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死去的期限
昏暗的石室之中,燭燈被人草率地放到一旁,金髮的少年仰躺在床上,抬起的手臂掩去了自己的雙眸,抿起的唇透出他內心的波瀾。
他,名叫謝爾登,是二十一世紀某學校的學生。
一個奇怪的聲音宣佈,自己抽中了國王體驗卡,然後被扔到了這個發展明顯滯后的中古時代。
可身為國王的他應該在這片土地上呼風喚雨,被萬千子民擁躉,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但是,這個國家的國王並不是一直以來的傳統意義上的國王啊喂!
這個國家的國王名義上是被神選中的,但實際上就是隨便捉的倒霉蛋,正常人都避之不及。
這個倒霉蛋被視作是神在人世的替身,必須要不食人間煙火,於是要在鳥不拉屎的神山上自己呆一個月,而一個月之後還不是解脫,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先被砍去四肢,然後再斬首而死。
而這一年一度的倒霉蛋,就是抽中了國王體驗卡的謝爾登。
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驚起,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嘴邊強扯出一抹微笑。
突然,少年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一直躺下去那就和等死沒有區別,一個月的時間一點也不可以浪費。”
即使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也掩不去瞳孔中細碎的藍色幽光。
在這個國家上,曾經死去的國王都是擁有‘體驗卡’的嗎?謝爾登查閱過手記之後,獲得了否定的答案。
他是特殊的。
謝爾登打開簡易的地圖,右手抓着筆在上面寫寫畫畫。這張地圖是夾在剛剛那本筆記里的——那本國王的手記。
這座山並不是完全孤立的,在山腳下有着一座城市。
必須要下山,說不定還能逃脫。
下山的路上可能會遭遇危險,然而不下山就是等死。雖然他們已經給他準備好了食物與水,但只不過能堅持一個月而已。
而一個月之後,就是他這個‘國王’的死期。
謝爾登停下筆,看着角落那堆剛剛被他挪進來的物資。
“既然都是死,被狼一口咬死可能還舒服過被獻祭。”謝爾登自我戲謔着,將地圖塞到手記里。
不過已經決定要下山的話就必須準備更多有用的東西。
謝爾登一蹦,瞬間的功夫就半跪在一大堆物資前面,拆開包裹摸索着。
潔白的長袍因為動作在地上沾上了灰塵,他不在乎地望了一眼,這衣服也太礙事了吧。
小刀在手腕間翻轉,眨眼片刻那累贅的長袍下擺就脫離了大部隊,無力地滑落,壘在地上。
他繼續翻找着,突然從包裹中扯出一件衣服來。
這件衣服同樣是潔白無瑕的,繁複的設計顯得其聖潔無比。
謝爾登:……
他突然覺得這個國家的人腦子上有點問題,要是身在宮殿裏這身衣服還是不錯的,但是這裏可是灰塵遍地的山上神廟。
不過——好在他還有辦法,他舉起了手中的小刀。
乒鈴乓啷的好幾聲。身上掛着的黃金項鏈、手上帶着的純金手鐲,還有發間夾着的白銀飾物全部都被謝爾登一股腦地扔到了桌上。
他站起來松一松筋骨,穿着最簡單的白衣白褲,那是被他親手大刀闊斧改造過的。
金色的長發被他隨意紮起,少年白得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與陰沉晦暗的石室格格不入。
他嘗試性的走了幾步,腳下涼鞋的踩感只覺一般,幾根細細的綁帶束縛着肌肉弧線優美的小腿,這讓適應現代運動鞋的謝爾登總感覺不適應。
短褲下的大腿處謝爾登綁了一個帶子,方便他把小刀藏在那裏。這是他唯一的武器,雖然一看就知道很貴重,而不能隨意在外人面前拿出來使用。
這間神廟建築內大部分都是彎曲的小道,並沒有什麼房間,他也只看見了這一個而已。謝爾登抬腿,步伐穩健地就往神廟外走。
手上抬着燭燈隱約地照亮向前的路,石板地面凹凸不平,謝爾登只能用右手輕扶着牆,牆體粗糙的質感在指尖上滑動。
等等!
行進的腳步突然頓住,謝爾登往回倒退了一點,左手舉起燭燈往牆上照——剛剛他的右手摸到了奇怪的感覺。
燭燈照亮的範圍很有限,但足以讓謝爾登看見牆上與眾不同的痕迹,牆磚比別的地方的要新,而且摸起來並沒有那麼硬,而是更偏向於酥脆的感覺。
被自己的想法一驚,少年在心裏吐槽自己。
謝爾登:……喂,這又不是小餅乾,酥脆什麼。
不管是什麼樣的感覺,謝爾登望着那堵牆,默默地退後了幾步,這後面一定藏在一些秘密。
屈起的腿像離弦之箭一樣爆發出驚人的瞬時巨力,小腿在頃刻間與牆壁接觸。
轟隆。
煙灰四起,原先還完整的牆壁化作無數齏粉。
“疼疼疼!”謝爾登前一秒還在耍酷,下一秒就抱住自己的小腿暗自叫喚。
他忘記了他穿的不是運動鞋了。
眼角還泛着生理性的淚水,謝爾登氣鼓鼓地探了進踢開的暗室之中。
不,這並不是暗室。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謝爾登的心沉靜了下來。。
四周都是鬆軟的泥土,縫隙中還滲出滴答的水珠,這條通道越往裏面就越是過於狹窄,使得謝爾登的動作都拘束起來。
這是一個密道,而且與神廟並不是同一批人建造的。
是下山的路嗎,前任國王想要逃走的辦法。
謝爾登心裏有些猜測,但是沒有擺在臉上,抿唇擰眉,清秀的外貌上表情顯得很凝重。
前進的腳步再一次頓住,目睹了眼前的景象,提燈的左手垂下了一點,密道無邊的寂靜之中,藍色雙眸中的意味早就有所預料,少年的唇輕啟:“果然,我就知道沒有那麼簡單。”
黝黑的密道深處,前方的道路戛然而止。
雙腿盤坐,垂着腦袋的屍體上繁複的長袍與謝爾登先前的衣着無二,早已死去的人看起來與活人的外貌無異,黑色的雙目憤然大睜。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國王想要挖密道逃走結果被困死在這裏了。
可即使是屍體,也是有利用價值的。
謝爾登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惡感,捏着鼻子在屍體上翻找着,右手在口袋上觸到一張紙,迅速將它夾起,一退退到離屍體老遠的位置。
【太陽曆329年,身為國王的我將要死去……是逃不掉的,我被束縛在這一片土地上,我只能作為國王死去,但是我不想死……】
到最後還是死掉了,不是嗎。
謝爾登沉默地攥緊了手中的紙條,右手手背上金色的太陽印記像是在黑暗中發著光。
他斂眸,細密的睫毛顫動着,像是對屍體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你會死去,但是我不會死。”
“我會成為真正的王,足以掌控自身命運的菲茨帕特之主。”
他緩步走上前,半跪在死去國王的身旁,猶如天空般蒼茫的藍色雙目眨動着,注視着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我不會步你的後塵。”
背上刺着金印的手貼上對方的前額,輕輕下滑,掩去了逝去之人的眼眸。
嗒、嗒。
腳步聲在密道里回蕩,獨身的少年不曾回頭。
剛踏出密道半步的謝爾登頓時想把自己埋了,方才說出的話才這一刻在腦海中回蕩,那種羞澀的熱意衝上腦門。腳步亂飄差點沒把他繞暈。
一頭亂轉的謝爾登砰的一聲磕到了牆上,腦門處撞出一個大包。
謝爾登無奈抱頭。
叮鈴——
輕微的搖鈴聲,從神廟外的地方透過厚重的石牆傳來。
剛剛還抱頭的謝爾登瞬間就清醒了,腦中思維一轉就站直身體往房間跑。
那個鈴鐺聲,謝爾登聽見過,是被人抬過來的步輦上掛着的鈴鐺的聲音。
特性就是可以讓不管多遠的地方都能早早聽到聲音,先前謝爾登坐在上面的時候,老遠就看見跑走以免驚擾國王的民眾身影。
這種東西一看就是專供大人物的。
謝爾登一個箭步跨得老遠,還沒多久就竄回了石室,隨便翻出一件長袍直接往身上套,金飾被他一股腦掛在身上。
他坐穩了,平定一下自己的心緒。
好像有什麼東西忘記了。
謝爾登盡量平復的心緒突然驚起波瀾——面具!
【國王手記:被人看見真容的國王會被立刻處死。】
就算沒有這個規則,那麼他的臉也不可以暴露。不然他怎麼混進民眾里找到破局的方法。少年靈活的身軀一下蹦起,藉助之前走過的記憶直衝沖地亂撞。
他剛剛到正殿,就看見先前被他關上的大門正在被緩緩打開。
謝爾登:“!”
直接手腳並用在地上揚起一片又一片的灰塵,四掃的腳背在地上貼冰冷的觸感,謝爾登才鬆了一口氣,激動間卻一不小心把純金的面具踢飛。
謝爾登:……自己要不要這麼靠譜。
背後敞開的石門縫隙灌進一些涼風,颳得謝爾登直叫心涼。
飛撲過去,一手抓住面具,連上面的灰塵都不抖一抖徑直地扣在臉上,藉助翻滾的勁道翻身盤坐在地上。
掀起眼皮望向打開的石門,藍眸中因為過度緊張而顯得有些平靜貼合神性。
“臣下加拉赫·巴布拜見王。”粗獷的聲音聲震如雷。
健碩的身材在走動間彷彿能撼動神廟的每一塊磚瓦,臉上被如獅鬃毛一樣密集的絡腮鬍子覆蓋,黑色的長炸毛中夾雜着年長的灰發,一雙綠眸瞪過來時就像是樹叢的豺狼。
謝爾登藏在金面具下的臉冒出汗來。
面前之人根本就不是以臣下的姿態,謝爾登清楚地認知到自己這個國王此刻面臨的危險。
加拉赫·巴布,巴布家族的公爵。
這個國家的領導者,從掌握的權力上來看他才是真正的菲茨帕特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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