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種子
第十一章種子(『綠色小說網』)
“師兄！明鏡師兄！
光禿禿的山坡上，一個身着灰『色』道袍的小道童正跌跌撞撞的往下趕。
“明心！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整天『毛』『毛』躁躁的。”
山腳下，被稱作明鏡的青年道人一把接住失足踏空摔跌過來的小道童。一邊教訓着，一邊捲起袖管擦凈小道童被汗水和塵土弄花了的小臉兒。
“說吧，這次又怎麼啦，要再是芝麻大點事兒，就罰你抄一百遍洗塵心經。”
兩句話的功夫，小道童明心總算回過氣而來。
“師……師兄，金……金鈴兒響啦！”
“金鈴響了？”
“嗯嗯。”
小道童明心連連點頭，並且努力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生怕師兄真的罰他抄寫洗塵心經。
“金鈴響，群妖現！明心，快去通知師叔。”
“啊？”
明鏡道士的話顯然嚇住了明心，雖然被罰來戒丘山的時候，師父就曾交代過，務必要看守好金鈴，若有響動，定要第一時間上報，但卻沒說什麼“金鈴響，群妖現”的話，聽起來怪嚇人的。而且，天華師叔可不像明鏡師兄這麼的好脾氣，搞不好就會挨上一通臭罵，所以明心不免有些猶豫。
“你放心去吧，師叔不會罵你的，嘿嘿！這回立了功，沒準兒咱們兩個就可以回山了。”
同樣被罰來戒丘山思過的明鏡日思夜想的，就是回去宗派所在的玉盤峰，正愁沒法子呢，剛好金鈴就響了。記得師叔酒後失言曾提過“金鈴響，群妖現”的話，想來問題應該是蠻嚴重的，負責看守金鈴的明心和自己就可以借這機會，求一求心軟的師父，看在警示有功的情分上，免了戒丘三年的懲罰。想到得意出，不免偷笑出聲。
“師兄，師兄，咱們真的可以回山了么？”
明心拽着明鏡道袍的下擺，急聲追問。
“當然！師兄什麼時候騙過你？哎輕點兒，別把我衣服扯壞嘍。”
“哦，呵呵。”
明心傻笑兩聲急忙鬆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又把本就有些歪斜的髮髻弄得更『亂』了。
“唉！”
明鏡搖搖頭，伸手幫忙理了理。
“記着，遇事切不可急躁驚惶，穩不下『性』子，你抄多少遍洗塵心經都入不了門，到時候師父還得罰你過來吃苦。”
“嗯，知道了師兄。”
“行了，去吧。”
“我去了，師兄。”
理好了髮髻的明心衝著明鏡肅然一禮，轉身離去。
結果，還沒走出幾步，腳下就開始打飄，後面看着的明鏡忍不住撫掌哀嘆時，明心又突然轉了過來。
“師兄，你腳程快，還是你去通知師叔吧。”
“不行，你修為太弱，萬一真的有妖出來會有危險。”
連洗塵心經都還沒入門的明心根本不是妖的對手，明鏡可不敢把他留這兒。
“那……這個給你防身。”
明心想了一下，掏出枚白『色』的玉牌遞到明鏡手上。
“哇！師父把這都給你啦！”
潔白溫潤的玉牌，散發著瑩瑩的光暈，看得明鏡滿眼羨慕。
“師父說這兒太荒僻，怕有危險，就把塵符玉借我防身。”
“師父給你的，你就收好，師兄有這個！”
明鏡拍了拍背上的長劍做豪氣狀，不想明心卻很不給面子的撇了撇嘴。
“好吧好吧，我拿着。”
見明鏡收起了塵符玉，明心才『露』出笑臉。
“我去了。”
“快去快回。”
這一對出身崑崙道府凈心宗的師兄弟，並不清楚自己看守的鎮妖金鈴背後隱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也不知道戒丘山後的禁區，就是名震天下的封魔殺陣。就連鎮守於此數十年的天華道人，也只知道“金鈴響，群妖現”這六個字，至於什麼妖，怎麼出現，卻同樣是茫然不知。
不過也難怪，畢竟幾百年的歲月，對人類來說實在太過長久，有太多的隱秘消失在歷史和記憶里，曾經轟動天下的沙海煉兵，如今也只剩下了沒頭沒腦的六個字，兩個小道士有所輕忽也是在所難免。
只是這輕忽，卻會要人『性』命的。
明心離開后不久，楚君竹帶着貓妖驚鴻就走出了封魔殺陣，樣子頗為的狼狽，不過好在總算還活着。
說來也是運氣，以楚君竹的實力，本不足以破陣，能活着走出來，實在是天意照拂。
封魔殺陣是由『迷』陣、幻陣、殺陣，三部分組成。因『迷』入幻，由幻生殺，幾乎所有的大型陣法都脫不開這個範疇。側重於『迷』陣的常用於囚禁，側重幻陣的多用於擒拿，側重殺陣的當然是用於擊殺了。
精於殺陣的法嚴宗，以幻陣聞名的崑崙道府，以及擅長『迷』陣的天機閣，這三家有着千年傳承的修真大派，受邀聯手佈陣。因彼此間誰也不肯弱了自家門派的名頭，『迷』陣、幻陣、殺陣的主次之爭足足吵了一年多，也沒分出個高下來。最後只能是各行其是，誰負責鎮守，誰有權定主次。三座大陣剛好分給三大門派，這才平息了爭吵。
當初為求平衡的妥協之舉，就成了今日楚君竹賴以破陣脫身的契機。因為楚君竹闖的這一座，剛好就是崑崙道府負責看守，以幻陣為主的大陣。
幻陣不是不厲害，但對楚君竹來說，威脅卻遠沒有『迷』陣和殺陣大。
顧名思義，幻陣就是利用種種佈置，讓闖陣者陷入幻境，再藉由幻境將闖入者心中的種種殺念、貪念、妄念瘋狂放大，直接對心神進行打擊，可謂狠辣之極。
心志軟懦者，再無醒轉過來的可能，於幻境中了結餘生。少數心志強韌者，或許可以強行從各種幻覺中掙扎出來，但心神大損卻是難免，在或悲觀或暴怒的負面情緒影響下變得極易衝動，殺陣再適時而發，破陣自然無望。
所謂幻由心生，心思機敏，諸念繁雜的貓妖對幻陣毫無抗力，才一進陣，就被重重幻象所『迷』，若不是楚君竹拉着，早不知死去哪裏了，之前做的準備全成了笑話。
同行的楚君竹卻沒覺得如何，本就是竹妖出身，生『性』淡薄，而且雖說活了千多年，但過往經歷卻非常的簡單，幻陣想在他身上做手腳，實在是有心無力。
本來應該還有『迷』陣可以依憑，偏偏當初三派互有嫌隙，天機閣有意放水，沒怎麼用心佈置。這也難怪，三大派之間的高下之爭早已有之，嘴上不服氣，心理卻還是認同彼此實力的。在天機閣想來，崑崙道府精心佈置的幻陣下，其他兩派能做的只是錦上添花，萬一真有人能破的了幻陣，那麼即便加上『迷』陣，意義也不大。
法嚴宗也有着同樣的想法兒，只是簡單的佈置了一個被動觸發的殺陣，有幻陣、『迷』陣在前面引着，闖陣者沒道理能忍住不動手的，聚集着那麼多的靈氣，隨便一下也夠用了。
結果，幻陣沒有發揮作用，『迷』陣又過於簡單，楚君竹憑着直覺隨便走了走，就在殺陣的旁觀下，還算輕巧的闖出了封魔殺陣
當然了，楚君竹並不清楚自己有多麼的幸運，種種巧合碰在一起，才讓他撿了個大便宜。一直被他提着的貓妖，也跟着糊裏糊塗的拿回了『性』命。
只是陣中因被拘束而狂躁的天地靈氣讓楚君竹吃了不少苦頭，要時刻留意着體內的妖氣，別被狂躁的靈氣引出體外，惹起殺陣的反應。如此一來，心力的耗費相當嚴重，所以樣子就有些個狼狽。
以明鏡道士的修為，還看不出楚君竹實力的深淺，只能從外觀上進行簡單的判斷。結果，楚君竹披頭散髮，貓妖驚鴻更是被人倒提着，就算沒死頂多也就是差口氣的事兒。
簡單的觀察之後，明鏡得出結論：自己應該可以拿下這兩個妖，就算不行，也還有塵符玉可以保命。
於是，才翻過戒丘山的楚君竹，就遭遇到當頭一喝。
“呔！妖孽哪裏走，看劍！”
眼前一道青光閃過，下意識側頭避開，同時腳下發力，將身子橫移出去，剛好躲過了斜劈過來第二劍。
身形飄動間，披散着的長發被風吹『盪』起，落在背後，『露』出一張清俊的臉孔。
“喂！你是妖是人？”
明鏡不認為一個妖，能有跟師父一樣出塵的氣質，那雙清冷乾淨的眸子，彷彿能直『射』人心底。所以他停下來想問一下，別是誤會什麼的。
可他忘記了，這並不是師兄弟之間的切磋，而是在於陌生的，可能是妖的對手生死相搏，他停了手，對方卻不會。
於是，就見楚君竹並起五指，豎掌一『插』，直接穿透明鏡的胸口，自背後透了出來。
疑『惑』和不可置信凝固在年輕的臉上，顫抖的嘴巴沒能說出一個字來，鮮血瞬間染紅了灰『色』的道袍。
楚君竹皺着眉拔出手掌，凌空揮舞了幾下，將沾染的血跡甩下，再看了眼明鏡的屍身後，轉身離去，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左手提着的貓妖。
冷風吹過，僵立着的屍體頹然倒下，手中依舊緊握着青『色』長劍。
“師……兄……嗚嗚……師兄！”
一陣低沉暗啞的嗚咽自『亂』石堆後傳出，將整個過程全都看在眼裏的明心跌跌撞撞的從藏身處爬出，中途幾次摔倒，額頭碰在碎石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師兄你不要嚇我，你有符玉護身怎麼會死呢，你起來呀！”
顫抖着的雙手抵在明鏡屍體的腰身出，不停推搡着。
“師兄，我聽你的話，我再也不『毛』『毛』躁躁，回去我就抄一百遍洗塵心經……”
荒涼的土山上，年幼的小道童緊緊抓着他的師兄，怎麼也不肯接受師兄已死的事實。
直接日影西斜，屍身漸冷，才不得不收起悲傷，抬手擦去眼淚，只是紅腫的雙目中，再沒有了往日的『迷』糊與天真，血跡斑駁的手裏邊緊緊攥着的，是染上了一抹紅暈的塵符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