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吃完沈屹的午飯，溫檸回到公司。

她是來幫朋友的忙的，又不是給人打工，時間自由，算不上多忙。

至於溫檸為什麼要發那些加班的朋友圈——一方面是為了讓陸舒揚知道自己很忙，所以有時候顧不上和他見面很正常。

二么，則是給沈屹看的。

她既然說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那總得把“改變”擺在他面前吧。從前嬌氣不能吃苦的她，變得上進努力，這樣的變化還不夠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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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合作終於談到尾聲。

沈屹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燒灼般的飢餓，眼前發黑，意識模糊，彷彿下一秒就會昏過去。

見他臉色蒼白如紙，宋高朗猜到，老闆肯定是低血糖又犯了。

他不理解，老闆明知道自己有低血糖的毛病，必須得按時吃飯，為什麼還要把自己的午飯給別人？

直接讓自己給那個女人重新訂一份飯不就行了嗎？只不過是要稍微多等一會兒而已，半個多小時又不是等不得。她又不像老闆一樣行程緊湊，吃午飯的時間都沒多少。

沈屹到現在都滴水未進，又一直進行高強度的談判，體力消耗巨大，能堅持到現在實屬不易。

趁着客戶們正在看合同，宋高朗悄悄退出會議室，給大家重新倒茶水。

沈屹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入口卻是沁甜的口感。不是茶，是蜂蜜水。

喝完一整杯蜂蜜水，稍微補充了一些體力，沈屹才覺得頭暈的癥狀緩解了不少。

會議室很安靜，只剩幾人翻看合同，低聲討論的聲音。

沈屹終於可以暫時放空大腦，休息一會兒。

可能是身體虛弱的時候，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也可能是因為今天又見到了溫檸，讓他的心沒辦法保持平靜。

沈屹又在不經意間，回憶起了和她在一起的過去。

家庭原因，他從初中起就是自己一個人住。

因為照顧不好自己，長期營養不良，所以才落下了低血糖的毛病。

和溫檸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接吻是在無人的教室。

他記得自己好開心，像是踩在雲端。心跳得激烈，彷彿隨時都會從喉嚨里飛出去。

少女軟香的舌尖拂過唇角，他的心跳速度達到從未有過的巔峰，渾身的血液都朝着頭頂涌去，他甚至聽到了血液擦過耳膜的聲音。

之後他就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那次以後，溫檸就知道他身體不好，容易低血糖，每天都會督促他按時吃飯。

有次九月份的周末，溫檸陪他一起上奧賽班的課。

她不愛學習，明明可以待在家裏休息，卻還是在炎熱的大夏天跑到學校，和他一起坐在沒有空調的教室後排，上她完全聽不懂的課。

頭頂的舊風扇吱扭吱扭轉動，卻帶不來多少涼意。窗邊的白色紗簾時不時隨風飄動，窗外吹來的風也是悶熱的。

那天溫檸一直趴在桌子上發獃，肯定無聊壞了。

下了課一定要好好陪她，沈屹那麼想着。

可是聽着聽着課，他忽然覺得頭暈，耳鳴嗡嗡，渾身無力到連手中的筆都握不住，“啪”地掉到了地上。

他開始喘不上氣，無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第一次這麼清晰地體會到瀕死的感覺。

意識恍惚間，似乎看到溫檸臉上掠過擔憂的神色，想安慰她不要擔心，卻沒力氣開口。

身子搖搖欲墜，他分不清是不是有人在搖晃他的胳膊。

迷迷糊糊中，有人往他嘴裏塞了一小塊軟軟的東西，剛落到舌尖就綻放出清甜的果香。

是橘子味的軟糖。

沈屹憑藉本能咀嚼吞咽，拉回了一絲意識。

他半掀起眼，看到溫檸着急地將整包橘子軟糖倒在白嫩的手心，然後湊過來往他嘴裏塞，逼他吃下去。

軟糖甜膩得要命，沈屹卻莫名覺得鼻酸。

溫檸給他吃了很多糖和巧克力，讓他趴在桌子上休息。然後從他桌上拿來筆和本子，認真地聽老師講課，然後幫他做筆記。

她的成績不夠參加奧賽，也聽不懂老師說什麼，就只是一味地抄板書，划老師說的重點題型和重點公式。

溫檸知道他沒錢去報補習班，也知道對於他這樣家庭窮困的孩子，成績比命都重要。

所以她才會認真聽老師講她根本聽不懂的課，記下那些讓她平時嚷嚷着頭疼的公式，想讓他安心休息。

沈屹趴在課桌上，因為疲憊和倦意連眼睛都不怎麼能睜開，只能看到她一個朦朧的輪廓。

少女穿着單薄的白色雪紡裙，夏日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她整個人都在發光。

沈屹永遠記得，那天炙熱乾燥的風從窗外吹來，聒噪的蟬鳴來自樹梢，舊風扇轉動的噪音響在頭頂，而她就在他身邊。

後來溫檸每次路過他的班級，都會敲敲窗戶，然後笑盈盈地丟給坐在窗邊的他一包橘子味的軟糖，再甜甜叮囑他“記得好好吃飯呀”。

溫檸讓人念念不忘是有原因的。

不只是因為她漂亮鮮活。

可會在他低血糖的時候喂他吃糖，幫他記筆記的溫檸，也會在不喜歡他之後，那麼冷漠決絕地和他一刀兩斷。

在他們分開后很長一段時間裏，沈屹都不能看到任何有關橘子的事物，否則心臟就會生理性地抽痛。

“沈總，沈總？”

宋高朗的聲音拉回了沈屹飄遠的思緒。

原來是客戶看完合同還有一些細節的地方需要溝通。

沈屹垂睫，遮住了眼中翻滾的複雜情緒。

很快他就若無其事地抬頭，和客戶一一溝通。

他的聲音低磁淡漠，語速不急不緩，像是個被提前設定好的機械人，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引起情緒波動。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有一個人，她甚至不需要特意做什麼，哪怕只是稍稍對他展露主動，就足以打破他所有偽裝出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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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放着輕柔舒緩的純音樂，溫檸躺在浴缸里泡澡，修長脖頸連着白皙瑩潤的肩膀，形成漂亮的直角。隨着她撩水的動作，瘦削的蝴蝶骨前後扇動，振翅欲出一般。

手機叮鈴響了一下。

溫檸擦乾淨手上的泡沫，拿起手機，見是發小群里發來的消息。

這個群只有她和駱雲心，周原三個人。

駱雲心：【檸檸，最近什麼情況？】

溫檸：【什麼什麼情況？】

駱雲心：【我看你最近發朋友圈的頻率有點高啊，還都是加班生病裝可憐的朋友圈。從實招來，是不是有新目標了？】

溫檸好笑地回復：【猜中了一半。有目標了，但不是新目標。】

駱雲心：【不是新人，那是誰啊？我跟周原認不認識？】

溫檸：【認識。】

溫檸本想再給駱雲心提供更多信息讓她猜，可她輸入框裏的“以前的老同學”這幾個字還沒發出去，駱雲心就已經發來了答案：【沈屹？】

溫檸訝異：【你怎麼知道？】

駱雲心：【你剛回南溪就有情況，對方還是我們認識的，我就猜應該是我們以前的同學。雖然你以前談戀愛次數不少，但讓我到現在還有印象的，就只有沈屹了。】

溫檸：【是他。】

駱雲心：【都過去十年了，他應該有對象了吧，再着急點兒，說不定婚都結了。】

溫檸：【他沒對象。】

沈屹不像溫檸，他是個對感情極其專一和認真的人。如果他有對象，上次在餐廳碰面，他絕對不會那麼失態地盯着她看。

所以溫檸確定他是單身狀態。

駱雲心：【可是你們當初分手鬧得那麼不愉快，就算他沒對象，應該也沒有吃回頭草的念頭了吧，我感覺你這次的挑戰難度有點大。】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周原突然冒出來一句：【檸檸，我勸你還是放棄吧。不是我說，沈屹要還是個男人，就不可能同意跟你複合。】

下一秒，他又撤回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之後溫檸再追問，周原就開始打哈哈，說自己剛才腦抽，胡亂說了那麼一句。

溫檸覺得他好像有事情瞞着自己，打定主意下次見面好好問問。

泡得差不多了，溫檸裹着浴巾從浴室出來，之後她坐在羊毛地毯上，往腳上塗紅色的指甲油。

她正為如何接近沈屹而發愁。

衣服已經還回去了，還能用什麼理由靠近他呢。

就在這時，陸舒揚的電話打了進來。溫檸將電話接通放到一邊，按開了免提。

少年聲音清越，帶着藏不住的期待開心，“姐姐，你現在在家嗎？我讓家裏阿姨燉了雞湯，待會兒給你送過去吧？”

溫檸小心地把紅色的甲油塗勻，語氣漫不經心地問：“給我送雞湯幹什麼？”

“我看你朋友圈說最近加班好像挺多的，就想給你送雞湯補充營養。裏面放了不少藥材，但是我嘗過了，味道一點都不苦，很好喝的。”

溫檸不喝雞湯，也從來不吃燉煮的雞肉。

正準備拒絕，話到嘴邊卻想起一件事，塗指甲油的動作一頓。

她不是正愁沒理由接近沈屹嗎，機會這不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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