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舍洛揮槊迎敵 東方白陣斬賊將
松紋古錠刀,刀身經多次鑄造而有松紋故名之,形制特點是單面開鋒,刃比較寬,刀尖厚重,適合猛烈劈砍,刀身帶有內弧、刀柄首呈圓環形,既可雙手持用、也可單手持握。
接過三尺長的寶刀,東方白扯下一縷髮絲朝刀口上用力一吹,髮絲立時一分為二飄過刀口。
“好個吹毛斷髮的寶刀!”東方白暗贊一聲,再輕揮一下,試出了此刀的分量。
三四斤!
或許有人會說,陣斬華雄的江東猛虎就拿個三四斤的破刀?
沒錯!
因為古人自始至終都不迷信力量,無論是鍛造兵刃的大師,還是使用兵器的將士都清楚一點,那就是利刃根本不需要勢大力沉,在戰場上砍下頭顱和劈成兩半沒任何區別,兵士的初始目的是殺人,多餘的都是無效攻擊,重要的是命中。
利刃的標準是在保證使用強度的基礎上,去重就輕,力求一擊擊中對方要害,速度快到對方反應不過來才是戰場上對敵的最理想狀態。
即便是揮舞重兵器磨練力量也是為這個目的服務的,所謂練重用輕,力量的增強為的是更好的控制武器,揮舞的速度更快,而不是將輕兵器強行鑄造成重兵器,那樣會顯得自己很呆。
另一邊,被長槊擊中的宇文孤吐出一口鮮血,緩緩轉身,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邊鎮武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何況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傷。
轉身之後,宇文孤終於看清了那個飛槊刺殺自己的敵人,一個英武少年,只見那少年右臂橫陳,將長刀貫於胸前。
一個樸實無華的起手式!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捉刀式,卻令宇文孤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同為武人,他自然能感受到那股蒼莽雄渾的力量,沉穩如淵卻又勢不可擋,同樣是手持古錠刀,韓軌與這少年表現出的意境完全不同。
不過他卻也不懼,邊鎮武人的字典里就沒有怕字。
“出招吧!”身後士卒如潮水般湧上,宇文孤大喝一聲,周身氣勢狂漲,一股百戰餘生的氣勢籠罩四方。
東方白如臨大敵,先是朝韓軌嘶吼一聲:“你等去迎擊叛軍士卒,此人自有我阻攔!”
“好!”
見韓軌應下,東方白將眼中餘光轉向親信曲珍:“舍洛,為我壓陣!”
說實話,對上一擊擊敗韓軌的猛人,東方白還真沒有把握,要是沒個心腹壓陣,搞不好就要“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想那嬴盪不就是太過託大,在陰溝里翻了船嗎?
“曉得!”曲珍重重頷首,端起鐵脊長矛作出隨時救援的的架勢。
曲珍出自涼州大姓麴氏,魏晉之時十分顯赫,太武帝拓跋燾滅沮渠涼國之後,擔心涼州再生變亂,遂將涼州大族段氏、麴氏、張氏、曹氏……等出仕涼國的大族及百姓三萬戶遷往六鎮及雲代之地。
不過這些大族在北鎮的生存環境並不怎麼好,直到楊鈞就任鎮將之後,這些“平涼戶”才得到任用,曲珍因為“壯勇善騎射”被擢升為鷹犬隊副。
也就是東方白的副官,經過一年多的磨合,東方白與曲珍深相親附,形同兄弟。
曲珍素來忠勇,見他應下,東方白再無後顧之憂,手握古錠刀掄動如飛,舞得水潑不進,口中高呼:“賊將受死!”
一記踏前斬!
宇文孤見勢,護住頸側不閃不避,任由東方白的長刀劈在他的斧刃上。
只聽“鐺”的一聲金鐵交鳴,宇文孤紋絲未動,東方白反被震得雙手顫抖,倒退兩步。
一招得勢,宇文孤揮起巨斧,綻出驚雷似的怒吼,一記力劈華山,其勢如同泰山壓頂,狠狠地砸向東方白腦袋。
東方白卻是沒有過多慌亂,重兵器的優點是“一力破萬法”“觸之即死”,但是也有不少缺點,重兵器使用者往往難以保證自身重心的穩定,在對戰時,出招收招會變得非常困難。
換句話說,招式緩慢是必然的!
東方白足稍點地,側身一躍,如蜻蜓點水避開宇文孤的攻勢,巨斧砸在城牆上,盪起許多小石子。
飛起的石子瞬間將東方白的小臉劃開三五道口子,不過此刻他卻是顧不得抹開臉上血跡。
躲開宇文孤攻勢之後,東方白改變了策略,不再與其正面交鋒,而是施展靈猴一樣敏捷的身法閃轉騰挪,與對方游鬥起來。
一旁的曲珍端着桿長矛,專刺宇文孤防禦薄弱的頸部、腋下、脛部,從旁牽制,東方白的壓力頓時減輕不少。
少了宇文孤這員猛將的牽制,韓軌藉助軍陣之間嫻熟的配合,逐步奪回了戰場掌控權,登上這段城牆的百餘名先登死士節節敗退,后隊將士手執兩丈長的長叉將叛軍士卒抵在女牆上,前隊將士槍矛亂戳,刀劍齊上。
頃刻間便將叛軍士卒砍殺個乾淨,殺完人,再將屍體當做滾木、礌石,順着雲梯扔下。
好不兇殘!
面對守軍如此行為,城下叛軍自然是大為光火,但卻是沒有絲毫辦法。
懷朔西城城牆總共四百丈,任城下甲士再多,也只能採用蟻附、添油戰術,雙方將士淌出的鮮血將城垣洇得濕滑,原本灰黃的城池漸漸變成赤色。
宇文孤聽得身後越來越弱的喊殺聲,哪還不知戰場形勢不利己方,目眥欲裂,大吼連連,揮動巨斧砍向東方白,聲勢一次比一次猛烈。
但東方白卻始終不與他硬碰硬。
縱然宇文孤天生神力,舞動二三十斤的巨斧幾十個回合,也是兩臂酸麻,體力不支。
“兀那賊子,不敢與乃公一戰嗎?”宇文孤急得大罵:“躲躲藏藏,蠅營狗苟,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東方白卻不回話。
曲端瞅準時機,挺矛刺向破口大罵的宇文孤,宇文孤巨斧正舉在半空中砍向東方白,見到這一殺招渾身直冒冷汗,收也不是,落也不是,慌亂間竟是棄了兵刃。
失此良機,東方白頓足長嘆一聲:“好一招棄車保帥!”
“呔!賊子!”棄了兵刃的宇文孤,大喝一聲,猶如雷吼,猿臂從上往下重重落下,死死抓住了曲端刺來的長矛。
一股蛟龍般的力量從矛尖湧來,曲端蓄勢已久的攻擊被硬生生化解,想他平日裏也是生撕虎豹的猛士,可今日遇上此人卻是不得不承認“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化解這致命一擊后,宇文孤眼神死死盯住東方白,手上動作卻是不停,右手猛然發力一拉一推,曲端措手不及,長矛脫手,踉踉蹌蹌滾出十餘步。
好在他沒有受到內傷,曲端落地之後一個懶驢打滾,趁勢撿起東方白那桿落在地上的長槊,縱身一躍。
長槊捲起漫天槊影,帶着凌厲無匹的復仇之火,直取宇文孤門面。
宇文孤挺矛迎上,他的矛法大開大合,沒有刺,只有劈和掃,看得出來,他是將長矛當作開山斧使,這樣一來可苦了換成主攻的曲端,似鐵脊長矛這等丈八長的兵器可不是憑藉身法、走位可以躲過。
不過曲端的長槊卻是使得頗有章法,縱橫來去無不自如,每每攻敵必救,二將一來一往,一上一下,只殺得天昏地暗,時間一長,曲珍愈戰愈勇,宇文孤左支右絀,中門大開,數次被長槊刺中。
“百鳥朝鳳!”只見曲端使出一記凌厲無匹的殺招,漫天槊影籠罩宇文孤頸部。
宇文孤大駭,趔趔趄趄向後避退。
“此時不取,更待何時!”東方白一個翻滾,一記推窗望月,長刀掃過宇文孤脛部,輕而易舉斬破脛甲,直接斬入到了骨肉中。
實際上,所謂的披三層重甲只是胸甲、腹甲三層,像是脛甲、護頸永遠都是一層。
東方白的突襲太過迅捷,宇文孤還沒有反應過來,脛部已是血如泉涌、白骨森森。
“痛煞我也!”宇文孤大叫一聲,一時間竟是失了重心,重重地栽倒在地,砸起漫天煙塵。
一擊擊中要害,東方白絲毫不拖泥帶水,一記隼舞撤出戰場。
另一邊,曲端看準時機,端起長槊高高躍起,宇文孤根本來不及閃避,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桿長槊落下。
“嗬!”
曲端聲嘶力竭大吼一聲。
丈八長槊破空而來,如銀龍舞!
鋒芒一閃!
兩尺長的槊鋒直挺挺刺入宇文孤腹部,三層甲胄在一瞬間被刺穿,東方白甚至聽到了金鐵刺入皮肉發出的“噗嗤”聲!
鮮血順着槍纓漫出,宇文孤先是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然後用盡渾身力氣,笑罵一句:“這天殺的世道……”
是的,這天殺的世道,有人想活,就得有人死!
無所謂是非、對錯!
身處戰場,東方白卻也沒想太多,故技重施,攜驚雷之勢躍起,直直一刀梟去宇文孤首級。
烏紅的血,從宇文孤頸部噴湧向天際,也濺了東方白一身!
“啊~”東方白仰天長嘯,左手提敵將首級,右手握長刀,鮮血淋漓的面目讓他看起來十分猙獰,宛如一頭上古凶獸正在復蘇。
“百將威武!”城上守軍見東方白陣斬敵將,士氣大振,兵士皆是縱聲大呼,韓軌目瞪口呆,楊鈞瞠目結舌、賀拔勝震驚不已。
敵軍無不膽寒。
登城的叛軍如同退去的潮水,開始全線潰敗,賀拔勝指揮士卒趁勢壓上……
一刻鐘后,西城殺聲盡數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