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定策
殲滅崔暹率領的兩萬大軍之後,衛可孤當即以破六韓常領軍一萬精銳為先鋒,令其星夜疾馳,打通白道,切斷李崇大軍後路。
……
至於大營所在,理所當然的陷入了狂歡,烹牛宰羊、且歌且舞。
此戰不論是從戰術層面上、還是從戰略意義上講,都是一場輝煌的勝利。而作為戰勝的一方,享受勝利的果實本就是天經地義。
軍營是個講究賞罰分明的地方,打了勝仗就必須賞賜士卒,不說陞官加爵,至少一頓酒肉是免不了的,不論大軍統帥是誰都沒有理由制止將士們為勝利喝彩。
更何況衛可孤也不認為有危險,六鎮早已歸順,唯一威脅腹心的白道徑也牢牢掌握在己方手中,這種情況,危險從哪裏來?
除非真王殿下被李崇擊敗?
除非營中的高車人俱反?
除非柔然人大舉南下?
事實上,以上除非都不可能!
兩軍兵力相仿,腹有良謀的真王怎麼會輕易戰敗!
大獲全勝的情況下高車人有什麼理由反叛!
柔然人憑什麼不坐看六鎮與魏兩虎相爭,漁翁得利!
因此,衛可孤也難得的放下了戒心,為了應對這一戰,他已經繃緊神經太久了。
大帳之中燈火通明,酒香四溢,上至衛可孤、王也不盧,下至軍將、軍主觥籌交錯。
軍將們喝的自然不是士卒喝的濁酒劣酒,都是上好的佳釀,不一時,便有了三分醉狀。
軍帳外的堆起的篝火旁,東方白、賀拔岳、宇文泰三人透過大帳簾幕的縫隙,將帳內情形一覽無餘。
“叛軍的警惕心不強,沒什麼防備。”柴火上的肥羊烘烤的滋滋冒油,東方白持匕削下一塊肉,塞入口中,口齒不清地說道。
“不錯,營中防禦確實薄弱,戒備也確實鬆懈,衛可孤麾下唯一治軍嚴謹、嚴於律己的破六韓常也不在。”賀拔岳低聲附和一句。
坦誠講,大營防備如此鬆懈,是三人之前都沒有想到的。
“或許是勝利來的太輕鬆了吧,就跟曹丞相一樣。”東方白心道。
見東方白凝神,賀拔岳側首問:“如何,仲玉覺得可以動手嗎?”
“賀拔兄覺得呢?”東方白誠懇的問道,論及紙上談兵自己或許比得上賀拔岳,但若是真正的用兵,還是差之甚遠。
賀拔岳也不拖沓,凜然道:“衛可孤大營一面依山,三面敞開,看似無懈可擊,實則確實犯了兵家大忌。
此時若是有一把火自北向南燃起,大軍必亂,縱然衛可孤是天上人也難以挽回敗局。”
東方白沉默不語,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大營出了神,兵事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旋即卻又搖了搖頭,至少這崔暹就敗得玄幻,連最最最基本的誘敵之計都看不出來。
不得不承認,現實往往比小說還離譜,小說需要講邏輯,可是現實不需要。
至於火攻,倒沒有別的說法,“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夷陵之戰”哪個不是靠着火攻擊敗對手呢?
“如何?”賀拔岳忍不住催促一句。
東方白抬眸,再度打量了一下眼前盤踞數里的營盤,低聲道:“衛可孤老營畢竟有一兩萬人馬留守,武川的大隊人馬怕是趕不過來吧。”
賀拔岳冷哼一聲,睥睨言道:“放火而已,要那麼多人幹什麼呢?百十人足矣!”
東方白乾笑一聲,沒有接話,賀拔岳昂首道:“黑獺跟我說,趁着衛可孤戰勝之際,裏應外合突襲的計劃是仲玉你定下的,怎麼事道臨頭,你卻猶豫起來了呢?”
“我沒猶豫,只是感覺無所適從罷了!”東方白長嘆一聲。
賀拔岳作恍然狀,卻又極為明顯的欲言又止。
“兄長可有話說?”藉著火光,東方白看得明顯,遂問:“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賀拔岳勉強笑道:“仲玉,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可是世事如此啊,難道你想一輩子當叛賊,死了還被當做叛賊寫在史書上?
若是破六韓拔陵、衛可孤能成事,我等跟了他自無不可,可若是明知他不能成事,又有什麼理由跟他送死?
還不如換一份軍功,以為進身之階。”
東方白聞言,心中一凜,這就是亂世啊,把原本豪情萬丈的漢子逼得走向了現實。
事已至此,卻也不得不拋棄那些可笑的想法了,東方白眯起眼睛:“你我三人如何行事?”
“不是三人,是二三十人,營中有我家和黑獺家的蒼頭(奴僕)。”賀拔岳身子前趨,鄭重言道。
東方白點點頭,坐直身子靜聽,若是如此,那麼成事的機會就大了許多。
“至於行事,也簡單。
先點馬廄旁邊的草料堆,草料堆一着,廄苑中的馬匹自然會奪路奔逃,到時候整個大營就亂起來了。
武川的騎卒聽到大營內的動靜,再從北面縱馬殺入,點燃糧倉柵欄,便穩操勝券了。”
“時機呢?”東方白掃了眼身後倒在了酒罈子邊,呼呼大睡的叛軍士卒,正色相對。
“天色將明未明之時!”
“有什麼說法嗎?”
“有!
我聽說柔然汗國的第一任可汗郁久閭社侖就是趁着高車人戰勝之際,於天將明之時殺了一記回馬槍,領着一千殘兵兼并了漠北高車斛律部,一步一步坐大的。
而今已經坐了一百多年江山了。”
“原來如此,然後呢?”
“沖入衛可孤中軍大帳,取了衛可孤的首級,再回師叛軍老營,與武川鎮的兵馬兩面夾擊破留守叛軍,奪了叛軍的輜重馬匹,而後帶上婦孺老弱東歸。”
賀拔岳計劃相當周密,東方白連連頷首。
宇文泰卻根本不在意二人的言談,自飲自酌自用,只兩三刻一隻肥羊便只剩下了骨架。
就這,還是一臉的意猶未盡。
二人交談完畢,東方白回過神看着眼前滋滋冒油的羊骨架,一時目瞪口呆“哪怕你才十八歲,也該多多少少有些不世英姿吧?
人家高歡好歹有些雄傑之姿,你倒好,整個一乾飯人。”
賀拔岳也是一臉無語。
宇文泰故作茫然:“仲玉兄,你……你們為何這般看我?”
“你說呢?”東方白沒好氣的說道。
雖然宇文泰一臉無辜,但最終還是在東方白二人刀子般的目光中敗下陣來,漲紅了臉,語氣弱弱的爭辯道:“自古定大事者,一二人足矣,何需三人!”
嗯?
敢情這就是你趁我兩談話,偷吃的理由?
東方白、賀拔岳鬨笑起來,篝火旁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至於襲營的事,已經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三人笑一陣,也裝作醉酒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