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沉思往事立殘陽
哪裏可以挖到蘿蔔,哪裏可以撿到漂亮的石頭,哪裏需要捂鼻子,我都一清二楚。
這條路上,有個雞窩。
為什麼專門要說這個雞窩呢?
主要是這個雞窩,是我們這窩小鴨子的歡樂源泉,和友誼的見證。
每次我們路過雞窩,都會想起一個兒時的約定。
為了防止,我們這一窩小鴨子,將來走散了,我們約定,二十年後,在這個雞窩見面。
因此,每每路過這個雞窩,我們便會想起這個無厘頭的約定,然後付之一笑。
約定,終究是無厘頭的。
那些曾經害怕走散了的小鴨子,也終是走散了。
這條路上,還有根晾衣繩,不得不提。
這根晾衣繩的主人,到底是誰,我們不得而知。
但不可否認,這個主人,一定是一個大氣的人。
為什麼呢?
因為這個主人,一直默默地包容着我們這群小鴨子,嚯嚯他的晾衣繩。
經常,我們放學以後,就會一字排開,雙手掛在這條晾衣繩上,盪鞦韆。
晾衣繩有兩米多長,不偏不倚地,剛好可以把我們一窩小鴨子全部掛在上面。
我們就掛在上面,一邊晃蕩,一邊歡笑。
結果有一次,晾衣繩,叭嗒一聲,斷了。
我們一繩的小鴨子,都摔到了地上。
雖然挺疼,但是我們仍然笑得嘎嘎的。
我估計,我們這夥人,後來都不太聰明,莫不是那天被摔傻了?
這條路的終點,自然就是我的小學了。
小學有個巨大的操場。
操場上沒有什麼草。
但是操場的泥巴,是極好的。
堪比紫砂壺的紫泥。
下了雨,操場上的泥巴,就會被我們挖出來,做成各種各樣的玩意兒。
泥巴細膩又有韌性,做出來的玩意兒,光滑又好看。
當然,好不好看的,還是要取決於手藝。
我的手藝,那是一流。
我最擅長的,就是做個泥巴大圓球,渾圓渾圓的。
至於這麼個渾圓的圓球有什麼用,不得而知。
但我就是喜歡,圓滿的東西。
過了操場,是兩棟教學樓。
我經常夢到,我走上樓梯,然後推開教室的門。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教學樓的後面,是個小山坡,喚作小農場。
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個巨大的寶庫。
它給了孩子們,一個五光十色的夢。
這個小農場裏,種滿了桃樹。
摘桃子,是不可以的。
桃子不屬於我們。
至於桃子到底屬於誰,又是誰摘走了桃子,我們一直不得而知。
若是我們偷摘了桃子,那麼,下場便是,在小操場上,一字排開,罰站。
但是桃樹可以借給我們,玩。
我們在桃樹上,上躥下跳。
除了桃子,桃樹上的一切,都可以屬於我們。
那麼,除了桃子,桃樹上還有什麼呢?
自然是,桃膠。
那時的我們,自然不懂得什麼美容養顏。
但是,自覺告訴我們,桃膠,是很好玩的。
我們把桃膠取下來,黏在手上。
就是黏在手上,再無其他,也讓大家玩得不亦樂乎。
除了桃樹,小農場還有漫山遍野的野草,值得一提。
此野草,茂密非常,簡直像一頭順滑的長發。
到了秋天,野草黃了,小鴨子們,就壓倒野草,做成滑滑梯,再從山坡上,一路滑下去。
小農場中,還有一處小池塘。是個我們諱莫如深的地方。
本來池塘里的小青蛙,還有如同百香果一般的青蛙卵,應該會引起我們的極大興趣。
但是,自從我們親眼目睹了班裏的男生,會對着池塘撒尿以後,我們便對池塘,再無興趣。
男生,真是令人討厭的東西。
當然,不能一概而論。
小鴨子們的世界裏,偶爾也是有一兩個男生的。
自然是那種不太令人討厭,或者長得特別帥的男生,可以融入小鴨子們的世界。
其中一個,喚作常松的,便是個溫婉如水的,小男孩。
他是我的鄰居,住在三層小樓的另一個單元。
他是住得離我最近的小孩。
自然而然地,他便成了小鴨子中的一員。
我和他有很多小秘密。
比如說,我們倆,曾經共同撫養了,一棵西瓜。
我們在樓下的牆角,發現了一堆沙。
於是我們便把一顆西瓜子,埋在了裏面。
後來,西瓜子竟然發芽了。
我們便每天來澆水,施肥。
施肥的方法,額,就是撒一泡尿。
逐漸的,西瓜越長越高。
我們便盤算着,結了西瓜,該怎麼分。
分贓的過程,自然是友好而爭鋒相對的。
結果,西瓜還沒有長出來,那堆沙,便被人,鏟走了。
西瓜啊,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我和常松,還共同偵破了一樁謎案。
我們在一樓的牆角,發現了一堆頭髮。
人的頭髮!
很長的頭髮!
莫非有命案?
我們便展開了秘密的調查。
經過長時間的摸排走訪,最終確定,頭髮是一樓阿姨剪下來,隨手扔在牆角的。
額。
所以說,垃圾要回收,社會公德是要有的。
每一堆頭髮後面,可能都有一兩個小孩的不懈付出。
常松,大概是從小與我們玩在一起,導致他,養成了個溫婉如水的性子。
後來,他大概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便開始刻意地與我們保持距離。
我們在籃球場上玩的時候,常松便會端着飯,偷偷地看。
為什麼會端着飯呢?
因為籃球場,在飯堂和他家的必經之路上。
他的父母,每天下午會派他到食堂打一大缽米飯回去。
所以,常松便會躲在籃球場的角落裏,看着我們玩。
為啥我會知道他躲在那裏呢?
因為有一次,我們玩得太開心了,大家都笑得滿地打滾。
結果,滿地打滾的,大概不止我們。
我們離開的時候,發現了一大缽米飯,被打翻在地上。
這就是偷看別人的下場。
這就是偷看別人,然後自己又笑得滿地打滾,然後又打翻了米飯的下場。
我們這群小鴨子,除了去籃球場,還會去各種各樣的地方。
但是首先,我們會先拉起個隊伍來。
人都不齊,還怎麼搞笑呢?
拉起隊伍的辦法,是一個個地去找。
就像貪吃蛇一樣,找到一個,隊伍就壯大一些。
幸虧,小鴨子們,彼此住得都不遠。
一般情況下,會有兩三個小鴨子,到我家來等着我。
等着我幹什麼呢?
主要是被檢查作業。
我的作業,每天會被我爸檢查一遍,若是有一處錯誤,便不能出去玩了。
人生在世,哪有不出錯的道理呢?
所以,這就是,那兩三個小鴨子的作用了。
她們會坐在我家的沙發上,一字排開,安安靜靜地,盯着我爸。
若是我爸,發現了錯誤,就會長嘆一聲:“算了,看你的小朋友都等了那麼久了。你就出去玩一會兒吧。”
哈哈哈。
姜還是小的辣。
我稍微用點權謀,就可以出去玩了。
於是乎,我便帶着隊伍,往下一家去了。
一般情況下,我會先去章琴家。
章琴,有兩種獲取方式。
一種是,在她樓下,大聲吆喝。
“章琴!章琴!”
章琴,就會從六樓的某個窗戶里,伸出頭來:“好嘞!我來啦!”
另一種是,到她家裏去找她。
她家的路,我在夢中,不知道走過多少回。
走過一條林蔭小路,再爬上六樓。
六樓,在那個年代,是多麼簡單的事情。
不過就是噌噌噌的事情。
敲敲門,章琴便笑嘻嘻地站在門口了。
章琴的房間,是用廚房改建的。
而原來的廚房,被挪到了陽台上。
章琴雖然住在廚房裏,但是一點不妨礙她,很開心。
我們在她的房間裏,嚯嚯來,嚯嚯去。
然後,再到她家的客廳里,嚯嚯。
我們把她家的客廳,倒上水,做成海灘的樣子。
我們光着腳,跳到水裏,裝作在海浪中嬉戲。
我們玩得很嗨。
代價是章琴家的傢具和沙發浸了水,發了霉。最後章琴的屁股,開了花。
玩水這個事情,小鴨子們,是超愛的。
不但在章琴家裏玩,我們還在我家陽台上玩。
我家的陽台,其實功能豐富。
首先,吃飯的大桌子,佔據了陽台的一大半。
其次,家裏的其他生物,都住在陽台上。
所有的花花草草,都種在陽台上。
家裏的三隻貓,小花,大黃,雪球,曾住在陽台上。
蓬蓬勃勃的金魚,住在陽台外的魚缸里。
頭頂上,掛着晾乾的衣服。
地板上,經常被我們注滿水,再撒上石頭,妥妥的沙灘既視感。
貓不喜歡玩水。它們一臉厭惡地,站在吃飯的桌子上,望着我們。
除了生機勃勃的陽台,我家的其他地方,有點陰森。
出現在我噩夢之中最多的,是我的房間。
章琴的房間是廚房改的,其實,我的房間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的房間,就在大門口。
一推開大門,就是我的房間。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小床,一個小桌子,一把小椅子。
再拉一個門帘。
完美。
小小的房間,我在這裏做作業。我的床下,放着我的各種寶貝。包括我的一大桶積木。一盒子娃娃和各種碎布做的衣服。還有一盒撿來的漂亮石頭。
我的小床,不高,主要是方便我的貓,可以跳上來。
小花和大黃,會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摸摸跳上床,鑽進我的被窩。然後我們就粘在一起,暖暖和和,開開心心的。
為啥要偷偷摸摸呢?
因為我爸禁止小貓跳到床上去。
因此我和小貓,便形成了默契。
要夜深人靜,偷摸着,才能在一起,暖暖和和,開開心心。
我的房間本身,是暖暖和和,開開心心的。
但是,大門,卻成了我的童年陰影。
我的噩夢中,反覆出現的一幕,是我拿出鑰匙,打開門,一推開,哇塞,好黑。
或者,我打算關上門,卻突然伸出一隻手,擋住了即將關上的門。
我的天。
太嚇人了。
再堅強的人,也有軟肋。
原來我的軟肋,就在我的記憶深處。
其實除了大門之外,其他都還好。
客廳兩個沙發。
一個轉角沙發,一個直沙發。
兩個沙發的作用不一樣。
準確地說,在不同生物的眼中,作用不一樣。
在我的眼裏,直沙發,是用來坐着,吃酸蘿蔔用的。而轉角沙發,可以用來坐着,看電視。
而在我家貓眼裏,直沙發,是用來磨爪子的。而轉角沙發,是用來上廁所的。
額。
至於為什麼我家貓,選中了轉角沙發作為廁所,原因一直困擾着我。
我採用了很多種方法,來和貓,鬥智斗勇。
最後,我得出結論,貓,是一種很固執的動物。
從客廳,再往裏走,便是個大房間。
我爸出差的時候,我便把歐陽立從這裏趕出去,我和章琴搬進來。
晚上,我倆關好門,打着電筒,講鬼故事,或者,披上各種被單,化身模特,將大床踏得吱嘎亂響。
從這個大房間望出去,是一座大山。
我們可以望到的一面,光禿禿的。
只有低矮的草,還有強勁的風。
但偏偏,爬到了山頂,或者翻過了山峰,馬上就是一派山水悠然的模樣。
山裡最多的是松樹。
風一動,便是松濤聲。
漫山遍野,排山倒海。
松林間,是厚厚的松針和被松鼠掏空了的松果。
沿着松林間的小路,翻過幾座山,便可以走到一個巨大的湖邊去。
一路上,清風和艷陽相伴,真是人間美景。
更重要的是,翻山越嶺到湖邊,心情愉悅。
最重要的是,對於見識短淺的我來說,這一路湖光山色,便是我人生中見過的,最美的風景了。
雖然後山的美景如斯,但我們最愛的,其實是光禿禿的小山坡。
山坡上有巨石。
我們就擠在巨石上,吹着大風,頭髮飄揚,咯咯地笑,聒噪地打鬧,彼此高喊着名字。
“歐陽君,歐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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