或大或小的頭顱點綴其間。

凌耀魯看到了兩張陌生又熟悉的面龐,曾經激發了小小的他對於生命的渴望。

014,015,一對沒有名字,只有編號的女孩,他們血緣意義上的姐姐,誕生於育英牧場的產品,死於祭祀。

“這……,這……”

冷汗順着額角流下,凌耀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抖如篩糠。

緊接着,他又看到了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

只見那牆皮瞬間好似擁有了生命,只是稍微蠕動了幾下,牆面上的缺口便被彌合,再也不見那兩張尤帶着稚氣的熟悉面龐。

空氣中飄來凌耀琪夢囈般的喃喃。

“其實,育英牧場所做的,不是祭祀,而是一場拯救。”

“輪迴的詛咒,讓我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既定的悲慘命運。而我們能做的,似乎只有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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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旅館成了無限流副本[無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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