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馬市

十 馬市

一向門前冷落的康寧伯府這幾天驟然熱鬧了起來,連着幾日,登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讓畢氏忙的焦頭爛額。

在林遠志的一再要求下,府里的里裡外外都重新佈置了一番,居家用具也都換了一遍,畢氏有些肉疼,雖說皇帝剛賞了銀子,可這窮家薄業也經不起這麼折騰。

又一天的迎來送往終於給打發完,一家人剛用完晚膳正閑聊家常,下人送過來一張大紅的灑金請帖,“方才門房送過來一張永安長公主府的請帖,說是邀大公子和大小姐踏青,白日裏夫人正忙,門房耽擱了一下就忘記通報了。”

畢氏的幼女林紫菀年方兩歲,從沒見過請帖的樣子,覺得這個紅顏色的東西漂亮極了,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盯在那個請帖上看,林紫蘇看在眼裏,笑着接過請帖掃了一眼,就遞到了林紫菀小手中。

“妹妹,你是不是想要呀,以後記得,有什麼想要的東西,記得跟大人說哦。”

“好的呀,謝謝大姐姐”,林紫菀含糊不清的應着,眼睛笑成了月牙,圓鼓鼓的肉臉蛋讓人總有一股想要捏一捏的衝動。

林紫蘇親昵的揉了揉妹妹的頭髮,林紫菀抱着請帖朝畢氏跑去。

“母親,永安長公主殿下三月三去城西踏青,邀哥哥和女兒一道前往。”

聽說是永安長公主的所邀,畢氏頓時心花怒放,突然不知道該用哪些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永安長公主可是皇帝唯一的胞妹,連這等尊貴的人都注意到了自己家,這在以往可是不敢想的!她覺得今年帶着女兒參加賞花宴實在太明智了,自從女兒得到了皇帝的稱讚后,家裏的客人就絡繹不絕,現在長公主的請帖也送到了家裏。畢氏在心裏打定了主意,等忙完了這幾日,一定要到城西的靈潭寺去送些香火錢。

一動了錢的念頭,畢氏的心裏便收不住了,康寧伯府在京中有地位自然是好,但處處都要花錢就愁人了,就比如說這踏青,自家兒子踏青肯定是要騎馬的,可家裏那幾匹用來牽馬車的駑馬騎得出去嗎?

林遠志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阿雲,既是長公主的邀約,那自然與眾不同,兒女們難得與貴人一起出門,不能短了面子,明日讓下面的人尋個販騾馬,給府里購幾匹良駒。”

一聽到買馬,林紫蘇頓時眼前一亮,前一世里因娘家是武將世家,林紫蘇對馬匹毫不陌生,但以威遠侯府的家世,根本不需要自家的主子親自去馬市選購馬匹。

有了這麼一個機會,當然不能放過,林紫蘇放軟了聲音,同林遠志說道:“父親,這馬匹讓女兒自己去馬市挑選可好?”

“大姐兒,這等粗鄙的事,還是交給下人去做吧”,女兒的這個請求林遠志顯然是不太樂意,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去馬市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拋頭露面。

“父親,都說學以致用,女兒前幾日正好讀過一本《伯樂經》,正好能派上用場,你就讓女兒去試試嘛。”

“父親,有我陪着妹妹一塊兒去,不會出什麼差池”,聽妹妹說要到馬市相馬,林問荊心裏也蠢蠢欲動,他見父親不為所動,開始向畢氏求助,“母親,妹妹很厲害的,讓妹妹去馬市,說不定能給您省下不少銀錢。”

林問荊自以為摸准了母親的軟肋,然而這一次畢氏的態度比林遠志還要堅決,“伯爺說的沒錯,大姐兒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去馬市那種地方,咱們家現在不同往日了,可不能為了省點銀子就讓自家姑娘去犯險。”

一家人來來去去的商量了許久,最終林遠志還是架不住林紫蘇的軟語相求,鬆口答應了下來,畢氏又交代了一堆的禁忌,這才不情願的給林紫蘇備了銀子。

第二日,林問荊和林紫蘇主動起了個大早,興高采烈地去了城北宣德門內的馬市。

這馬市是京城最大的一個馬市,街道兩旁扎着圍着馬群的木柵欄,路邊還栽有拴牲口的木樁,甚至還有專門為遠路客商栓養牲口的騾馬店,整條街上都瀰漫著馬糞摻雜了青苗的古怪味道。林紫蘇皺了皺鼻子,這裏的味道比家裏側院馬廄的味道更重一些,不過好像還可以忍受。

兄妹倆都是第一次來馬市,看見馬匹總要裝模作樣的湊過去看上一圈,沿着街道轉了半個時辰,才看過四家馬行。

“妹妹,你說我們今天能不能遇到千里馬?”林問荊對林紫蘇出奇的信任,雖然在他的記憶中,自己的妹妹從來都沒碰過馬。

“哥哥你想多啦,牙儈每日都在這市場裏轉,哪有那麼多的千里馬等着咱們呢,今天買的馬是踏青用的,只要儀態雄偉、性格溫順就可以”,對於哥哥近似於天真的說法,林紫蘇有些無能為力。

雖遇不到千里馬,不過林紫蘇此行總算收穫不小,以前看《伯樂經》是紙上談兵,今天終於能一一對照了。

“這匹馬牙齒髮黃,應該三歲以上了”

“那匹馬口鼻發紅,睫毛雜亂,眼下無肉,肯定性子不好”

“這匹馬鼻紋紛雜,壽命不長”

“那匹馬眼睛小而且眼白多,膽小易受驚”

......

林紫蘇邊走邊說,如數家珍地向哥哥介紹着每批馬的特點,不疾不徐的又到了一個馬圈,這個馬圈外被圍的水泄不通,人們正對着馬圈中的馬匹指指點點。

林問荊護着妹妹擠進了人群,只見這家馬圈中至少有八十多匹馬,馬主正在圍欄門口高喊着。

“各位老闆長眼了,我這一百多匹馬,可是從北邊烏普族運過來的,個個都是不可多得的駿馬。”

其實不用馬主招攬生意,他這馬圈裏的馬匹個個高大威猛,皮毛髮亮,一看就是北境草原上出的良馬,所以整條街上也就數這家的生意最好,一眨眼的功夫就賣出了二十多匹。

這短短的時間裏,林紫蘇一直盯着馬圈最深處一匹棗紅色的馬匹,別的馬匹或是在吃草,或是在嬉戲,或是在嘶鳴,只有這匹馬無精打採的卧在陰涼下。

“...馬頭高俊如削成,額方而平...”

“...眼如懸鈴,滿而有澤,眼下卧蠶...”

“...馬鼻大而方,馬耳小而銳,狀如撇竹...”

林紫蘇在心裏一一對照着《伯樂經》,還沒見到這馬站起的雄姿,已然覺得這匹馬就是書中提到的千里馬了。

“老闆,你的馬怎麼賣?”林紫蘇向那個馬主招了招手。

那馬主正在跟一個年輕公子談生意,聽見有人叫自己,扭頭見林紫蘇一身普通小姑娘的打扮,想來也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便裝做沒聽到。他身後的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廝剛入行不久,本沒說話的機會,見老闆正忙,就湊到林紫蘇跟前唱了個喏,滿臉堆笑道:“小的王十兩,問姑娘好。姑娘您也來買馬么,可有家裏人相陪?”

林紫蘇見這王十兩麵皮白凈,言語間也親切友善,便指着林問荊含笑說道:“我想給我哥哥選匹駿馬。”

“姑娘可是好眼力,我們的馬可是這裏最好的了,個個都是神駿高足,與這位公子的氣質正好相得益彰。”

“勞駕把那匹馬牽過來瞧瞧”,王十兩順着林紫蘇手指的方向看去,臉上有些不自然,又看了看林紫蘇天真的小臉,說道:“姑娘既是有心買馬,就莫要抱着撿漏的心思,這裏這麼多馬,你可以再挑上一挑。”

林紫蘇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這匹馬不同尋常”,王十兩嘆了口氣,心道:這一匹病馬瘦骨嶙峋的,自然不同尋常。但他又沒法明說,就吩咐人將那馬牽了過來。

那匹馬本是怯生生的跟在人身後,見了林紫蘇竟長了幾分精神,不住的朝林紫蘇低鳴,林紫蘇甚是歡喜,隔着木柵欄摸了摸馬頸,問道:“這馬什麼價錢?”

王十兩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既然姑娘喜歡這馬,就與姑娘結個善緣銀子得了。”

那馬主剛談完一筆生意,轉過身聽到了王十兩的報價,當下揪着王十兩的耳朵怒罵道:“你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老子前腳賞了你吃飯的營生,後腳見人家姑娘長的水靈,就來砸老子的鍋,老子今天非把你的頭給擰下來。”

這馬主的聲音有點大,四周的人巴不得看熱鬧,紛紛圍了上來看個究竟,馬主鬆開了王十兩,朝林紫蘇賠笑道:“夥計不懂事,教姑娘和公子見笑了,我這裏的馬都是三十兩銀子一匹,概不還價。”

大衍立國百餘年,北境草原和西河地區都是產馬之地,又與北面的北狄國有邊關互市,平時不缺馬匹供應。也就英宗時戰亂四起,各地紛爭不斷,才有了馬匹價格上漲的情形。縱觀整個大衍一朝,馬匹最貴也沒到過三十兩一匹,看那匹馬站不穩的樣子,買回去能養活就不錯了,這馬主明顯就是欺負林紫蘇年紀幼小,四周圍觀的人紛紛竊竊私語。

林問荊和林紫蘇方才一路看過來,早問過市場裏的行情,見四周人群不住的交頭接耳,心中也知道大概,林紫蘇眨了眨眼問道:“老闆,十兩你賣不賣?”

那馬主差點沒笑出聲來,心裏面尋思着,這馬雖然是匹好馬,可自從到京城之後就一直水土不服,馬醫灌了幾次葯也不見效,這兩天還一直擔心着賣不出去死在自己的馬圈裏,居然有人願意花十兩銀子買下,這小姑娘既然是個冤大頭,那可要宰一下才行!

馬主強忍住心中的得意,板著臉說道:“,愛要不要!”

簡直是坐地起價!兩世里林紫蘇沒機會跟這等奸商打過交道,有些生氣欲轉身離去,那匹馬卻把頭伸出柵欄,不住地在她身上蹭着,林紫蘇心下又有些不舍,抬頭看了看哥哥,林問荊正笑着朝她點了點頭。

王十兩見林紫蘇猶豫,在馬主身後怯生生的開口道:“姑娘,方才還沒試馬,要不先讓令兄試一下馬再做決定?”

這馬已經病了十幾日,哪裏還能跑的動?馬主聽出了王十兩的意思,頓時火冒三丈,轉身朝王十兩腹部踹了一腳,王十兩本就瘦弱,直接被踹倒在地,緊接着那馬主又朝他身上狠狠跺了兩腳。

馬主驟然間行兇,在場圍觀的人均是意料不到,眾人眼見他如此兇狠,紛紛出言指責。林問荊上前扶起王十兩,朝那馬主怒道:“你這等混人,出手如此狠毒,就不怕鬧出人命么?”

馬主一臉志得意滿,說道:“這可是老子花十兩銀子買的奴才,簽過賣身契的,要打要罵礙不着旁人!”

“我出三十兩銀子”,林紫蘇盯着那馬主說道:“買下那匹馬,贖回這位小哥的賣身契。”

馬主有所心動,咽了下口水,隨即笑道:“小丫頭片子,這小子我養他兩三年的吃喝,花費了我不少銀子和心血,可不是你說贖就贖得了的!”

“我朝開國之時便有嚴令,庶民不得存養家奴,你區區一個商人也敢壓良為奴?”,林紫蘇的語氣變的凌厲,“現在要麼乖乖拿了我的銀子,要麼就去京兆府受杖一百。”

馬市中人大多目不識丁,便是有識文斷字者,朝廷法典內容也知之甚少,只知豢養家奴者甚多,從未見朝廷追究,這時聽林紫蘇一個小姑娘搬出朝廷禁令,均是半信半疑。

一旁幫忙的幾個夥計見有人鬧事,上前堵住林問荊和林紫蘇。王十兩素知自己主子的惡行,向身旁的林問荊低聲說道:“這裏是非之地,公子這便帶着姑娘走吧”

圍觀人群見這幾個夥計膀大腰圓,紛紛為為這兄妹倆捏了一把汗。林問荊心中也突突直跳,打定主意,若是出什麼事情,一定要護住妹妹先行離開。

林紫蘇卻似沒有看到那幾個大漢似的,只冷冷的盯着那馬主,彷彿已經將他看的通透。那馬主被盯的有些發毛,眼見着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且一身打扮與尋常人家的姑娘無異,心裏惡念頓生,正準備提起林紫蘇抽兩巴掌,卻聽到人群外傳來一個聲音:“你們幾個蠢人,知道冒犯了貴人是什麼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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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妖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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