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辭官書

梁一沉的眼中一閃而逝了半分詫異，而後他便低了頭。靈霏瞧得出，他眸色之中有不快，也有失望，但更多的，卻是隱忍。

便是道了此刻，靈霏也明白了：這事兒是太上皇和皇上聯合起來，在試探他們夫婦二人呢！

怪不得他們二人才是那天家父子，這事兒雖說做的沒有什麼錯處，但終究還是最是無情帝王心罷了。

於是靈霏也不顧旁的，伸手便牽上了梁一沉的手。

想藉此來給梁一沉力量，更是明白梁一沉的失望。他在皇上身邊那麼多年盡忠盡心，這一次更是舍下了一切將皇上從那偏遠之地帶回來。卻沒成想，最終得到了這樣的一個被猜忌的結局，要人如何不寒心？

皇上和梁一沉相處這麼久，其實心裏也不是不明白此刻梁一沉的失望。

他上前，看着梁一沉無奈一笑：“愛卿別怪朕，朕真的別無他法。”

他抬眸，看了一眼太上皇，才繼續道：“父皇與朕打了個賭。他賭你們在這種情況下，會聽從他的話，幫助他。而朕賭的是，你們不會摻和這件事。如今瞧着，果然是朕贏了！”

他的某種帶着喜悅，但即便如此，靈霏還是高興不起來：他們父子二人將寧伯公府當做了什麼呢？梁一沉對皇上那麼多年的忠心，難道就是一個賭約便罷了嗎？

靈霏回頭瞧着來給你一次，他眼中的隱忍和不滿已然消失不見，但剩下的，卻是冰冷。

或許他的心裏比誰都明白，伴君如伴虎。即便這樣的試探並非皇上本意，但他終究還是做了。分明如今這偌大宮城和京中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下，靈霏也不信，他沒有其他的辦法，來拒絕這對梁一沉的傷害。

但梁一沉的心裏也是再通透不過，他頷首，對皇上道：“皇上賭贏了，然後呢？”

語氣里的生疏讓靈霏明白，或許從此往後，梁一沉對皇上便再不能如從前一般了。

人的心，是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的，哪怕梁一沉也是如此。

皇上上一回離京，對梁一沉而言已然是難以接受。這一次的試探，對梁一沉而言便是更難容忍了吧？

皇上或許也是感覺到了梁一沉的情緒，說起話來，都越發小心翼翼了：“父皇說，只要朕贏了，他便安心地離開京中。朕已經為父皇在杭州選了一處行宮別院。日後父皇將會帶着母后住在那行宮別苑之中，再不會回到京中來。”

讓太上皇安安穩全文地離開，不費一兵一卒，只是會試探他們夫婦二人一次，這買賣倒是划算的很呢！

梁一沉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只是上前一步，雙手抱拳，對皇上道：“那麼微臣恭喜皇上，終究得嘗所願。”

靈霏看着他的背影，便生出了一種心疼的感覺：這男人跟在皇上的身邊經歷了這麼多，終究還是一枚皇上的棋子罷了！或許在皇上的心裏並沒有這麼想，但皇上從小到大都在皇家之中，本是涼薄之人。

而皇上卻仍然一如往日一般，對梁一沉熱絡地上前，雙手虛扶了他一把：“這都是你們夫婦的功勞，你又何必和朕這般客氣呢？”

他們說話的功夫里，上座的太上皇也站起身來，對着他們二人微微點頭：“你們的選擇是對的，寧伯公啊，你們的好日子來了。朕已經老了，這天下，這江山，也總要交給年輕人來了！”

他便是明確表示要“退位”了，而這一次皇上將他送走之後，只怕在這京中，便永永遠遠地不會再有太上皇和太後娘娘的身影了。

梁一沉垂眸，卻對皇上抱拳：“微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終於得償所願。”

這賀喜之中，卻帶着言不由衷的冰冷。

靈霏知道，梁一沉的心裏，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和主意。

未來的日子，他們或許真的要做出一些改變了。

這一次，太上皇倒是說到做到。或許也是因為他已經無可奈何，根本沒有辦法對抗皇上了。

靈霏和梁一沉拒絕了皇上想留他們用午膳的想法之後，便出了宮。出宮的時候，也聽到了宮中傳來了消息：皇上重新坐在了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上，而等太後娘娘的身體稍稍好些之後，太上皇就會帶着太後娘娘離開京中。

可此時此刻，靈霏和梁一沉的心裏，只有一件事：他們想要見到小焰兒，那個和他們分離了這麼長的時間的小糰子，就是他們的一切！

老天彷彿這一次終於聽到了他們的心裏話，在宮門口，崇寧先生秦岳的馬車一直靜靜地停在那裏。

他知道，他所思念着的兩個孩子，一定會從這個門裏走出來。而他的懷中抱着的，是這兩個孩子的希望，也是這兩個孩子要位置而奮鬥一生的榮耀。

靈霏便是自詡自嫁給梁一沉之後，她的性子已經比從前沉穩了許多，也淡然了許多。

可還是在見到秦岳抱着小焰兒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一刻，忍不住地淚流滿面。

“小傢伙！”

她輕呼一聲，在秦岳懷中的小焰兒便彷彿也有了感知一般轉過頭來，看向了梁一沉和靈霏。

方才還睡眼朦朧的小傢伙，在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的那一刻，便開始笑嘻嘻地手舞足蹈了起來。

靈霏本以為，這小小的孩子知道什麼父親和母親呢？只要誰對他好，他便跟着誰會就是了。靈霏這一路總是害怕，只怕小傢伙已經忘了自己，也忘了他父親了。

然而此刻明顯看到小焰兒激動的樣子，靈霏的心都要融化了！有這樣的一個小東西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們，等待着他們，他們的這輩子，還有什麼其他所求呢？

靈霏奔跑着上前，終於將這小糰子報入懷中的時候，她已然心滿意足：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任何一刻，比此刻的靈霏更加感覺到幸福。哪怕是嫁給梁一沉的那一天，相對比於眼前這一刻，好像也得往後排一排了。

而梁一沉從來內斂，也在此刻終於放下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將靈霏和孩子一同擁入懷中，低頭紅了眼眶。

此刻，他們夫婦二人的心裏都緣分篤定地知道，他們究竟要什麼！

站在一旁的秦岳看着他們，也是不住點頭，終究老淚縱橫：“好孩子們，你們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

這一日，對於靈霏和梁一沉來說，是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日。

他們終於可以抱着他們的孩子，伴隨着老祖父一同回到家中，和家裏的所有人團聚，享受那彌足珍貴的時光，只盼着日日都能如同這一天一般。

而這一日，對於整個宮中，乃至整個京中來說，也是不同凡響的。

因為太上皇終究還是放下了權位，將一切都交給了本就該坐鎮京中的皇上。而皇上也沒有對太上皇趕盡殺絕，只是仍然尊他為太上皇，讓他在宮中等着太後娘娘病癒。

這一日，整個京中的官場，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些曾經依附與太上皇之人，皇上幾乎一個都沒有留下。要麼發配要麼流放再不濟也是貶黜，反而將這京中的官場之上的人幾乎全部換掉。但若不是皇上如此做法，或許百姓們也不知道，原來朝中還有那麼多又年輕又有能力的官員們，只是一直都在沉寂着。

在東元朝，甚至還有一些老人和學者們斷言：這一次官場的大輪換，等同於東元朝的新生。至少在皇上在位期間，整個東元朝都會“更上一層樓”。

但這些都不是靈霏和梁一沉要考慮的事情了，因為在皇上掌控了這京中，瘴氣病開始好轉的三個月之後，梁一沉就進宮，提出了辭官之請。

其實這三個月之中，梁一沉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

等皇上再開朝的時候，梁一沉就請了假。皇上倒是也大方，給了梁一沉整整半月的休沐之假。

半月之後，待梁一沉再回到朝中，所有人卻都發覺，他沉默了許多。不管大臣們議論什麼，他基本上都不會跟着討論。只有皇上在問到他的時候，他才會說出一些自己的諫言，但也是惜字如金。

這整個朝中的大臣們都察覺得到，皇上和梁一沉之間，好似出了一些問題。但瞧着皇上對他們寧伯公府還是一如既往，甚至越發請你了起來。不管有什麼好東西，總是頭一個往他們寧伯公府送去，好似在討好梁一沉。

而皇上這樣的討好，梁一沉自然也不能不領情。在皇上掌控京中第二個月的時候，梁一沉才總算是稍稍認真了起來。

但誰都沒想到，皇上掌控京中的第三個月，梁一沉就帶着靈霏入宮了。

皇上還興緻勃勃地以為他們是要為自己新冊立皇后的事情而來，卻沒想到，梁一沉一入宮，便跪在了皇上的面前，遞上了一封辭官書。

靈霏也跪在了梁一沉的身邊，看着皇上的表情從錯愕變成了心痛，甚至還有半分憤怒：“梁一沉，你這是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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