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跑堂上任
“林小兄弟,來吃點東西吧。”周嬸在門外喊道。
林啟將書一本一本按原來的位置放好,開門走出書房,徐瑤正坐在石桌前拿着一個饅頭小口小口的吃着,此時她臉上的面紗已經摘下,林啟一瞧,卻稍稍有些呆住了。
這時候的天很藍,雲很白,陽光明媚,微風徐來,帶來一陣清香,槐樹下的少女十六七歲,鵝蛋臉線條柔美,五官精緻小巧,皮膚在陽光的映照下白的發光。
林啟心中苦笑,多少年沒有過因為看女孩子走神了,三十一歲的中老男人穿越到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上,連心智都變不成熟了……
他中周嬸拿中接過兩個饅頭,躬聲道了謝。
“林小兄弟這教養可真好啊,這一聲聲謝,老身怪不好意思的。”周嬸笑道。
林啟心道,自己總被當成孩子一樣地被人看着,那才叫不好意思。
周嬸有招呼道:“那桌子上有些鹹菜,你夾來吃,上午時間匆忙,也沒弄些好的,你將就着吃些……”
“已經很好了。”林啟也不過去坐,就站在廊上將那兩個饅頭嚼了。
“看你穿的這麼好,還不嫌棄這伙食,可真難得。我們那跑堂的王二栓,泥地里滾大的孩子,卻偏要頓頓回家吃肉,唉,也不知這世道不易……”周嬸嘆了口氣,將兩個饅頭塞到林啟手裏,便轉身過去扶着徐瑤的椅背。
“姑娘可吃好了?我扶到你堂前去?”
“恩。”徐瑤點點頭,將放在膝間的面紗撿起來,戴在臉上。
“峰哥兒也不知道哪去了,那王二栓回自家吃午飯可沒那麼快來,一會堂上用食的客人多了,可怎麼招呼……”周嬸嘴裏碎碎念着,推着徐瑤往客棧去了。
林啟目送着她們的背影過去,低頭輕輕笑了笑,將手裏的饅頭吃了,拍了拍手,便也跟了過去。
新來的服務員走馬上任了,他心裏想着。
我原本可是個大總裁。
大堂中,有兩張方桌上各坐着一個食客,想來是剛才已經招待好了,周嬸安頓好徐瑤便回了廚房。
徐瑤依然是坐在櫃枱那,一隻手正輕輕拔着算盤,另一隻手拿着毛筆,正在紙上記着什麼。
林啟進來時徐瑤轉頭看了一眼,見是他來,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林啟便走上前,向她打來了招呼。
“怎麼過來了?”徐瑤說著又低下頭拔弄算盤。
“來熟悉一下工作。”林啟隨口應道。
徐瑤聽着愣了一下,想了一下也大概聽懂了。
正說著話,卻見一個滿臉鬍鬚的大漢闊步走起來,大馬金刀的往空座位一坐,喊到:“小二……”
林啟不等他二字喊完,便已站在他身旁。
“客官想吃些什麼?”
“你是小二?”那漢子往林啟身上打量了兩眼問道。
“如假包換。”林啟笑着應道。
“先打一壺酒,兩斤肉。”那漢子說完又問道:“你們這有啥拿手的菜?”
林啟應了一聲“好”,便問那漢子:“客客您看隔壁那桌一樣的菜,給您上一份如何?都是我們的拿手菜。”
“也好,你速速上菜吧。”
“好的,您稍待。”林啟笑着應過,然後先端了個酒壺和碗過來,先給那漢子倒了碗酒,便去尋周嬸報菜。
報了菜,林啟想着那大漢身背行囊,便向周嬸了解店裏的客房,回到廳上候着。
卻見那大漢又向自己招手。
“這酒還不錯,什麼酒?”
林啟不知酒名,笑道:“客官真是好品味,可要再打上一壺?”
那大漢哈哈一笑:“不要用壺,你晚間給我裝一大壇來。”
林啟聽他說了“晚間”,於是問道:“客官可是要住店?我們正好還有幾間乾淨……”
那大漢擺擺手道:“遲些再說,我先問你,你們這哪能買到皮貨、鐵器、藥材等物?”
“不好意思客官,我也是新來的,一會客官用過飯,我尋人給你打聽。”
“也好。”
這邊兩人有來有往的應答着,徐瑤支着耳朵聽了一會,見這新來的跑堂竟不出一些紕漏,不由又往林啟身上看了兩眼。低下頭繼續擺弄着帳目,女子搖着頭輕輕笑了笑。
午間陸陸續續來了幾拔人,林啟一一接待了,無非就是點菜、端菜、擺盤子、擦桌子,倒也沒出什麼錯。
過了一會,王二栓用過午飯,慢條斯理地回到店裏,林啟便由他去招待客人,自己在一邊打下手。
王二栓年紀二十齣頭,躬背塌肩的身形,目光中帶着一些狡黠。招呼客人十分利索,嘴裏的話竟沒有停過。
“哎呀!王老爺來了!快快請坐!燒酒一壺,小雞燉蘑菇一份,花生米一盤!”
“喲!這不是於三兄弟嘛!有些日子不來!上酒上酒……”
“喲呵!宋員外,今天想吃些什麼?”
“啊!許官人,進店來吃些吧?好些日子都不來了!”
“王老爺走好啊!下回再來啊……”
“……”
林啟見王二栓一頓招呼,竟少有他不認得的人,行雲流水間就把大半食客招呼了。偶爾被人甩了冷臉也不以為意,依舊腆着臉上去賣好。
人才啊。
這是天生跑堂界的好材料嘛。
看來還是要向前輩學習才是。
等用餐高峰期過去,林啟便引着王二栓到那大漢面前,向那大漢說道:“客官想知道什麼可以向我這位前輩打聽。”
那大漢嚼着花生米,問道:“聽說你們太原府,販邊的人很多?”
王二栓一拍大腿:“爺,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我爹從前便常去遼邊。所謂天下晉商,我們太原府,多的是做買賣的。把茶葉布帛往遼市一送,換成堆成堆的牛羊皮草,或是白花花的銀子……”
“那這販邊的貨在哪裏買?”
“那得看你要買啥了?西街的顧老闆專門賣茶葉,南街的孫老闆賣布,東市口的李員外賣糧,但都是成批成批的賣,一般人的生意可不做……
“賣糧?糧食也能賣給遼人?”
“有什麼不能的,只要能得銀錢……”王二栓嘟囔道,又說:“這販邊也不是想販就販的,得有官府的批條才成。”
“批條,”那大漢沉吟道:“那這批條要怎麼弄?”
“我們文水的鄉紳手裏便有,也有幾家小商賈合在一起做,共用一張批條的。”王二栓答道。
那大漢想了一會又問道:“這販邊都要做哪些準備?”
“這可就說來話長哩,這會怕是不得空與客官細說。”王二栓卻又不說下去,看了看店裏三三兩兩的幾個客人,臉上擠出為難的表情。
那大漢見了,隨手掏出一枚碎銀子便拋過去。王二栓伸手接了,輕輕一掂便喜上眉梢,行雲流水地收入懷裏。
“這販邊,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首先得有貨,鍋碗瓢盆啥都成,遼人什麼都買,哪怕是用過的夜壺,摔過的碗,遼人中也有當寶貝的。再就是要有批條,若沒有官府的批條,便過不了關,連人帶貨給邊軍端了去,貨,他們留下;人,把頭砍了,拿石灰腌一腌便可以當一份軍功,可比腌大白菜容易。或者從山裏走,那土匪可多,凶的很,白石寨的趙大彪子您聽過吧,愛把人皮剝……”
大漢不耐煩,擺手打斷他,問道:“有了批條以後呢?”
“那然後就簡單了,得有熟悉的嚮導,護衛要多,七月里出發,九月前能到遼邊,然後在雁門等開市,該打點打點,該疏通疏通。等開市了就能把貨換成牛羊皮貨人蔘鹿茸什麼的,可以在當地換成銀子,也能拉回來賣,我們太原就有收這些的集市。不過這一路上兇險也多……”
“這嚮導怎麼找?”
“那可不好找,首先要識路,再者要在道上有二分面子,手上還得有幾下子……馬上五月份了,好的嚮導都給各家打點過了……”
那大漢又從懷裏掏了一枚銀子丟過去,王二栓輕巧的接了,露出一臉討好的笑。
“大爺您要是有意思做這門生意,我給您聯絡西街的顧老闆……”
那大漢搖搖頭,問道:“我在太原城,聽說你們文水有個徐鐵,人稱‘雁客’,走邊三十年未有出過差池,你可認得?”
王二栓道:“我當然認得。”
“哦?”
“您說的便是我們的老東家……”
“人在何處?”
“三年前便沒啦,”王二栓帶着哭音說道,“我們老東家走南闖北,一身本領,能說契丹語、女真語、蒙古語,看天象而知風雨,望星辰而知前路。一手‘朔風刀法’斬盡匪徒,保境安民,如此英雄了得的人物,誰曾想,最後被奸賊給害了……”
林啟轉過頭,看向徐瑤。她戴着面紗,看不清表情,但拔算盤的手卻停下來。
徐瑤輕輕咳了兩聲。
王二栓不敢再多說,垂着手站在那大漢跟前。
那大漢又問道:“那還有誰是經驗豐富的嚮導?”
“我那峰哥……“王二栓轉頭看看櫃枱,岔開話:“再有就是東市口的傅老頭,不過他今年已經和李員外定好了……”
“這樣吧,我先在你們店住下來。一會你帶我到集市轉轉,收些皮貨藥材。”
待結好了住店的銀錢,那大漢站起身,把行李隨手扔給林啟,便風風火火地拎着王二栓往集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