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裴家嫁進來的確實是么女裴瑤。
既然是真的,太后也沒有過多質疑,此事也沒有放在心上。
回到椒房殿的裴瑤被這些宮妃折磨得不輕,那日被皇帝帶回來的宮女被封了麗美人,就被太后安排在貴妃的宮殿裏。
貴妃眼中揉不得沙子,每日都找了新辦法來折騰麗美人,三五日下來,麗美人就跑來告狀。
裴瑤會念經,但不會怎麼處理女人之間的矛盾,思來想去,為安撫麗美人,就給她提了位分,從美人提到了容華。
不想,貴妃變本加厲地折磨麗容華。
裴瑤待在椒房殿裏念了兩回經書,一狠心、一咬牙,將麗容華提到了昭華的位置,連升四級。
貴妃就病倒了。
嚇得裴瑤去太後跟前懺悔,“太后,我不知貴妃如此孱弱。”
太后沒有說話,拉着皇後去逛園子。
大漢的後宮奢華精緻,光是園子就有幾十座,景色各異,太后領着皇后逛的是牡丹園。說是牡丹園,可是不見一株牡丹。
裴瑤納悶,“為何沒有牡丹呢?”
“被哀帝的皇后砍了。”太后解釋。
裴瑤奇怪:“為何要砍呢?”
“牡丹是花中之王,與哀帝的皇后爭艷。”
“所以就砍了?”
太後點了點頭,裴瑤驚訝得粉舌抵着牙關,幾乎不敢言語了,宮裏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好端端的花都不放過。
她望着太后的側顏,“她讓砍,您就答應了?”
“她是後宮之主,有六宮之權,哀家干預不得。”太后解釋道。
裴瑤聽出了弦外之音,自己也是後宮之主,享有六宮管理之權,給后妃升位分是她的份內之事,就連太后都不能說什麼。
她反應過來了,太后帶她來牡丹園的用意也很明顯,小臉湧起幾分血色,彎唇露出白白的小牙,“我這就去讓貴妃明白些道理。”
小皇后驚懼而來,開心而回。
太后凝着俏麗的背影,她高興什麼呢?
裴瑤重重地鬆了口氣,回到椒房殿就讓人取了鳳印,自己寫懿旨,直接將貴妃變為慎昭華,與麗昭華平起平坐。
兩人針尖對麥芒,勢均力敵,這下不會來叨擾她了。
懿旨一出,果然,都安分下來了。
安分幾日後,到了太后的壽誕。太后不喜熱鬧,並沒有舉辦筵席,但該收的禮一樣沒少。
裴瑤沒有禮,拿不出手,思來想去,自己親自去給太后梳妝,親自伺候,總顯得她很有誠心。為人兒媳,貼身伺候也是常有的事。
若湘覺得不對勁,“您這般顯得您很小氣。”
裴瑤理直氣壯:“你想想太后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我拿什麼她都不會高看一眼,既然這樣,我還不如親自去伺候。”
到了太后壽誕這一日,裴瑤起了大早,天沒亮就到了長樂殿。
伺候太后的宮娥也剛起來,灰濛濛的天色里瞧着小皇后領着一大幫人過來,嚇得她立即去迎。
“您怎地來了,太后還沒有起榻,您去偏殿等等?”
裴瑤猶豫了一下,擺手道:“不,今日太后壽誕,我親自去伺候。”
宮娥愣了下來,不敢拒絕皇后,躬身領着她進去,又不放心說了一句:“娘娘指甲可曾銳利?”
裴瑤伸出雙手,白嫩的十指攤開,沒有養長指甲,弧度很平。
宮娥這才放心下來,引着皇後去一側裏間說話,輕聲將太后今日要穿的衣裳給她說一遍。
“太後娘娘今日壽誕不上朝,穿着較為簡單,都是些常服。今日這件是對襟,裏間是裙。”
裴瑤去打量,對襟上綉着精細的竹葉,白衣綠竹,多有雅士的氣質。再去看裙,裙較窄,多有細褶,顯出腰肢。
宮娥說完后,又領着皇後去狀台前,將備好的頭飾說一遍。
聲音不大,裴瑤聽得很認真。她低着頭,修長的手指拿起口脂盒。盒為填漆,刻着些竹,她輕輕摸着竹葉,想起太後站在竹林中的的模樣。
無欲無求。
旁人眼中貪權戀權的太后竟不愛權勢,若非親眼所見,她都不敢相信。
珠簾顫動,太后掀開珠簾,殿內串風,皇后額角飄起幾根碎發。
“皇后很早。”
聲音清涼,沒有溫度,嚇得裴瑤一顫,扭頭去看,太后穿着一身白色的寢衣,烏黑的軟發如瀑布般落在肩頭上。
神色凌冽,沒有溫度,本該威儀的氣勢卻沒有嚇到裴瑤,因為她再度見到了粉色的泡泡。
裴瑤笑了笑,澄澈而乾淨。
太后抬起眼睛,走過去,站在銅鏡前,順勢坐下來。從銅鏡里見到皇后微彎的唇角,皇后一直這麼開朗。
旁人見她都被嚇得訥訥不敢言語,就連皇帝都是唯唯諾諾,皇后卻每回笑得這麼開心。
只見皇后朝着宮娥揮揮手,擼起袖口,“我伺候太後娘娘梳妝。”
她俯下身來,隔着太后的身子去夠梳妝枱上的木梳。
她靠得那樣近,呼吸都灑在了太后的脖子上,熱氣熨燙,帶着夏日的溫度。
小皇後身子和暖,就連呼吸都是燙人的,太后微微不適,側身避開,一挪動,唇角擦上皇后的側臉。
兩人僵持下來。
裴瑤亦抬眼,太後站起身子,背對着她:“哀家先洗臉。”
裴瑤摸摸自己被太后親過的側臉,忽而感覺一陣溫度,她懵了,看向銅鏡里的自己,泡泡還是粉色的。
再看太后,一樣的。
宮娥將洗臉水送了進來,裴瑤親自去擰乾帕子,抬手就要給太后擦臉。太后故意避開,“皇后今日怎地想起來伺候哀家?”
裴瑤眨眨眼睛,“今日是太后壽誕。”
太後點點頭,“皇後過來送賀禮?”
話說得太直接,讓裴瑤下不來檯面。裴瑤自認臉皮厚,坦然告訴太后:“太后富有四方,怕是什麼樣的好東西都見過,我就覺得送賀禮不會讓您高興,我作為兒媳,親自來伺候您,比送賀禮還要讓您高興。”
太后瞧了她一眼,接過她手裏的帕子,緘默無聲。
裴瑤被忽視了,她並沒有躲避,反而繼續說道:“太后覺得我來伺候您不好?”
“很好。”太后漫不經心說了一句,將帕子丟回水盆里,走至銅鏡前坐下,問皇后:“你在家伺候過人嗎?”
“沒有。”裴瑤坦誠,走過去,這次太后直接將梳子遞給她了。
她執起木梳,慢慢地束梳起長發,如瀑似綢的黑髮滑過自己的手心,她屏息,聞到些髮絲的香氣。
裴瑤梳得很認真,眼睛凝視,動作輕柔,太后從銅鏡里打量這位‘小氣’的皇后。
太後頭發很長,烏黑髮亮,木梳一梳就滑落到底,柔順絲滑。
梳了幾遍后,小皇后就問太后:“太后想要什麼樣的髮髻?”
“你會什麼就梳什麼。”
裴瑤愣了下來,她會梳尼姑的髮髻,長發束起,用根木簪固定,讓太后梳這個肯定不成。
屋裏靜謐無聲,也沒個人說話,裴瑤腦子裏亂糟糟的,忽而想到話本上的髮髻,狠狠心,給太后梳了一模一樣的。
太后從頭至尾都沒有出聲,就靜靜地看着小皇后梳完了頭髮,又給她挑胭脂。
挑完了胭脂,又問她喜歡什麼樣的口脂。
太后本是清冷之人,衣裳妝容都是冷色調,可經過裴瑤一番改裝后,眉眼口脂都顯得嬌美,腮紅也是粉妍的桃花粉。
她皺眉,皇后卻道:“太後娘娘真好看。”
太后心裏說了一句:馬屁精。
顯然今日準備的衣裳不合體了,太后想將眼前的人趕出去,“皇后無事就回宮吧,你的心意,哀家很高興。”
裴瑤不信,因為高興不是太后現在冷冰冰的樣子,但她沒有多留,很識趣地離開。
小皇后領着人走後,太后就吩咐宮娥:“打水,沐浴。”
***
太后壽誕過得很冷清,連宮宴都沒有,但各府各宮送來的禮都堆滿了長樂宮。
裴瑤聽了很羨慕,就問若湘:“太后每回過生日,都是這樣嗎?”
她過生日那天,師父就會帶着她下山,吃一碗帶肉的長壽麵,禮物沒有卻是沒有。
“太后不喜歡熱鬧,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生日,但您想想,她掌權,比陛下還要厲害,朝臣哪裏不敢不送禮呢。多半除了您以外,都送了禮。栗夫人送了一座屏風去了,聽說價值千金。就連您連升四階的麗昭華都送了一顆雞蛋大的夜明珠。”
裴瑤頓悟,“我還能來得及嗎?”
“那、那您送什麼呢?”
裴瑤一時間陷入迷惑中,她能送什麼呢?麗昭華受寵,夜明珠是陛下賞賜的,栗夫人娘家厲害,能給她許多支撐,她好像兩樣都沒有。
想到娘家,裴瑤眼睫顫了顫,不指望裴家,自己也能闖出一片天地。
她站起身,“我們再去見太后。”
“皇後娘娘,陛下找您去宣室殿。”外間內侍匆匆來稟報。
“做甚?”裴瑤不想去見好色皇帝,一想到侍寢就覺得難受,她連皇帝都不想看見,更不用提去和皇帝上床睡覺。
內侍隔着門說話:“陛下在與慎昭華等人行樂。”
行樂?裴瑤想起屏風外的那場春宮圖,忙搖了搖頭,“太后招我過去,去晚了,太後會不高興。”
“不對啊,太后也在宣室殿呢。”
裴瑤尷尬得五官揪了起來,這個‘行樂’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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