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歲歲聽她回答只撇撇嘴,聞遠一看就很信這種科學主義,跟歲歲不同。
歲歲信,可歲歲還是好怕。
這種恐懼突如其來,歲歲摸摸裹緊了自己,她不常看恐怖片,因為她這個人腦海里可以無限循環歲歲最害怕的那一幕。
恐懼上腦打了個激靈,歲歲睡不着了,她打算做點什麼,於是翻開手機看微博,找百度,搜索自己的名字。
屏幕的光映她面孔無暇,連眼睫也清晰,分明臉沒變,氣質卻憨憨的。
聞遠看着她,眉眼忽然沉澱下來溫柔。她靜靜、靜靜的看。
歲歲反倒越看頭越痛,越看越皺眉,那些什麼上位的傳言姑且就算了,還有什麼……歲歲不想說,反正季歲歲不是藉藉無名之輩,她真的……黑火黑火的。
就這麼說吧,她的一條微博打開評論區,肉眼可見的全是罵她的。
季歲歲好歹是一個藝人,估計是真的刪不完黑評,才索性放任了。
歲歲去翻了翻自己演的小網劇,她演的角色大都是一路貨色。
不外乎都是又純、又美、又愛哭的……哭還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幾顆淚珠垂下,眼梢泛紅,楚楚可憐,歲歲被尬到頭皮發麻。
歲歲艱難的沉默:“……”
很難去相信,這是她本人,要不是她現在就長這個樣子,歲歲覺得多半有人在冒充。
歲歲在想,她讀完高中以後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究竟是世界改變了她,還是……
歲歲目光挪開屏幕,開始思索未來,不需要思考多久的未來,思考一下明天就好了。
她……真的可以……康復嗎?那些人……真的不會再找個機會暴揍她一頓嗎?
歲歲覺得心酸,還覺得人生艱難,她看見了聞遠看向她的眸光,隱在一片朦朧的烏黑里。
歲歲眨眨眼,頃刻收回了探進聞遠眼底的眼,然後避開眼神,繼續看手機。
她戳進了與聞影後有關的熱搜,新出來的片子在放預告和推廣曲。
歲歲瞄了一眼海報上的那張臉,覺得眼熟,點開評論區,評論區清一色的“聞聞寶貝又出新作了,真棒!”
還有幾句什麼“老公好棒”或者“老婆好棒”。
這……
歲歲歲覺得這張海報上的臉似曾相識,這……
這是她的手機桌面,也是她今天遇見的第二個人。
歲歲怔怔抬眼看,看她方才避而不看的那個人……好巧,她姓聞。
好巧,影后也叫聞遠。
歲歲一下反扣住手機,手機蓋在身上的被子上,屏幕的亮光瞬間被掩,她眸中震驚,看着聞遠,訥訥:“聞……影后?”
那個……暴揍她的人的……正主?
柳央那句“瘋狂垂涎”還在耳邊,歲歲記起了擁抱和很多,卻開始質疑,她想,真的……是我在垂涎她的美色嗎?
聞遠不知措,心底猜到了歲歲大概看到了怎麼樣的內容。
她說:“我……”
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完。
歲歲詫異:“你找人揍我?”
來醫院看她,還抱她,還給她喝粥……這樣的人,居然……
歲歲表情開始一言難盡。
聞遠頓了頓:“……不是。”
這誤會就大了。
歲歲不太相信,她眉毛已經皺了起來,唇也抿着,面上浮現着“你居然欺負我”的難以置信。
她高中時候就這樣,被欺負了很詫異,她不欺負別人,所以被欺負就顯得格外不能接受。
尤其是……她有一點點把眼下陪她、抱她、還給她粥喝的聞遠當做朋友。
聞遠解釋:“我沒有……叫人揍你。”
然而這話單薄,女孩子的眼已然透出濃濃的不信任來。
聞遠想過殺掉季歲歲,卻將那句“別瘋”刻在心底,雖然她低眼看自己的手心,總能生出一不小心看見滿手鮮血的錯覺。
可她一次也沒有動過手。
聞遠在解釋,有些磕絆:“我不會……不會傷害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從來都沒有。”
她認真的說,眼睫在垂,眼眸虔誠,語句誠懇,歲歲又有點相信了。
歲歲耳根子軟。
她這樣的家庭養出來的女孩子都心性天真乖巧,所以當初聞遠惡劣作弄,歲歲也一笑而已。
既然眼下已然這樣了,歲歲忍不住求證:“所以,我真的喜歡你嗎?”
網上鋪天蓋地罵她是聞遠舔狗、私生,比私生飯還討人厭的圈內私生。
歲歲真的不敢相信,她是彎的?還出了個這麼鋪張、眾所周知的櫃,她爸爸她媽媽她爺爺奶奶真的沒有揍她嗎?
歲歲在這邊惶惑着。
聞遠斂着黑眸,認真看了歲歲半晌,搖了搖頭:“不是。”
她嗓音很沉,與歲歲太久沒說話的沙啞不同,她天生如此,這語氣叫人心底忽然沉重起來。饒是再希望歲歲喜歡,聞遠也沒騙她。
聞遠說:“你不喜歡我。”
歲歲不喜歡聞遠,歲歲也許……討厭聞遠。
歲歲一下給整蒙了,她低頭看了看手機:“那……網上這是……炒作?”
歲歲摸了摸自己一碰就疼的腦殼,心想她這憨批,拿命炒作嗎?
聞遠不知道怎麼說,這又……不算是單一的炒作。
她那年在歲歲面前啞了火,到如今,卻更連一句話都不知道要怎麼對她講。
聞遠沒再說話。
歲歲想不通,可聞遠臉色哀哀的,歲歲很少見人那麼難過。
歲歲也不說話了。
聞遠和她共在一片漆黑里,這是這幾年來的唯一一次。
歲歲很認真的在想未來,眼下這條路和她所想的未來南轅北轍,可以說毫無關係。
她在想,這條路,她要不要繼續走。
毫無疑問,季歲歲不太會演戲,歲歲更不會,她從來很乖,當眾唱歌跳舞都很少,更別說什麼演戲了。
十六歲的歲歲想都沒有想過。
聞遠聽了很久的安靜,卻開始怕,低低請求:“你別沉默啊,歲歲。”
她嗓音單薄,卻聽出了脆弱。
歲歲一愣:“啊?”
她沒話可說,除了沉默還能幹嘛?歲歲說:“那……說什麼啊?”
聞遠覺得苦澀,她問:“歲歲,你還記得什麼?”
歲歲說:“差不多都記得吧?”
歲歲也不確定,她好像忘了很多,卻又什麼都記得,“我記得……有一天傍晚,教室里在放電影,放的是《肖申克的救贖》。”
她記得那個眼睛清澈好看的男主角,也記得那個笨拙黝黑的red,還記得那個出來後上吊的老先生。
歲歲記得那根搖搖晃晃的繩子,記得刻着的那句“來過”,也記得跟同桌的竊竊私語。
“我好像…只是不記得這之後的事情了。”
其實之後,聞遠來了。
電影還差個結尾沒看。
在那之後的第二天早上,晨起的日光在門口斜斜照耀,背着書包的聞遠好像踩着那道光來。
聞遠一眼沒看到歲歲,歲歲遲到了,在她落座很久之後,才姍姍來遲。
講台上的班主任沒苛責,他問歲歲:“又沒聽見鬧鐘?”
聞遠驚訝於班主任對女孩柔軟寬容的態度,見到穿着規矩校服,馬尾梳的乾淨的少女走進門。
歲歲笑着說:“對,鬧鐘太安靜了。”
歲歲一口氣開了五個完全不夠聽,她醒一次關一個,等到做好早飯的媽媽進屋叫她的時候,歲歲又睡得和豬一樣。
班主任姓郝,說:“高中了,季歲歲。”
歲歲說:“高一嘛,郝老師。”
當時是白晝,門口的陽光明晃晃的在照。
聞遠現在看她,明明只有一盞小夜燈,幽幽的亮,歲歲在她眼底還是明亮閃爍的。
聞遠沉沉的眼眸輕斂,她覺得歲歲不記得也好。
她來之後的全部,歲歲都不記得了。
“我是你的高中同學,你還記得嗎?”聞遠輕聲說。
歲歲不記得了,可她很好奇:“那我們感情還好嗎?”
聞遠頓了頓,聲音不太清晰,含糊混在夜色里:“很好。”
好到……她能接住從觀眾台上掉下來的歲歲。
好到……她能攢錢給歲歲買音樂會的門票。
她們坐綠皮火車,依偎在一塊兒,車廂動蕩,人潮擠擠,歲歲被圈在她懷裏,窩着玩手機。
她坦蕩舒心,還給聞遠看好笑的段子。
她敢帶季歲歲翹課逃學一整天,被歲歲父母帶回家的時候,聞遠以為會是一場責罵。
因為她印象中,父母代表苛責,老師代表嚴肅。
可是季歲歲的母親覺得青春偶爾任性沒有關係,“但是不能有下次哦。”
歲歲不記得了。
聞遠卻一直沒忘。
歲歲問:“那我們現在感情還好嗎?”
她真的不知道,於是問的直言不諱,坦白而率性。
這話戳心。
這個問題……聞遠如今也不知道。
聞遠問:“你覺得……我們之間關係……還好不好?”
歲歲摸不透自己的想法,她估摸了一下:“大概還好吧?”
歲歲覺得不討厭,她不討厭聞遠的那個擁抱。
也因此,歲歲總在下意識相信聞遠。
聞遠看着眼底毫無戒備的歲歲,忽然一笑,眼底無奈又苦澀,換了個話題:“怎麼我說什麼你都信,我要是個騙子,你怎麼辦?”
歲歲沒在怕的,她眼底隨性,沒心沒肺是刻在骨血里的:“不怎麼辦啊。”
“你知道的,你現在說什麼我都會信,可是謊言成不了真,”歲歲很有道理,“你如果騙我,那我一定會知道你騙我。我以後離你遠點就好了。”
歲歲還有長長久久的人生可以驗證欺騙,歲歲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