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籠鳥
葉清翎的小家離學校不遠，只有三公里的距離，打車十分鐘就到了。
是一家高端電梯公寓的頂層，七十幾平的二居室，當初業主急着出手，價格還算便宜，被葉清翎撿漏買了下來，不過也幾乎花光了她當唱見這麼些年來，掙的所有積蓄。
葉清翎回家換下學士服，將一捧捧鮮花挨個兒放到陽台上，整齊擺好。她躺在沙發上休息，懶散看着沐浴在陽光下的鮮艷花朵發會兒呆，等時間差不多了，就出發去聚餐的地方。
葉清翎趕到那家紙包魚店時，李雨婷也正好下車，兩人一塊兒走了進去。
“清翎女神來啦？”立刻有人打着招呼，還有人搬來凳子，熱情招呼她們坐下。
包廂里一陣起鬨聲。
還好系裏都是熟人，大家在學校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起鬨歸起鬨，完全不像學弟學妹們那麼誇張，葉清翎笑着招呼回去，就和李雨婷坐到一邊聊天去了。
畢業第一天，大家聊天的內容也沒什麼，無非就是找到工作沒有？工資有多少？考研的什麼時候去學校報到……？
輪到葉清翎時，一群人眼睛閃亮亮地：“清翎，你真的不出道嗎？”
“來我們公司吧，老闆給的福利可好了，到時候我們組團當idol！”一個已經和娛樂公司簽約的小姐妹興沖沖提議道。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葉清翎垂下眸子，纖長的手指握在面前的水杯上，指尖輕輕敲着。
沉默幾秒后，她笑着搖頭：“我還沒想好。”
“唔……”說著，葉清翎伸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不，上了四年學，有點累，想先休息一段時間。”
語調一如既往的瀟洒恣意，還有些輕慢。
“這樣啊……”周圍人除了有點可惜地搖搖頭，還有人羨慕地嘆口氣。
在他們眼中，好像葉清翎從來都是這樣，活得洒脫自由，做什麼都有選擇的權力。不像他們，一畢業就要為了生活奔波，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家境優渥，長得漂亮，能力還出眾——系裏有人粗略地算過，葉清翎做唱見的這些年，掙的錢足夠在海城買一小套房了，就算她不是富二代，現在也是妥妥的小富婆一枚。
能不羨慕么？
沒人注意到，葉清翎眸底一閃而過的迷茫。
……
包間門忽然被推開，眾人下意識望過去，立刻又是一陣歡迎聲：“班導你來啦！”
來的人是她們班的班導白軒，數媒系的博士生，大波浪捲髮的漂亮姐姐。她身後還跟着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圓臉，戴着大大的圓眼鏡，五官端正可愛，臉上有幾個小雀斑。
葉清翎也看了過去，目光落在班導身後的小女生身上時，她愣了一下，皺起眉頭。
她下意識感覺這個小女生有些眼熟，卻記不清在哪兒見過了。
而小女生掃視一圈，目光也停在葉清翎身上，小女生明顯地愣了一瞬，隨即，她好像認出了葉清翎，眼中閃過一絲光。
包廂里其他同學，卻沒注意到小女生和葉清翎的反應，反而十分沒眼力見地朝班導擠眉弄眼地起鬨：
“哦~~~”
同性婚姻法早在五年前通過了，雖然現在部分長輩始終不能接受，但在年輕人眼中，兩個同性在一起，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們顯然把班導和小女生當做一對兒了。
班導白軒皺眉，輕“嘖”一聲，澄清道：“瞎起什麼哄呢？這是我朋友，也是我直系師妹，比你們大一屆。我當了你們四年班導，現在你們終於畢業了，我帶着朋友來蹭頓飯，不行？”
“行行行！當然可以，班導大美女，別說一個朋友了，一百個朋友都成！”有人熱情道。
小女生也一點兒不怯場，她將目光從葉清翎身上移開，大大方方地站出來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去年在數媒系畢業的黃小軼，現在在星月傳媒公司工作，做經紀人，你們要是誰想進軍娛樂圈，有什麼問題想問，來問我就行。”
大家又一陣歡呼。
紙包魚正好端了上來，立刻有人招呼着白軒和黃小軼落座。香辣的氣息在包廂中溢開，大家吵吵嚷嚷地開始乾飯。
黃小軼和葉清翎坐得很近，葉清翎埋頭吃飯時，正好聽見她和別人聊天。
“黃師姐，你不是數媒的嗎？不去做設計，去娛樂圈幹嘛？”有人好奇地問。
“當然是因為喜歡啊。”黃小軼笑眯眯地說，“我大二的時候，機緣巧合去做了半年的經紀人助理，從此就喜歡上了。”
助理？
葉清翎腦海中閃過幾個模糊的畫面，她好像記起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位黃師姐了。
大一的一個晚上，葉清翎去時雨的公司等她下班，路上聽見有女聲呼救。她想都不想就衝過去，把喝得醉醺醺還想猥|褻女生的小流氓給趕跑了。
當時被葉清翎救下的那女生好像就說，她叫黃小軼，和葉清翎一個學校，在數媒專業，正在打工做助理……
夜色下，葉清翎有些沒看清她的長相，不過記憶中，似乎的確是很嬌小可愛的。
當時，時雨正好下班，葉清翎央着時雨開車，把黃小軼送回了家后，她就把這事兒拋之腦後了。
只是沒想到，三年過去了，她們竟然會這麼巧的，在畢業晚宴上再見。
葉清翎笑了笑，仍然沒有多想。
……
葉清翎恍惚回憶的這一會兒，飯桌上的話題已經轉到感情生活上去了。
正好有人八卦無比地問黃小軼：“黃師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黃小軼愣了一下，回答得很果斷：“沒。”
大家失望地嘆一聲，又有人問：“那明星呢？師姐追星嗎？”
“不追，畢竟在圈裏呆久了……”黃小軼沒說下去，對大家露出個“都懂得”的表情，立刻引得一陣笑。
“不過嘛，”黃小軼話鋒一轉，又笑着道，“喜歡的明星沒有，唱見倒是有一個。”
“誰？”
“孤翎，她的音色很……”
黃小軼還沒把“特別”兩個字說出來，周圍就又一陣激動的鬧騰。
聽到這兒，葉清翎也驚訝地挑了挑眉，看過去。
孤翎，是她作為唱見的藝名，系裏人差不多都知道。
這……還真是太巧了。
“黃師姐，孤翎本人就在這兒呢！”
“這不巧了嗎！”
“我們班的大美人兒，全院之寶，全民女神，葉清翎！”
葉清翎在同學的推搡下，起身端起果汁兒，彎腰向黃小軼碰杯：“黃師姐，真巧。”
黃小軼先是愣了下，然後忽的一下蹦起來，手足無措地想要和葉清翎擁抱，旁邊的同學幫她拿起杯子，她才想起碰杯。
“啊啊啊啊啊偶像！真是太巧了！”
“孤翎女神我超喜歡你的音色和咬字，真是絕了，超喜歡的啊啊啊啊！”
黃小軼激動地連誇好幾句彩虹屁。
一旁，班導白軒低下頭，大波浪長發遮住她的臉，沒人看見她唇角自嘲地勾起。
……
葉清翎的確還有事兒要忙，吃飽后和同學們打個招呼，早早地走了。
“孤翎女神，我送你！”黃小軼起身跟了上來。
走出包廂，周圍沒了別人，黃小軼激動的神色才收斂一點，她小心地舔舔唇，看向葉清翎：“孤翎女神，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見過的。你、你救過我的。”
“我記得的。”葉清翎微微彎起眉眼，輕笑着點頭。
黃小軼眼睛一亮，臉頰倏地紅了，手指局促地糾纏在一起。
“我一進門就認出你了，沒想到那麼巧，你不但是當初救過我的那位小姐姐，還是我的女神。不過剛才在包廂里，人多，我怕你覺得尷尬，就沒有把這事兒說出來。”黃小軼小聲道。m.
的確，如果黃小軼剛才把葉清翎曾經“英雄救美”的事兒說出口，系裏那群人不知道得起鬨成什麼樣，葉清翎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疼。
她對這位黃師姐的印象，一下子又好了不少。
“謝謝師姐。”葉清翎微笑道。
“孤翎女神，我能加你微信嗎？”黃小軼低頭舔舔唇，輕聲道，“當初你救了我，我還沒來得及報答你呢。有空我請你和你女朋友吃頓飯，怎麼樣？”
“師姐叫我清翎就好。”
葉清翎點開微信二維碼，忽然意識到黃小軼說了什麼，一怔：“女朋友？”
黃小軼眼中不着痕迹地閃過一絲光：“當初和你一起送我回家的那位漂亮姐姐，不是你女朋友嗎？是我誤會了？”
……
三年前，黃小軼被葉清翎救下，夜燈下，少女身姿矯健，鋒利的側臉輪廓露在頭髮外邊，漂亮得極具攻擊性。
那時，葉清翎看着小流氓落荒而逃的身影，似是不屑地舔了舔唇，氣質像是一匹桀驁的狼。
葉清翎趕走小流氓后，回頭對黃小軼溫柔地笑：“小姐姐，你安全了。”
只是對視那麼一眼，黃小軼心裏就怦怦直跳，有股甜味在唇角蔓延。
那時，黃小軼本來想要葉清翎的聯繫方式，沒想到，葉清翎很快打電話叫來另一個氣質清冷的美人兒。
大美人兒穿着職業裝，妝容很淡，卻漂亮得過分，明明是一雙溫柔的桃花眼，眼底卻滿是涼薄，和她對視時，會不自覺感到背後一寒。
大美人和葉清翎站在一起，一個高嶺之花，一個桀驁孤狼，天生一對。
尤其是兩人眼角，都是微微上翹的，就連相貌都給人一種契合的感覺。
黃小軼自知比不上，就沒有再吭聲了。
她被送回家后，鬼使神差地從陽台上往下看了一眼，果然看見葉清翎和那位大美人站在車外，在夜色下無聲擁吻。
但……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三年，說不定她們已經分手了呢？
既然又一次和葉清翎相遇，黃小軼覺得，自己應該抓住機會。
……
女，朋，友？
葉清翎垂眸，回想起直到現在還沒被回復的微信消息，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但又很快消散。
“女朋友”三個字，像是給她心裏灌了蜜一樣，忽然間甜得厲害。
可是甜過了，就是一陣鑽心的苦。
“嗯。”葉清翎抬頭，輕笑着看向黃小軼，“你沒有誤會，她是我女朋友。”
她想，應該……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