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婚的少年公子
蘇宛菱並不知道眼前馬車上之人就是前世被她退婚的六品小官之子——譚玉書。
這個從前被他看不起、家境平平的少年會在之後的短短十二年時間裏從普通的仕子科考中第,一躍成為當年的探花郎,之後再入翰林院進修三年後,再外派直隸州任同知,後由同知升任知州,再內調回京中,入尚書閣,一路如雲梯一般躥升,最終在其二十七歲時官至首輔,成為朝中百官之首。
前世蘇宛菱在嫁給太子高巍奕后便入了太子府,後來高巍奕登基為帝,她也只居住在後宮之中,或許在後來宮中所舉辦的一些慶典上她遠遠有見過他一眼,但那時所見的譚玉書並不是眼前這般少年模樣,而是凌駕在眾人之上的權臣。
譚玉書這個名字她也是在旁人口中不斷聽說,在所有人口中這個無任何家世背景的譚大人就是一個傳奇,他俊美不凡,又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多謝公子相救。”蘇宛菱只望了他一眼,就很快收回目光,將注意力集中到身邊的阿姐蘇柔淑身上。
蘇柔淑的血一直流不止,再這樣下去恐怕會重蹈前世覆轍。
蘇宛菱咬了咬牙忽然伸手抓住裙子一角,用力撕開一個條口。
對面的如玉的譚玉書被裂帛的聲音一下子驚起,抬頭皺起眉望着她。
“阿姐流血過多,我先幫她包紮起傷口。”蘇宛菱注意到少年的目光,“事急從權,請公子見諒。”
譚玉書沉默。
蘇宛菱以為他擔心連累聲名,便道:“公子不必擔心,若有旁人閑言碎語,日後我一定想辦法為公子正名,是公子救我阿姐性命,公子是我們蘇家的恩人。”
她說完,用力將裙子一撕,扯了一塊下來,趕緊給蘇柔淑綁住流血的傷口。
譚玉書看到她裙下露出白皙的玉腿,猛地將頭轉開,皺着的眉越來越緊:“若是你進了別的男子馬車,也在他面前這般放肆?”
蘇宛菱聽得莫名其妙:“人命和聲名相比,自然人命更重要。只要能救我阿姐,我做什麼都行。”
“你這般在男子面前肆無忌憚,就不怕日後被京中之人所知,壞了你的親事。”
“那又如何,大不了就不成婚了,只要阿姐能好好的。”蘇宛菱前世確實看重名聲,她為了能嫁得高嫁的好,在外人面前裝了不不知道多久的才女淑女……但是那又如何呢?她最後是嫁給了世間身份最尊貴的人,但到頭來她還是一無所有。
想到這裏,她目光在眼前這馬車上的少年身上打量了一圈,有些感慨:和前世自己所走的路相比,這一世還不如嫁給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公子來得好。
許是腦海過了這麼一個念頭,她無意識的道了一句:“公子若是擔心聲名被累,待我回去稟報了阿爹,他日嫁給公子。”
譚玉書幾乎在這一瞬間猛地抬頭看向了她:“你——”
“公子,到醫館了。”
車夫此時正好將馬車停下。
蘇宛菱哪裏還顧得上與譚玉書說話,忙抱了蘇柔淑下來,車夫搭了把手,將蘇柔淑送進了醫館。
帶車夫重新回到馬車邊上,喚了兩聲車中的公子,卻發現裏面的人一直沒有回應,直到他喚到第三聲,才聽到裏面淡淡傳來一句:“回府。”
“是,公子。”
馬車再次動了起來,而車中的譚玉書已經緩緩握住了垂放在膝上,握着摺扇的手。
蘇宛菱……
前世,蘇宛菱解除了與他的婚約,嫁給了太子。
那時他還年少,只覺得自己被退了婚,心中不憤,便主動上門,想要見蘇宛菱問個明白。卻不料蘇宛菱根本就不見他,晾他在客廳坐了足足一個下午,最後還是管家出來請了他離開。
在路過一個院落的時候,他瞧見了將自己退了婚約的未婚妻蘇宛菱。
那時的蘇宛菱明媚動人,就那麼站在院中,她身邊還有一個丫鬟,正在與她說話。
“小姐,與譚家的婚約是老爺所定,這樣退婚不見會不會不好呀?”
“有什麼不好?譚家不過是區區六品小官,誰要嫁過去。”
那麼傷人的話,就這樣理直氣壯的從蘇宛菱的口中說出。
就算後來過去了十二年,就算日後他位高權重,也永遠忘不了這一天,他在蘇家所受的屈辱。
當時那名管家就站在他的身後,臉色十分古怪,而他就這麼站在花圃邊,緊緊握住了袖下的手,臉色從通紅到發青,再到後面的慘白,就這樣落魄的踏出了蘇家的大門。
至此之後譚家與蘇家決裂,再也沒有往來。
譚玉書回想起來自己如何會忽然回到十二年前,又如何會在此遇到蘇宛菱,只覺得一切猶如夢一般。
天子登基后一直對他十分忌憚,他也知道功高蓋主,所行所事也都是以天子為主,除了一次因為賑災一事才與高巍奕起了衝突:高巍奕想要把賑災糧餉交給耿平侯耿宏掌管,但當時國內災情嚴重,耿平侯從未主掌賑災事宜,若是交給他來執行,怕是災民都來不及等到賑災糧就要一命嗚呼了。
他為天下蒼生着想,在朝廷上駁了天子顏面,與群臣一併請求將賑災一責交給了原來的戶部侍郎張禎負責,卻不料因此被天子記恨。他被外調到了南嶺州任職,結果在路上被人伏擊而死。
待他再次蘇醒時,已回到了十二年前,自己十五歲即將參加科考的前一個月。
也是在這一年,他會再次被蘇宛菱退婚,他的母親原本就病重,也因他遭到退婚而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譚玉書尚在馬車中恍惚時,卻沒想到竟直接在雞鳴寺下撞上了蘇宛菱……
這一世的蘇宛菱似乎與前世有些不同,他記得前世自己去雞鳴寺為母親祈福時並未遇到她,而是在之後返回了城才知道蘇家二小姐與蘇家大小姐那天也去了雞鳴寺,而那位原本即將嫁給太子的蘇家大小姐出了事。
他原本以為蘇家大小姐蘇柔淑在山上出事,必定是與蘇宛菱有關,因為前世太子曾派人調查過此事,雖然被嚴令封禁外傳,但後來他身居高位,還是得知了一些事,說是當年蘇宛菱為了搶走嫡姐的婚事,而在山上害了蘇柔淑。
不過現在看來……蘇宛菱似乎是真心想救蘇柔淑……
***
醫館內。
蘇宛菱一心撲在蘇柔淑身上,並不知道離開的那輛馬車上就是她前世退婚的譚家小公子,也不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樣再世為人。
她在屋門口來回踱步,幾個醫童端着水盆進進出出,不知道換了多少盆血水。那些血水被倒在院中,她看着腳下瀰漫的鮮紅,忍不住祈求……
——求求老天……
——既然將我送了回來,就請您也讓我的阿姐平平安安吧……
“只要阿姐可以平安,無論讓我付出多大代價都可以……”
這一世,她再也不要重蹈覆轍了……
蘇家得知消息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后了,戶部尚書蘇健柏下了朝堂便立刻趕來了醫館。
醫館外面已經圍了數層老婆子老媽子,還有蘇柔淑的母親,蘇家正房鳳氏。
蘇健柏看到滿院的人候在外面等,而屋裏的蘇柔淑還生死未卜,面色瞬間白了一分,他目光很快落到了站在一旁的蘇宛菱身上,疾言厲色道:“跪下!”
蘇宛菱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蘇健柏上前兩步:“你與柔淑同去雞鳴寺,為何不照看好她!你還指示柔淑的丫鬟替你去買酥酪,讓她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今日若是柔淑有個三長兩短,我定然不饒你!”
蘇宛菱聽到這裏幾乎是重重磕下了頭:“父親,是我害了阿姐,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鳳氏看見蘇宛菱額頭都被磕出了血,有些心疼的上前一步將她攙扶起來:“柔淑此次都能及時送回來醫治,都多虧了宛菱,誰也不想會在山上出事。”
蘇健柏縱橫官場,閱人無數,自知這個二女兒好高騖遠,她性格要強,便想着替她安排一個小官人家嫁了,日後在夫家便也能容她這樣的性子,卻不料她不知好歹,一心貪戀大女兒的婚事。
如今雞鳴寺一事,讓他忍不住想會不會是蘇宛菱搞的鬼,不免心中悲寒,所以語氣也重了三分。
鳳氏說的話,讓他冷靜了下來,轉頭問道:“是宛菱救柔淑回來的?”
“自然是宛菱。今日去雞鳴寺祈福還有旁的許多人,他們都瞧見宛菱抱着柔淑趕下山,又求了一輛馬車將柔淑送到了醫館。你看看宛菱的手臂,破了這麼大一道口子,一定是摔的不輕。”
蘇健柏臉上的表情明顯舒緩了下來,他想着也是,畢竟柔淑是宛菱的親姐姐,即便她心中再嫉妒,也不至於做出害人之事。
他抬頭看到蘇宛菱手臂上的傷,到底也是心疼,便道:“你先下去包紮傷口吧。”
“可是阿姐——”
蘇宛菱不願離開,她正要說什麼,忽然身後的房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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