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8章 持續的減員
“炮手!我需要炮手!尤莉亞受傷了!”
幾乎就在那些轟炸機飛離射界的同時,焦尼婭便開始大聲的喊道。
“救人!”
衛燃話音未落,已經第一衝出去跑到了相隔不遠的火炮陣地邊上。僅僅只是看了一眼,他便心頭一沉。
尤莉亞被轟炸機的航空機槍命中了,子彈打斷了她的一條腿!此時,她仍舊還活着,僅存的一條腿都還搭在火力踏板上隨時準備踩下去!
“忍住!”
衛燃話音未落,已經粗暴的扯下了對方的腰帶,死死的勒住了傷口,隨後將這個輕的幾乎沒有重量的姑娘橫抱起來,一邊往充當手術室的窩棚跑一邊朝着跑過來的奧爾加大喊道,“汽燈!點燃汽燈”
聞言,奧爾加慌了慌,立刻轉身又跑回去,用最快的速度開始給汽燈打氣加壓。
“謝爾蓋昨晚送來了什麼藥品?”衛燃一邊將尤莉亞放在手術台上一邊問道。
“一套手術器械!一瓶獸用麻醉!另外還有些紗布!”奧爾加語速極快的答道。
“獸用?在哪?”衛燃停下將尤莉亞綁起來的動作問道。
“床頭箱子裏!”奧爾加答道。
藉著油燈的微弱光芒,衛燃從箱子裏找出了一大瓶獸用麻醉劑,匆忙查看了一下藥瓶子上貼着的標籤,便立刻抽出一支玻璃注射器吸取了少量的藥劑扎在了尤莉亞的斷肢附近。
“她需要輸血,知道她的血型嗎?”衛燃大喊着問道。
“不知道!”已經點燃了汽燈的奧爾加大聲答道,“所有人里,我只知道我和媽媽的血型!”
“那就只能快點了”
衛燃匆忙用碘酒擦了擦手,抄起了手術器械這就開始了忙活。
與此同時,從遠處趕來的薩沙只是在窩棚外隔着窗子看了眼他的女朋友尤莉亞,隨後便跑到了火炮陣地邊上,拿起尤莉亞的斷肢放在一邊,隨後自己坐了上去。
“當我喊出開炮的時候,用力踩下踏板就可以!”焦尼婭冷靜的提醒道,“別的什麼都不用管!”
“我知道!我練習過!”薩沙一邊擦拭着眼淚一邊大聲回應道。
“他們還會回來的”
焦尼婭說著看向了樹梢的哨塔,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剛剛跑進女生宿舍的索尼婭已經重新爬了上去。
在衛燃和奧爾加緊張的忙碌中,在汽燈釋放的冰藍色光芒中,尤莉亞的破碎的血管被衛燃以最粗暴的方式縫合在了一起。
可是,還沒等他縫合好撕裂的肌肉,天空中卻再次傳來了轟炸機隆隆的咆哮!
幾乎同一時間,轟炸機的航空機槍以及三座島上的防空火炮相繼開火。
但此時,衛燃卻根本顧不得去關注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必須在奧爾加努力撐開的蘇軍斗篷的遮掩下,儘快給尤莉亞完成手術。
可偏偏,他在這交火聲中聽到了航彈墜落時特有的哨音。
“注意避炮!”
衛燃說著,已經彎腰護住了尤莉亞的傷口,反應稍慢一拍的奧爾加也立刻彎下了腰。
“轟!轟!轟!轟!”
一連串五顆航彈在周圍炸響,充當手術室的窩棚也噼里啪啦的抖落了大量的泥土。
但萬幸,外面的防空火炮仍在以七發為一個單位進行的反擊!
“撐好了!”
衛燃說著,自己卻起身推開了房門往外匆匆看了一眼,見炮組成員都在,便立刻返回窩棚,繼續縫合著尤莉亞的傷口。
不等他這邊忙完,轟炸機的咆哮已經越來越遠,防空火炮也停了下來。
緊跟着,窩棚的門被人推開,尤里抱着他的妹妹索尼婭,帶着哭腔問道,“維克多,救救她,救救我妹妹!”
扭頭看了一眼,衛燃重新收回了視線,繼續一邊縫合一邊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救不活她,她已經死了。”
“試試吧,再試試吧,求求你再試試吧。”尤里說著,人卻已經無力的坐在了門口。
他懷裏的索尼婭,頭骨已經破裂,白色的腦漿都已經流淌出來了,在她的胸口,還有子彈造成的貫穿傷。
“她已經死了,抱歉。”
衛燃越發歉意的說道,同時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還...還有別人受傷嗎?”
聞言,尤里擦了擦抑制不住的眼淚,掙扎着站起來,“沒有,炮組沒有受傷,我...我這就去看看其他人。”
“等我一下,讓我給她拍張照片吧。”衛燃說道。
“不用了”尤里搖搖頭,“我有她的照片,我...我要去工作。”
話音未落,尤里艱難的抱着索尼婭的屍體離開了窩棚。
“她是從樹上摔下來的”奧爾加說道。
“我知道”衛燃點了點頭。
“她不是第一個從哨塔摔下來的了”
奧爾加的語氣愈發痛苦,“在她之前還有...”
“先工作吧”
衛燃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他不想聽到這些無助的慘劇。
“那就先工作吧,她能活下來嗎?”奧爾加問道。
“不知道”
衛燃如實說道,他雖然已經縫合了傷口,但尤莉亞卻已經昏迷了,唯一能證明她還活着的,就只剩下了她起伏的胸口。
完成了最後的縫合,衛燃將包紮的工作交給了奧爾加,“記得給她吃兩顆糖果,糖果在你的母親弗拉達太太那裏。”
“我知道了”奧爾加一邊包紮一邊應下了這份工作。
聞言,衛燃取出相機,給正在忙碌的奧爾加以及昏迷的尤莉亞拍了張照片,這才推開窩棚的木門走出去,走向了遠處的墓地。
此時,尤里剛剛在老伊萬等人的幫助下埋葬了他的妹妹索尼婭。
“她把懷爐放在窩棚里了”
尤里接過麗薩送來的懷爐,絕望的說道,“她知道她要死了。”
“我們所有人都知道”
老伊萬將尤里摟在懷裏,看向走來的衛燃,“記者同志,再給我們拍一張合影吧。然後我們要選出一位新的哨兵了。”
“好”
衛燃點點頭,打開了祿來相機的皮套,將站在一起的眾人囊括在相機取景器里按下了快門。
“瓦西里,幫我們選出新的哨兵吧。”老伊萬說道,“焦尼婭,帶着你的人去陣地。”
“是!”
焦尼婭乾脆的接下了命令,帶着她的炮組成員走向了陣地,卻留下了剛剛緊急替補的薩沙。
與此同時,尤里也將懷爐塞進懷裏,將染着他的妹妹索尼婭鮮血的哨子掛在脖子上,又拿上幾塊木板幾顆釘子,以及一把小斧頭,獨自走向了那座幾乎被機槍打爛的哨塔。
至此,這墓地旁除了負責點兵點將的瓦西里,就只剩下了老伊萬、弗拉達,以及薩沙、魯斯蘭、伊戈爾和衛燃。
“維克多同志,你也...”
“我也要參加戰鬥”衛燃認真的說道。
“還有我”
話音未落,奧爾加也走了過來,並且站在了衛燃的身旁。
“瓦西里,開始吧。”說話的卻是廚娘弗拉達。
“開始吧”老伊萬嘆了口氣,也跟着說道,“我們先選出急需的炮手吧。”
聞言,瓦西里脫掉了手套,伸出了手指頭指向了排成一列的眾人,“濃霧裏走出個德國人呀,口袋裏拔出一把刀呀,要殺要刮就是你呀。”
這一次,他的手指頭停在了伊戈爾的身上。
“我就知道我適合做個炮手!”伊戈爾激動的說道,他甚至不等其餘人說些什麼,就已經舉着受傷的一隻手跑向了火炮陣地。
“接下來是接替索尼婭的哨兵”老伊萬說完,瓦西里也在衛燃用鏡頭對準他的時候,再次念出了那首童謠。
預料之中又預料之外,這次他的手指頭停在了衛燃的身上。
“看來是我得到了哨兵的工作”
衛燃趕在所有人說話之前將相機掛在了脖子上,“既然這樣,我去和...”
“他不能去”
奧爾加拽住了衛燃的胳膊,“他是我們這座島上,甚至我們這三座島上唯一可以進行手術的醫生,他不能冒險,讓我去吧。”
“營地和哨塔挨着,危險程度是一樣的。”
衛燃輕輕掰開對方的手,“而且我在哨塔上還能更清楚的看到誰受傷了,所以還是我來吧。”
“可...”
“我又不是一直在上面”
衛燃開口說道,“我保證,發現飛機並且預警之後我就下來,那裏離着窩棚本來也不遠。”
“這...好吧”奧爾加最終還是鬆開了衛燃的胳膊。
“尤莉亞就交給你照顧了”
衛燃說完,加快腳步走向了哨塔,他要去看看尤里的情況。
再次爬上這座哨塔,尤里正忙着用木板和釘子修補幾乎被打爛的哨塔,他的情緒也出乎預料的平靜。
“我接替了索尼婭的工作”
衛燃開口說道,“尤里,給我分配任務吧。”
扭頭看了眼衛燃,尤里繼續一邊忙着釘木板一邊問道,“你的視力怎麼樣?晚上能看清東西嗎?”
“能”
衛燃答道,“我沒有夜盲症。”
“中午到午夜吧”
尤里說道,“等我修好這裏之後你再開始放哨,到晚上我會來替你。”
“沒問題”
衛燃頓了頓,還是不放心的問道,“尤里,你...”
“沒事,我沒事。”
尤里用力敲打着釘子答道,“現在沒時間悲傷,德國人的飛機肯定還會來的,維克多,趁着現在去休息吧,放哨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
“中午的時候我來接替你”
衛燃給對方留出了獨處的空間,抓緊繩子滑到了地面,隨後走進了充當手術室的窩棚。
此時,尤莉亞仍舊躺在手術台上,奧爾加正忙着給手術器械蒸煮消毒。
“薩沙不在這裏嗎?”衛燃問道。
“他剛剛來看過尤莉亞了”奧爾加答道,“現在他去幫你找罐頭炸彈了。”
聞言,衛燃默默的離開了窩棚,然後便看到焦尼婭正帶着炮組成員用冰雪繼續修補被打碎的掩體。
但這不足肩膀高的冰雪掩體終究不能跟着防空機槍轉動,而且也不能壘砌的太高,否則將會遮擋射界。
換言之,這一圈足足一米后厚的冰雪堡壘,除了能多少擋住可能落在周圍的炮彈破片之外,幾乎擋不住航向機槍打來的舔地子彈。
見一隻手受傷的伊戈爾都在幫忙從冰洞裏往陣地提水,衛燃索性也藉著背包的掩護取出了金屬本子裏的工兵鏟,幫他們一起加固防禦——哪怕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也不知道謝廖沙大叔能不能把火炮防盾帶回來”
安德烈最先打破了寧靜,“如果有防盾的話,也許尤莉亞就不會受傷了。”
“就算沒有火炮防盾,我們也必須戰鬥下去。”
跪在雪地里的麗莎一邊用一塊木板拍打掩體上堆積的積雪一邊說道,“我寧願死在這裏,也不希望德國人把炸彈丟到冰上公路上。”
“你和他多久沒聯繫了?”焦尼婭突兀的問道。
聞言,麗莎看了眼幫着鏟雪的衛燃,“記者同志來的那天帶來了他的信,但我還沒來得及回信,不過只要知道他還活着我就滿足了。”
“你的男朋友嗎?”衛燃問道。
“是啊”
麗莎回答的格外坦然,“我們是同學,他和謝爾蓋,和萬尼亞他們一樣,是個運輸員,但他是駕駛戰鬥雪橇的,你知道戰鬥雪橇嗎?”
“知道”衛燃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那種東西。
“維克多,幫我拍一張照片怎麼樣?”
麗莎直起腰問道,“就在這裏,就只拍我就好了,這樣萬一我死了,至少能給他留一張照片,我不怕死,但我可接受不了我死掉之後他又愛上別的女人。”
“我可以幫你拍照,但你要親自把照片交給他才行。”衛燃認真的說道,“健康的活着交給他。”
“我答應你”
麗莎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隨後脫掉了厚重的手套,又扯掉白色的圍巾並且把帽子也摘了下來,露出了一頭金色的長發。
“請稍等我一下”
麗莎說著,從兜里摸出一把梳子,仔細的梳了梳頭,隨後就坐在堡壘上,以身後的拉多加湖為背景擺好了姿勢。
“你經常拍照嗎?”衛燃在朝着對方按下快門的同時說道。
“我的媽媽就是照相館的攝影師”
麗莎答道,“你去過列寧格勒嗎?她就在涅瓦大街的那家照相館工作。”
“我去過列寧格勒,但我沒注意過涅瓦大街的照相館。”
衛燃歉意的說道,“你的媽媽她離開列寧格勒了嗎?”
“離開了”
麗莎指了指遠處的方向,開心的說道,“她也是個交通員,我收到的信里說我的媽媽還活着。”
“我拍完了”
衛燃晃了晃手裏的相機,“但我希望你能親自把照片送給需要送給的人。”
“希望如此”
麗莎說著,重新把頭髮塞進了棉衣里並且戴上了帽子、圍巾和手套,又一次拿起了那塊木頭,繼續拍打着堡壘上的積雪。
“需要我給你也拍一張嗎?”衛燃朝焦尼婭問道。
“我就算了”
焦尼婭漫不經心的拒絕道,“我沒有需要送照片的人。”
“尤里不可以嗎?”安德烈擠眉弄眼的問道。
“啪!”
焦尼婭朝着對方的臉上丟過去一顆雪球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卻也被衛燃及時的按下快門順利的完成了抓拍。
“我會告訴尤里這裏有一張焦尼婭送給他的照片的”
衛燃趕在焦尼婭朝着自己丟出雪球之前又補充道,“希望這能讓他開心點兒。”
聞言,焦尼婭隨手將雪球丟到腳下,無所謂的說道,“那就送給他吧。”
“記者同志,給我也拍一張吧!”安德烈說道。
“你也有想送照片的人嗎?”衛燃說著,示意對方坐在了火炮上。
“當然!”安德烈傻樂着說道,“但我不能告訴你我想送給誰。”
說完,他還是沒忍住,脫掉手套擦了擦眼角。
“我會給你好好拍一張的”
衛燃說著重新舉起了相機,給對方拍下了一張用燦爛笑容掩蓋悲傷的照片,他或許和尤里一樣傷心,甚至比尤里更傷心。
“伊戈爾,你呢?”衛燃晃了晃相機,“讓我給你也拍一張吧。”
“我可沒有喜歡的姑...”
“會有的,以後你總會遇到喜歡的姑娘的。”
安德烈說道,“總之,記者同志,給他也拍一張吧。”
說著,安德烈已經招呼着伊戈爾坐在了炮手的位置,並且好心的幫他把手上的那隻手藏在里袖子裏。
同樣給伊戈爾拍完了照片,衛燃索性又給這個新組成的炮組拍了一張合影。
恰在此時,薩沙也用雪橇車拉着滿滿一車的罐頭炸彈走了回來,並且遠遠的便大聲喊道,“記者同志,我找來了很多罐頭炸彈!”
“看來我沒辦法幫你們了”
“沒關係,希望你的炸彈今天還能炸出那麼多的魚。”已經重新拿起了鐵桶的伊戈爾期待的說道。
“但願如此”衛燃說著拿上他的工兵鏟離開了陣地。
重新回到屬於自己的窩棚邊上,衛燃在看到薩沙拉回來的雪橇車也不由的一陣眼暈,這雪橇車上少說也有六七十個罐頭炸彈。
“這都是哪來的?”衛燃忍不住問道。
“我們以前遇到罐頭炸彈會丟到一個熊洞裏”薩沙解釋道,“我和魯斯蘭剛剛把裏面的罐頭炸彈都挖出來了。”
“這座島上還有熊洞?”衛燃詫異的問道。
“卡車都能在冰面上行駛,熊為什麼不能過來?”
“說的有道理”
衛燃點點頭,“我這就開始制...”
“記者同志,讓我幫你一起吧。”
薩沙請求道,“我想讓尤莉亞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至少每天都能吃飽肚子。”
稍作猶豫,衛燃最終點了點頭,支使着對方找來了對應的材料,又仔細的講解了一遍注意事項,隨後便帶着他開始製作炸魚罐頭。
這東西說起來其實危險性並不算大,只是需要些細心罷了。
“你和尤莉亞是什麼時候認識的?”頂着記者身份的衛燃理所當然的問出了這個略顯殘酷的問題。
“逃離列寧格勒的路上”
薩沙一邊小心的開着罐頭一邊答道,“她的祖父餓死了,她的媽媽就是被罐頭炸彈炸死的。我把身上的最後半塊餅乾給了她,然後我們成了朋友。”
“至少她還活着”衛燃在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
“是啊,至少她還活着。”薩沙慶幸的說道,“等謝廖沙老爹回來,或許就能送她去科博納了。”
“讓我給你拍一張照片吧”
衛燃再次說道,“到時候可以讓尤莉亞帶去科博納。”
“在這裏?”
“當然去和尤莉亞一起拍”
衛燃說著已經站起身,招呼着對方放下了手裏的活計,穿過墓地鑽進了手術室。
剛好此時奧爾加不在,衛燃示意薩沙坐在了床邊,給他們二人拍下了一張合影——刻意沒有把尤莉亞受傷的腿拍進去。
“趁着奧爾加沒有發現快離開這裏吧”衛燃收起相機說道。
“她會活下來嗎?”薩沙起身前問道。
“會”衛燃篤定的給出了回應。
“那就好”
薩沙露出了放心的表情,“維克多,我自己去製作炸魚的罐頭吧,我已經搞清楚怎麼做了。”
“注意安全,一定要把木板綁緊。”
衛燃說著,邁步離開手術室,走向了遠處的廚房,他有強烈的預感,這個白天恐怕還會有人犧牲,他要在下一個人被埋進墓地之前,儘快完成拍照的工作,盡量給每個人都拍張照片,盡量去聽他們每個人的經歷。
不管怎麼說,這次他是以記者的名義來這裏的。他有責任在回歸任務之外,去做一些記者該去做的記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