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醒
沈宜歡再度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
外面日頭已經升的很高,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欞照進屋子,在窗口處留下一地斑駁的剪影。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若隱若無的桃花香。
春光明媚,歲月靜好,正是最美的人間景象。
沈宜歡深深吸了口氣,感覺連日來被噩夢折磨的陰影似乎都已散去了大半。
她略微動了動手指,想着自己是否該起床走走。結果目光一轉,就看見了趴伏在自己床邊的那抹人影。
是舞陽郡主。
只見她雙目微闔,一雙好看的黛眉緊鎖,眉宇間有一抹掩不住的疲憊,看起來睡得並不踏實。
此時的舞陽郡主和沈宜歡第一次見她時不太一樣,原來褪去一身強勢之後,她也不過就是一個平凡的母親罷了。
她和這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會徹夜守着病中的孩子,會死死握住孩子的手,彷彿一個錯手,病床上那人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看着這樣的舞陽郡主,沈宜歡莫名覺得有些難過,卻不知是替原主,還是替眼前這個可憐的母親。
沈宜歡垂眸看着自己與舞陽郡主交握的雙手,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是太過出神的原因,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舞陽郡主是什麼時候醒的,她只感到手上傳來一股力道,再抬頭時,就看見了舞陽郡主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驚喜。
“歡兒你醒了?可還覺得哪裏不適?”舞陽郡主急急詢問道。
那又急又喜的模樣,讓沈宜歡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時候生病,她家母上大人看見她醒來的樣子。
沈宜歡忽然有點想落淚,她承認她開始想念自己的媽媽了。
她忍不住想,媽媽現在過得怎麼樣呢?她又知不知道她的寶貝已經去了另一個時空?
沈宜歡希望媽媽不知道,這樣的話,媽媽就不會因為失去她而感到難過,也不會因為擔心她不可知的未來着急上火了。
沈宜歡想着這些,情緒漸漸低落起來,一時竟忘了回答舞陽郡主的話。
好在舞陽郡主也沒在意,只當她這是才醒,身體還沒有恢復過來的緣故。
她站起身,摸了摸沈宜歡的額頭,慶幸道:“老天保佑,終於沒燒了。”
說罷這話,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看着沈宜歡問道:“歡兒你餓不餓?我讓人在爐子上煨了白粥,你要不要喝點?”
沈宜歡現在其實沒什麼胃口,也不想吃東西,於是她搖了搖頭,悶悶道:“我不餓。”
因為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
舞陽郡主聞言蹙了蹙眉,自顧自轉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給沈宜歡潤喉。
沈宜歡也確實渴了,便沒有客氣,起身接過水喝了。
喝完之後,她本打算將茶杯放回桌上的,但舞陽郡主卻極自然地拿走了她手裏的杯子,又接着先前的話頭道:“不餓也少吃一些,你都三天沒有進食了。”
聽見這話,沈宜歡猛得瞪大了眼睛,目光有些難以置信,“您的意思是,我都睡了三天了?”
舞陽郡主點頭。
“那……”沈宜歡抿了抿嘴,有些不確定的問,“您也在這兒守了我三天?”
“是。”舞陽郡主沉默片刻,再度點頭。
沈宜歡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心情一時複雜極了。
她定定地看了舞陽郡主半晌,而後低着頭極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聽見這話,舞陽郡主似乎愣了愣,但她很快便笑了,笑得溫柔又和善,和原主記憶里母親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是你娘啊,守着你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舞陽郡主說著,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沈宜歡的發頂,“好了,你既然醒了,娘親也就放心了。一會兒我讓綠珠給你送點兒吃的過來,你乖乖用些,母親回去換身衣裳再來陪你。”
舞陽郡主此話一出,沈宜歡方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居然還是三天前她回府被抓包時看見過的那身衣服。
所以舞陽郡主這是寸步不離地守了她三天?
沈宜歡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了,她感覺此時的自己像一個卑劣的騙子,用別人的身軀欺騙着一個可憐的母親。
她一雙拳頭捏了松,鬆了又捏,最後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在舞陽郡主即將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急聲喚道:“您等等。”
舞陽郡主駐足回頭,目光有些詫異,語氣卻極盡溫柔。
“怎麼了?”她問。
沈宜歡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氣道:“其實……我不是你女兒。”
其實我不是你女兒。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般重重炸響在舞陽郡主的耳畔,連帶着也炸掉了她心中僅存的最後一絲僥倖。
她幾乎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淡然,只能扯着嘴角強笑道:“你這孩子,又在說什麼胡話呢?你若不是我的女兒,難不成還是天上的仙子不成?”
“好了,你才剛醒,還沒有從噩夢裏緩過來,趕緊躺下再休息一會兒,等腦子清醒了,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說罷這話,舞陽郡主轉頭就走,腳步匆忙得活像有惡鬼在身後追趕她似的。
沈宜歡:“……”
就挺懵的。
完全沒有料到舞陽郡主會是這樣一種反應。
話說正常人聽見這話,第一反應難道不是應該追問她的身份嗎?
可舞陽郡主明顯不是這樣。
她雖然也說了諸如“你是不是睡糊塗了”這種話,但話里卻分明有種在努力說服自己的感覺。
這就很奇怪了。
沈宜歡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心裏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可她這腦子就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此時滿心懊惱的沈宜歡並不知道,就在屋外,與她一門之隔的地方,舞陽郡主的內心正刮著一場狂風驟雨……
屋外。
舞陽郡主雙手抓着門邊,背靠着門框站了很久很久,眼底情緒翻滾。
她知道沈宜歡剛剛說的都是真話,也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說,她心裏其實什麼都清楚,但她早就說過了不是嗎?
只要女兒能好起來,她可以什麼也不在乎,包括接受如今的這個女兒已經不完全是她女兒的事實。
思及此,舞陽郡主深深地吸了口氣,眼底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而後,她理了理鬢髮,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捧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