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落定(二合一)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大夫人捂着腫得老高的右臉難以置信道。
其實大老爺此時也有些失神,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有點迷惑自己那一巴掌怎麼就揮了出去。
原本他是沒想過動手的,尤其動手的對象還是個女人,是他的髮妻,這不像他,也不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可他偏偏就是這麼做了。
大老爺擰了擰眉,心情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他輕飄飄地看了大夫人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唇邊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
什麼也沒說,也沒有理會大夫人的質問,大老爺轉頭對孟老夫人道:“我同意分家。”
這話一出,原本就很崩潰的大夫人直接炸了。
她再也顧不得臉上的疼痛,徑直衝上去一把攥住大老爺的袖口,尖聲質問:“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大老爺當然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分家固然不是他的本意,可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臉面繼續賴在定北侯府不走呢?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侯府大老爺了,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忘恩負義的外人而已,不走是準備幹嘛?留着給自己還是別人添堵?
她不要臉,他還要呢。
主意已定的大老爺看也未看大夫人一眼,淡聲道:“你莫要再胡攪蠻纏,我心中自有考量。”
大夫人才不信他真有什麼考量呢。
她和大老爺雖然感情不睦,但夫妻這麼多年,她自認對這個丈夫多少還是了解的。
他此時答應的這麼爽快,哪裏是什麼心有丘壑,分明是舍不下他大老爺的面子罷了。
她敢保證,若他們今日真這麼走了,回頭第一個後悔的就是他。
到時候他可不會覺得自己有絲毫不對,只會將所有的錯扣到別人頭上,而她這個不得他心的髮妻,自是首當其衝被責怪的那個。
大夫人不想當他的出氣筒,更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地失去眼前的榮華富貴。
她想,既然在大老爺這裏無從下手,那她就想辦法從別的地方入手,今日無論如何,她是不會同意分家這件事的。
大夫人這麼想着,也不揪着大老爺不放了,轉頭又將三夫人給拉了出來。
“三弟妹,你不說句話嗎?你再不說話,可就要被趕出去了!你想想你家宵哥兒和寒哥兒,他們可還沒有議親呢,離了定北侯府,他們能說到多好的親事?這時候你可不要犯傻啊!”
見大夫人拿沈清宵和沈清寒說事,三夫人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大夫人是故意這麼說的。
什麼趕出去不趕出去的,不過是她大夫人自己賴着不想走罷了,至於宵哥兒寒哥兒的親事……
且不說他倆還小,她壓根兒都沒開始考慮那方面的事情,就算真到了該給他們議親的時候,她也沒說一定要找個高門貴女做兒媳婦。
在三夫人看來,門當戶對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卻是孩子們喜歡,畢竟侯府的祖訓可是不能納妾的,娶妻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若是為了所謂的門第之見給宵哥兒他們娶個不合心意的女子,她這個做母親的自己都不忍心。
大夫人想拉她做同盟,也得搞清楚她在意的到底是什麼再說吧,如此以己度人,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心裏腹誹着,三夫人也懶得去看大夫人此時的表情,低垂着眉眼輕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宵哥兒寒哥兒我是不擔心的,所以分不分家,我都沒有什麼意見,我聽大家的。”
三夫人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還暗戳戳地將大夫人給懟了一番,氣得大夫人差點兒當場急眼。
這一個個的,怎麼都這麼油鹽不進呢!
大夫人心裏如何氣惱,眾人屬實不太在意,見三夫人也說沒有意見,孟老夫人便道:“既然大傢伙都同意了,那分家的事就這麼定了吧。”
就這麼定了?那怎麼行!
大夫人想都沒想便道:“不行!怎麼能就這麼定了呢?”
幾次三番被大夫人反對,饒是孟老夫人都忍不住有了怒氣。
她狠狠擰了擰眉,語氣有些許不耐,“又怎麼了?你還有什麼意見?”
大夫人的意見那可大了去了,但她知道自己說話不頂用,便沒拿自己說事,反而絞盡腦汁找起其他理由來。
“分家可是大事,怎麼能光咱們幾個人就議定了呢?好歹……好歹得等到二弟醒來再說吧?再不濟也要三弟回來不是?”
“這種事,總得大家都同意了才行啊,否則心裏可不就得生了嫌隙了?”大夫人貌似善解人意地說道。
她想得很好,如今定北侯還在床上躺着,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她就拿他做筏子,能拖一日是一日。
實在不行,她退一步,等三老爺回來再說也行。
反正三老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要說分家,他肯定第一個不同意,到時候她可不就有盟友了?
有了盟友,分家這事兒就另有說頭了。
總而言之,眼下的關鍵就在一個“拖”字,只要拖的日子久了,他們就不必搬出侯府了。
大夫人的心思,舞陽郡主和孟老夫人怎麼可能猜不到?
老實說,她們還真沒有想到,大夫人為了繼續留在侯府,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果然,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舞陽郡主深深吸了口氣,正打算說話,卻被一道渾厚的男音打斷了。
“分家吧,三弟那邊,由我來說。”
男聲響起得很突然,且並非來自小花廳內的任何一人,而是自門外傳來。
眾人下意識抬頭望去,就見本應躺在病榻之上的定北侯不知什麼時候起了身,此時正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目色沉沉。
看他的模樣,應是來了許久了,可花廳里卻無一人察覺。
一時間,空氣彷彿都停止了流動,有一種極為詭異的氣氛正在漸漸發酵……
大老爺看着門口逆光而立的定北侯,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老二不是重傷昏迷了嗎?怎的現在竟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他來此多久了?之前他們說得那些話,他是不是全都聽到了?
大老爺想,他肯定是知道了,否則他不會同意分家,更不可能說出剛剛那番話。
他明明知道,老三最聽他的話,由他親自告訴老三分家的事,老三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所以他這是鐵了心要和自己這個大哥分道揚鑣啊……
大老爺胡亂想着這些,忽然後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可能落入了舞陽郡主他們的圈套。
若非如此,本該不省人事的定北侯如何能生龍活虎地站在這裏?
若非如此,一切怎麼會那麼湊巧?他所有的謀划,全都被人提前洞悉,然後他們將他一步步逼到如此田地。
其實老二他們早就懷疑他了吧,分家肯定也是他們早就想做的事情,只是一直找不到借口,這才等到了今日吧。
真是可笑,沒想到他沈淮志聰明一世,最後竟在陰溝里翻了船。
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成王敗寇,他技不如人,他認輸。
大老爺自嘲一笑,一字一句道:“也好。”
如此,分家的事就算塵埃落定了,任大夫人再是不情願,也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現實。
有什麼辦法呢?胳膊擰不過大腿,定北侯都那麼說了,事情自然再無迴旋的餘地。
……
雖說分家的事已經定下了,但後續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商討,譬如老人的贍養、家產的分割等等。
關於孟老夫人的歸屬問題,自不必說,肯定是留在侯府由二房贍養,至於公中的財產,則是由三房平分。
對於這樣的分配,大家都沒有什麼意見,就連大夫人都說不出什麼不是。
要知道,她原本以為,在大老爺親口承認了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接着又被爆出並非侯府血脈的隱情之後,舞陽郡主他們一定會故意打壓他們,給他們分最少的東西,甚至是直接將他們給掃地出門的。
可是沒有想到,一切都這麼出乎她的意料。
堵住了大夫人的嘴,接下來的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只等大房和三房擇日搬出侯府就成。
正事做完,孟老夫人借口自己乏了,帶着桂嬤嬤第一個出了小花廳,不欲再摻和後面的事。
孟老夫人都走了,三夫人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想了想也跟着告起辭來。
不過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舞陽郡主卻叫住了她,“三弟妹稍等片刻,我送一送你。”
雖說舞陽郡主一心想要分家,但她的本意只是不想和大房的人同處一個屋檐下罷了,並非也厭倦了三房,所以她打算和三夫人解釋一下,免得三夫人心裏留下什麼疙瘩。
三夫人並不知道舞陽郡主是怕自己多心,聽見她說送自己,原是想拒絕的,畢竟東院離北院也沒多遠,她自己很快就走回去了。
而且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那麼客氣送來送去呢?
但她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舞陽郡主就已經走到她的面前,主動攜了她的手。
“走吧三弟妹。”舞陽郡主微笑着道。
三夫人無法,只得點頭,“那就有勞二嫂了。”
妯娌二人遂親親熱熱地出了小花廳。
沈宜歡看了看攜手離開的舞陽郡主和三夫人,又瞅了瞅立在花廳里不知道還想幹什麼的大夫人和大老爺,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太適合繼續待在這裏,想了想就也跟着起身,沖定北侯道:“父親,那我也先回去了,晚些時候再過來給您請安。”
定北侯看了看突然變得懂事起來的小女兒,那張自進門起便一直繃著的臉稍微柔和了些,“去吧,等爹爹處理完事情,就將你的生辰禮補給你。”
沈宜歡倒沒想什麼生辰禮不生辰禮的,事實上,若不是定北侯提起,她都快忘記今日是她的十五歲生辰了。
這兵荒馬亂的一天,讓她有種恍惚經年的感覺。
搖了搖頭,將腦子裏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驅逐出去,沈宜歡笑着應道:“好,女兒等着爹爹。”
說罷這話,沈宜歡沒再多留,徑直回自己的捧月居去了。
沈宜歡走後,大老爺掃了眼仍站在原地不動的大夫人和鵪鶉似的縮在角落裏的沈宜喜,心下有些不喜,覺得她們實在是沒有眼色,竟也不知道主動告退。
他蹙了蹙眉頭,道:“夫人,你帶着喜丫頭回去好好清點一下行頭,免得到時候落下什麼。”
大老爺這話很明顯是在支人,大夫人就是再傻也聽明白了。
她其實不太想走,怕大老爺一時腦熱將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東西又給拱手讓了出去。
但她同時也知道,大老爺這話雖是暗示,卻並沒有和她商量的意思,她若不識趣點自己走,一會兒還不知道要丟多大的臉。
權衡利弊之後,大夫人到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順便提溜走了“辦事不力”的沈宜喜。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小花廳一下子就變得空曠起來。
看着面前並無病容的定北侯,大老爺的嘴巴張合了好幾次,終於問道:“這一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老爺這話問得含糊,但定北侯卻明白,他問得並非他的身世,而是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情,譬如伏擊、譬如下毒。
定北侯聞言並沒有回答,反而垂眸沉默了。
他確實什麼都知道,他知道他的大哥因為身體原因,一直對他不是那麼友善,但他以為,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只要他忍着、讓着,總有一日大哥會醒悟過來。
然而現實令他失望了,他的退讓和容忍並沒有換來大老爺絲毫的反思,反而讓他變本加厲,做出了越來越過分的事情。
就像這一次,若不是寧郡王和長平大長公主府的人及時趕來,他也許就回不來了。
到了這一刻,定北侯終於意識到,他的大哥並非在和他賭氣,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啊!
定北侯不說話,大老爺反而什麼都明白了,他知道,他應是早就暴露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原本是該感到失落的,但不知為何竟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知道了也好,日後咱們便各憑本事吧,你也不必讓着我,我們兩不相欠了。”
“哦,對了,我會儘快帶着夫人他們搬出去,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