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當二瑞西點製作水平達到一定境界,在整個南翔鎮都少有對手,深感空虛與寂寞,決定退出圈子時,瓜少也獲得了美國碩士雙學位,於這一年回到上海,重新投身醫藥行業。不過不是原來的國企,而是去了一家跨國葯企A司。工作機會據說是他自己飛機上搭訕來的,他還在美國時,與同學結伴出去度假,鄰座乘客便是A司大中華區創新醫療負責人,兩人聊了一路,言語相投,彼此欣賞,等到下飛機時,他已拿到對方的名片,與這家跨國葯企的口頭offer。
他有從前的幾年知名大國企背景,又修得美國名校碩士雙學位,進了A司之後,卻再次劍走偏鋒,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決定,從一線的醫藥代表做起,放棄以前積累的經驗,一切從零開始,直到一年之後,才開始擔任管理崗。
前方的捷報,二瑞總是能通過自家老母那裏及時接收到,一歇歇,基層代表升經理啦,連升兩級,羨煞人!一歇歇房子買好啦!燙金地段!八佰伴聽說過沒八佰伴!一歇歇交女友啦,海歸女同事,能幹又漂亮,業內雙宿雙飛,出差攜手同行,開會揮手致意,多麼美!
那一段時間,老中醫面色紅潤,眉飛色舞,走路勁風一陣陣,沒事兒的時候,跟在二瑞媽後面,秧歌扭起來,廣場舞跳起來。一夜春風吹滿地,學霸兒子忒爭氣。
換工作后的第一年,瓜少每天下基層跑醫院,全國各地出差,工作繁忙,所以在回上海一年多后,才抽出時間來世紀公園見二瑞。這次見面不是敘舊,當然也沒有哭泣流淚,兩個人如重逢老友,內心安靜淡定,又如兩國首腦會晤,氛圍親切友好。
瓜少這趟來,是取走他放在老房子裏的一些書籍衣物,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物件,另外又分割了他們最重要的財產:貓和狗。
兩個人當時只談了一段,不過半年時間,卻像人家離婚一樣煞有其事地對貓和狗進行了分割。雖然這兩隻都是從前他撿來的,但實際照料它們的人卻是她,她對它們兩隻的感情並不少於他,所以最後根據貓和狗的意願,他領走了貓,她則獲得了狗。
這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半年前分割了貓和狗后沒多久,二瑞動了搬家的念頭,瓜少從前單身無所謂,現在有了女友,她感覺自己再繼續住在他的房子裏已經不太合適了。這房子是當初老中醫考察了很久買下的,小區雖有些老,但前有世紀公園,後有磁懸浮與機場,科技館和藝術中心都不遠,地理位置無敵好,出行宇宙第一方便,黃金地段中的黃金地段。最最關鍵是,小區對口的乃是以雞血聞名的一梯隊公辦小學,將來孫子一出生,就已贏在起跑線。
二瑞就想,自己一個前女友兼鄰居小夥伴,一直住着算什麼?於是就跑到門口綠皮找中介,她要搬家了。中介問她要求,她提了一堆。再問預算,她只有一個字:窮。
二瑞工作體面,小區裏面那群把“你們鄉下人”掛在嘴邊當做口頭禪的本地老阿姨們都對她高看一眼,然而收入卻非常一般,加上她燒錢的興趣愛好太多,前兩年是耳機和西點,今年開始喜歡上了明制漢服,價格少則數百,多則上千,也很費錢。所以她工作已近四年,卻沒有一點存款。
中介聽完她的要求,根據她給出的預算,回頭一發功,給她在附近小區里找了幾處二三十平的老破小,老破小們的破舊和慘淡,簡直了,比香港籠屋還籠,劏房還劏。二瑞連續幾天看下來,一直沒有中意的,就這麼拖了下去。
瓜少看不上他媽買的動遷小區老房子,也受不了小區里三天兩頭搭棚辦白事和動不動問他工資收入的鄰居們,就跑去八佰伴買了新房,這裏不會再回來,更不會催她搬,所以二瑞並不真正着急,且慢慢看着。本以為和他下次見面時,應該是她搬走交房的那一天了,沒想到時隔半年,突然又在家裏看到他,二瑞好不驚訝。
對於瓜少時隔半年突然跑到家中打坐的事情,二瑞莫名其妙:“你幹嘛?”
他以186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什麼幹嘛?”
“就問你幹嘛?”
“不幹嘛。”
“下次如果來,最好提前打聲招呼,差點沒把我給嚇死。”
他這時才好好說話:“唔,偏頭疼發作。”
他從工作后偶爾會頭疼,後來去美國讀書,一個印度同學教會了他打坐,那以後每當發作,就以打坐緩解。今天開車時發作,正好經過老房子附近,就過來坐了一坐。
他有偏頭疼二瑞知道,但一般都是壓力太大或是過於勞累時才會發作,所以她問:“怎麼突然就頭疼了?”
他這段時間連續多天都沒有休息好,昨晚有應酬,和客人喝酒到很晚,結束后再跑去新房子查看裝修進度。他有跑步的習慣,幾乎每周都會完成一個半馬,所以當天所有事情結束后,在深夜十二點多,又在雨里順着世紀公園跑了十公里,結果今天就頭疼了一天。下班后本來講好去浦西女友那裏的,開車經過這邊時,頭疼變厲害,懶得再往浦西開了,方向一轉,就開到海桐路老房子這裏來了。
老房子面積小,七十平不到,很緊湊的兩房一廳,雖然只住着一人一狗,但加上無數花草,還有二瑞那些沒處理的唱片以及四處陳列的漢服,又擠又亂。當然叫二瑞自己來說,她房間擺設隨意自在,一花一草都有趣味,就算亂,也亂得有章法,亂得井然有序。反正對於犯偏頭疼的他來說,這種恰到好處的混亂頗有一種令人放鬆的作用,事實上,他過來打坐片刻,頭疼很快就好了。
二瑞在廚房做自己的晚飯,隨口問:“哎,不華哥,你八佰伴那邊的房子貴嗎?”
“還行吧。”他不太喜歡和別人談論私隱,但看她一臉好奇,迫切想要知道價錢的樣子,想了想,還是告訴她說,“七百萬吧。”
二瑞一震,眼烏珠險些彈落地面:“什麼?!”
他去廚房拿水喝,見她驚掉大牙的樣子,不禁失笑:“又不是全款,貸款買的,首付跟家裏也借了一點。”
“要死了,竟然要七百多萬?!不華哥,你薪水多少啊,竟然買得起這麼貴的房子!”
一聽她這樣講,他就開始裝腔作勢了:“四個卧室,這個價格還行吧,不算很貴。”
嘔,故作謙虛卻又如此做作!二瑞很煩他這點,都不想理他。但是對於一個每月工資卡上能有幾百塊結餘就滿面喜色的人來說,七百萬這個數字的衝擊過於大了,過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就開始自言自語了:“天哪,媽呀,要命啦,竟然要七百萬?”
“怎麼了?”看她不停念叨七百萬七百萬,他好笑起來,“七百萬這個數字,對你來說就這麼難以理解和想像嗎?溫馨提示下:七個一百萬加起來就是。”
“哦哦,就是我不吃不喝存個一百二十年嘛。”經他溫馨提示,二瑞現在終於能理解和想像了,就有餘力考慮其他的事情了,“現在頭疼好點了么?”
他嗯了一聲,表示沒問題了,又道:“還有一件事情,聽物業說這裏馬桶堵了,就過來看一看。”
“我都不知道你和物業那兩個阿姨關係這麼好!”二瑞有些惱,“不過事先聲明一下,這次堵不是因為大號,小正經把我扎頭髮的橡皮筋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物件丟進去了。老小區管道不好,特別是二樓三樓,經常會堵的,不過我已經叫物業師傅幫忙通好了。哎,對了,不華哥,這次通馬桶的費用一百塊,我從下次房租里扣了啊。”
他眼睛看見她放在一旁的糖水,說:“可以。幫我做點夜宵吧,我晚飯都沒怎麼吃。”
“沒想到你來,家裏沒有多餘的食材了。”
睜着眼睛說瞎話。瓜少就賞了她一記爆栗。二瑞是那種不把冰箱塞滿就沒有安全感的性格,三餐四季,她從不會在吃上委屈自己。假使世界末日,或是發生地震,人被困在家裏,她囤的食材足夠吃半年,冰箱裏的冷凍食品吃光,然後靠醬油拌飯,還能再撐半年。這就完了嗎?不,她還有很多維生素片。
瓜少熟門熟路拉開冰箱冷凍室,從撲撲滿的一堆食材里準確找出一袋速凍薯餅和章魚小丸子:“小氣鬼,這是什麼?”
他倆談朋友的那會兒,她經常買速凍食品放在冰箱裏,以備他加班晚了,回來時肚餓。取出來,也不用解凍,直接放平底鍋,倒少許麻油,小火煎到兩面酥脆,起鍋蘸上醬油,外脆里嫩,方便又美味。後來他走了,她冰箱裏還是時常備着這幾樣,偶爾太忙,來不及燒飯時,可以快速解決一頓餐食。
二瑞去廚房煎薯餅去了,他又問:“有什麼酒沒有?”
她手持竹筷,站在平底鍋旁翻動薯餅,一面說:“你老是在外面應酬,酒在外面一直喝的,家裏就不要再喝啦。”
他卻說:“家裏和外面又不一樣。”
二瑞想起廚房儲物櫃裏好像還有一瓶過期半年的紅酒,這麼拿出去肯定會被他發現,就開了蓋子,倒到奶鍋里,和自己的一樣,做了一鍋甜酒水出來。酒水裏她加了橙子、蘋果檸檬、丁香以及無花果乾,倒進美貌漂亮的玻璃杯中,不僅好看,一屋子都充斥着芬芳的果香,以及纏綿的葡萄酒香氣。她昨天晚上還做了姜人餅乾,現在拿兩塊端上去,簡直不要太應景,不要太有格調。
瓜少喝着前女友給他現做的過期甜酒水,挺滿意,問道:“哎,皇甫,有沒有考慮換工作?”
二瑞心一動,眉毛一挑:“換哪裏?”
“我部門正好要招個人,去做我助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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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設定在2015年左右,經過幾輪漲價,瓜少這套房子現在至少在2千萬以上了吧。
大家存了錢,還是要買房啊,現在已經不能致富了,但還可以保值,咱們這裏,有房才有底氣。
(俗人吳大哥的血淚經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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