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寫檢討書的唰唰聲的局子裏，一群混混學生齊刷刷地蹲在靠牆的一溜鐵椅子上，寫檢討。

場面非常壯觀。

只有頂着彩虹爆炸頭的沐恆盤腿坐在乖巧寫題的林琿旁邊，耳朵里塞着昂貴的定製藍牙耳機在聽知識講解。

作為在場唯一能證明自己是受害者的沐恆，他的洗白非常的成功，成功避免了寫檢討書。

其實這一片局子裏的民警都很熟悉學生混混們了，畢竟三五不時就會把人給帶回來喝茶，連寫檢討的橫線稿紙都準備得萬無一失。

甚至還有值班民警會拿出自家兒子女兒沒寫過的雪白教輔來給大家做，畢竟這片區沒有電視可以給混混學生們看。

老民警逗混混學生們玩也算是一種樂趣，跟看不成器的敗家孫子似的。

如果說這群架打上了的話，值班民警們還得愁一下拘留室不夠用，但是現在連架都沒打上這群混混學生就先被逮了，那可就只能“未遂”處理，讓他們留在這裏寫檢討交代問題。

畢竟還都是未成年。

林琿穿着外套一副“我是路過無辜好學生”的樣子，坐在老民警專門給他找的小板凳上寫作業。

他不比沐恆，沐恆不寫作業是因為他自己有安排得更合理得當的作業，而沒有那個待遇的林琿雖然知道自己要比別人聰明，但他還是會乖乖地按照老師要求的進程寫作業。

更何況班主任老朱一聽說他是天外轉來的，還特意給他開小灶安排了另外的作業。

職高的老大一臉不高興地坐在自己那邊的小弟堆里，惡狠狠地瞪着表面修仙實際學習的沐恆，他沒想到沐恆會給他來這麼一招，更想不到片區的部分民警居然正巧就在附近的夜市吃夜宵。

秒速出警，當場就把他們一鍋端了，連跑都來不及。

端完他們以後，還因為局裏的手銬不夠用了，只能把他們兩個兩個拷在一起，串成一串大耗子別提多滑稽了。

相比較職高那邊不服管教的混混學生，混在一堆光明學生里的體校生的待遇就要好多了。

他們至少沒有被串成一串。

熊應一言難盡地坐在地上玩手機旁邊還拷着努力寫檢討的荊思危，沐恆臨場把他們都給賣了這事兒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他哪能把所有兄弟都叫來啊？

這可不是江湖道義得三道六洞的糟心事嘛？

大半夜的熬得精神頭不好的值班民警去了前門口抽煙，還有一個去了後門放水，大廳內頓時就空了下來。

就是這麼一瞬，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嗖嗖地扭向了沐恆，帶了點質問的意味。

而職高那群人更是眼睛噴火，給沐恆來一刀的心都有了。

姿勢十分仙風道骨的沐恆緩緩睜開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知錯了嗎？”

所有人：？？？

只有旁邊的林琿握着筆憋笑憋得差點把卷子畫成花。

職高老大瞬間就不幹了，一拍鐲子差點把拷在一起的小弟給帶倒。

“你放什麼屁呢？！”

熊應的態度比他好多了。

他迷惑地看着沐恆忍不住問到：“我們錯哪兒了？”

但他的聲音直接被職高老大給壓住了，只見職高老大指着林琿的鼻子就罵到：“我就不信你們兩能是什麼好人！還在人警察面前裝什麼白天鵝！我呸！”

沐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輕點聲，想把外面的引進來？”

職高老大氣笑了。

“不是你小子把鬼子給帶進村的？你還有臉讓我輕點聲？”

沐恆高深莫測地嘆了一口氣：“我這是在救你們啊。”

職高老大：“你他娘的——”

沐恆打斷了他的話，不容置疑道：“你們打架是為了什麼？為了錢？為了爭一口氣？還是為了……跟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為？”

職高老大愣了一下。

他們的行為確實有時候很沒有邏輯。

沐恆對上了職高老大的眼睛。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邃，有一種奇異的魔力。

“看你們的衣着，應該家庭條件也只是普通，雖然普通但也衣食無憂了。為什麼要做混混呢？家裏人傷心失望——”

職高老大暗暗罵了一聲：“要他管！”

沐恆無奈又溫和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他們傷心失望也就算了，關咱們屁事；可是你們一個個都看看自己，現在這樣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

頓了頓：“事實上，你們越是落魄，把生活過得越糟糕，那些討厭你們的人才會越開心吧。”

職高老大小聲罵罵咧咧：“你怎麼跟我老爹那個窩囊廢說一樣的話？”

沐恆沉默了一秒：“哎，乖兒子。”

職高老大：“……你他娘——”

沐恆立刻打斷施法：“行了行了，混社會要都照你這麼混，早被人打死了。”

職高老大：“你他——”

沐恆再次打斷：“我就問一句，你想跟個混混一樣地搞三毛兩毛的小錢，還是跟我去干一筆大的，然後吃香的喝辣的好好做人？”

職高老大半信半疑地看着沐恆：“你真有那本事？”

他想了想，還算沒被完全忽悠住：“你要真有那本事，你還做學生？”

沐恆支着下頤倚在桌子邊，懶散地瞥了他一眼：“有誰規定了我不能進學校？熊應，告訴他，我那天晚上讓你們每個人賺了多少錢。”

熊應：“少的一兩千，多的兩三千。”

職高老大輸人不輸陣：“這很多嗎？”

沐恆：“平攤到每個人頭上的當然不多，但我們實際上那天晚上總共賺了十幾萬。”

職高老大：“也、也不是很多嘛……”

沐恆：“但我接下來準備幹得這一票非常危險，但也有與風險並存的，幾十萬。”

職高老大的眼睛都瞪圓了。

“我靠，你說真的啊？”

熊應直接站起來了。

“水哥，那天真賺了這麼多錢？”

沐恆慢悠悠地點頭。

林琿有點驚異地看向沐恆，他沒想到沐恆這種一直以超級富二代聞名的人，竟然能這麼會搞錢。

雖然十幾萬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也不算太多，但想要以相對合法的方式正常一夜間穩賺出來的話，確實很難。

林琿並不覺得自己能做到這樣的事情，除非中彩票。

沐恆看向熊應。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放棄這麼多搞錢的機會來上學？”

熊應：“啊……”

沐恆：“知識或許不能讓你百分百賺到錢，但沒有知識，是絕對不能在非風口期賺大錢的。”

荊思危拉住了熊應，讓他坐下。

“我覺得他說的對。”

沐恆：“知識，就是力量。”

職高老大好像有點被說服了。

他迷惑地看着沐恆，忍不住坐下來說：“那你說說到底要干一票什麼大的？”

沐恆：“有一句話叫做‘所有賺錢的方式都寫在刑法上了’。”

職高老大立刻擺手：“不行不行，我們道上的也講究規矩，不能碰的就是不能碰！”

沐恆輕笑了一聲。

“但我不一樣，我們要乾的這一票大的，就是把那些想搞寫在刑法上的錢的人，變成我們的錢。”

職高老大不明覺厲地踩着椅子邊緣，直勾勾地盯着沐恆。

“哎，我怎麼聽着，你說的事這麼邪乎呢？”

沐恆扶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要乾的就是做那個黃雀，懂了嗎？”

職高老大默默搖頭。

他其實懂了，但又好像沒懂。

荊思危抿了抿唇，暗自多看了沐恆一眼。

作為全場文化水平勉強能上及格線的混混，他總覺得，沐恆說的事很危險。

這個世界上想要空手套白狼，怎麼可能容易？

沐恆十指交叉地壓在眼前托着自己的下頜，姿勢十分教父地長嘆了一口氣。

“但凡你們好好學學語文跟思想品德，也不至於淪落成這樣。”

他擺了擺手：“算了，等你們家長來把你領出去了以後，養好精神，早上七點半到八寶山公園的門口等我，我一般都在那裏，可以路上慢慢跟你們解釋。”

職高老大偃旗息鼓地去跟自己的檢討書鬥智斗勇了。

隨着時間慢慢過去，局子大廳里的混混數量也越來越少。

最後只剩下了沐恆、林琿、熊應、荊思危跟職高老大幾個，看起來就是沒人要的熊孩子。

沐恆也不在意，沒有家長來領他，實在不行等其他混混都被領完了，他再去找老校長來救場撈人。

老校長當年跟他外婆對門的時候，可沒少替他外婆給惹是生非的小沐恆善後，也算是熟練工了。

不過，沐恆本來好像也沒犯事，只是作為“受害者”呆在這兒的。

有問題的是其他幾個。

林琿不用說，百分百的問題家庭少年。

但他因為被民警認定跟沐恆是一樣無辜被捲入的“受害者”，也就還沒有到要讓人撈的份上。

熊應、荊思危跟職高老大倒是不清楚，但也極有可能是問題家庭。

沐恆這樣想着，乾脆從林琿的書包里掏出了幾本中學生必背古詩詞，一人一本地分過去。

“別玩手機了，瞧你們那沒文化的樣，都來背書吧。”

職高老大的聲音拔高：“背書？我他媽打小就沒背——”

旁邊的民警大叔咳嗽一聲敲了敲桌子。

職高老大瞬間閉嘴。

沐恆：“真的，我勸你們多讀點書，讀書雖然對你們來說可能有點太難了。但這世界上哪有不難的事兒啊？”

林琿在旁邊可勁地偷着樂。

他聽出來了，沐恆這就是在揶揄這群混混學生傻，整天不幹正經事兒，好吃懶做。

職高老大迫於民警大叔的威懾，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金屬椅子上，接過沐恆遞過來的必背古詩詞小本本，翻着白眼看。

沐恆就看着他們不太重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今天做的教育還是沒有太多的成效。

算了，也不急於一時。

然而就在沐恆收回視線不再管拿着小本本亂翻的幾個混混時，林琿從他的手裏拿走了小本本。

“你就把這玩意兒塞我包里？難怪我書包沉的要死！”

沐恆：“你同意了的。”

只見林琿“嘁”了一聲沒再追究，隨意翻到小本本的某一頁，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就開了口：“行了行了，知道你們不耐煩看這個，都給我認真看一眼《琵琶行》都有啥字，看完以後把書放下，我來給你們講故事，這總行了吧？有興趣了吧？”

熊應的精神勁兒瞬間就上來了。

“哎——你要是講故事講得好，那我可不困了！”

職高老大對這群本來要跟他打一架的混混學生們已經沒那麼大的抵觸了，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啊——閑着也是閑着，他也跟着起鬨。

“行啊，四眼，你還會講故事啊。”

林琿透過平光黑框眼鏡片橫了他一眼：“叫誰四眼呢？喊林哥！”

職高老大：“我靠！你別給老子蹬鼻子上——”

民警大叔戰術喝水：“咳咳。”

職高老大瞬間蔫了。

“講講講，別廢話！”

民警大叔有些意外地看着這群奇葩混混學生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在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星星點點的路燈光的世界裏，開起了小課堂。

還挺新奇的。

……

“醒醒，小同學？醒醒。”

沐恆迷迷糊糊地被人搖醒。

他昨晚上懶得走，直接就留局子裏假裝等家長來接自己，結果等睡著了。

旁邊還有趴桌上睡得不深被驚醒的林琿，在金屬椅子上跟荊思危睡成一團的熊應，以及蜷縮在牆角的金屬椅子上蓋着老民警外套的職高老大。

搖醒沐恆的小民警問了沐恆一句：“小同學，你們今天不用上課嗎？”

沐恆有點轉不過來地拿起鬧鐘彷彿沒響的手機看了一眼——“靠？！”

“林琿！熊應！荊思危！還有那個誰！都快給我起來！已經八點了！！上學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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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們：？？？】

【老民警捧着泡枸杞的保溫杯：這年頭，連小混混都這麼上進了，唉——這就是年輕人所說的內卷嗎？】

｛感謝寒砧催木葉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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