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比如眼下,歲歲頓了一步,慢了一拍,鼻尖被颳了個正着。
聞遠手還是冰涼的。
歲歲眼底警覺,瞳孔隨着聞遠的接近遠離縮放,她往後讓。
歲歲覺得這個姿勢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聞遠好像混不在意她眼底的疏離和抗拒,一笑:“好啊,請你喝粥。”
她低頭摸出了手機,把歲歲的微信拉出了黑名單。
但是拉出黑名單需要再加一遍好友,歲歲看着手機上請求添加好友的提示消息,撇撇嘴。
聞遠拉黑了她,按理來說,歲歲覺得自己也要拒絕一遍才合理。
可是歲歲又一次提醒自己,她是個成年人了,成年人不能做睚眥必報的幼稚事情。
她在很努力適應成年人這個身份。
歲歲點了同意,妥協:“好吧,但是……你以後不能拉黑我。”
隨隨便便拉黑人真的很無理取鬧,歲歲完全看不出聞遠是這樣會無理取鬧的人。
歲歲很認真的講:“如果非要斷掉,那麼理由,你也要講給我聽。”
她覺得世間上無論是怎麼樣的感情,都要妥善體面的有始有終。
聞遠答應了。
歲歲把錢轉給她,用的指紋密碼,倒也沒問題,可是歲歲看着自己銀行卡發愣。
她在思考,自己的銀行卡密碼是多少。
歲歲試了試自己的生日,密碼錯誤。歲歲試了試自己的出生年份,還是錯誤。
歲歲看了眼聞遠,問聞遠生日。
聞遠說:“八月十六。”
歲歲輸了,輕輕敲鍵盤,屏幕顯示密碼又錯誤。
歲歲問:“你和我同一年生的嗎?”
聞遠說:“對。”
歲歲這下沒招了,她糾結的看着手機里綁定的幾條銀行卡,可她連餘額都查不到。
歲歲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錢。
讀書時候,歲歲不缺錢,她爸爸媽媽空了就查她銀行卡還有多少餘額,沒錢了就給歲歲打點。
而且歲歲物慾很淡,雖然吃的比較多。一年到頭,手底可以攢一筆不小的存款,然後約小夥伴去玩。
可是歲歲現在成年了,她知道,成年人是不用父母給零花錢的。
歲歲想,她雖然是個十八線的小演員,但大小是個演員吧,小金庫應該……
可是歲歲看不到。
聞遠輕而易舉看到歲歲的煩惱,她湊近垂眼,看到了賬戶登錄的界面,也看到了無數個密碼錯誤。
歲歲想試“1234”,雖然這個密碼無腦的像白送鈔票,但是她心存僥倖,說不定最簡單的最靠譜。
然後又失敗了。
歲歲徹底沒招了,什麼“8888”、“6666”,試了很多,試的她都怕觸發什麼自動報警的設定。
聞遠看見她原本嗅着饞的粥被放在一旁,歲歲在很專心試密碼。
“1221。”
這串數字響得突然,歲歲有一秒覺得是錯覺,她愣愣的抬眼,看到聞遠忽然近了的臉,她高出歲歲太多,歲歲抬眼便是她清瘦乾淨的下頜線。
歲歲:“嗯?”
什麼?
聞遠垂斂眼睫,低低看歲歲:“密碼,你試試。”
歲歲搞不靈清這串莫名其妙的數字是從哪裏來的,疑惑糾結了幾秒,索性死馬當活馬醫,反正試試又不花錢。
歲歲摁了,鍵盤反震得字字分明,然後屏幕一道圈不停在轉。
成功了,賬戶登錄成功。
歲歲訝異欣喜的彎起眼眸:“這是……”
這串奇怪的數字是……什麼來頭?
聞遠好像很無奈,她看着歲歲彎了彎眼眸,好像在笑歲歲是個粗心大意的小鬼。
聞遠說:“是百度出來的……我的生日。”
歲歲:“……”
這種事情,她莫名居然有點欣慰,說實話,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歲歲又記起了柳央那句所謂的“覬覦美貌”,她當時聽到大跌眼鏡,如今看來,起碼有一半的真實度,這可是銀行卡密碼!
歲歲家裏所有的銀行卡密碼都是歲歲媽媽的生日。
如果不重要,是不會用生日做密碼的。
歲歲看着自己終於破譯了的密碼,看了眼在網上和她簡直算是涇渭分明的聞遠,她剛才抽空翻了微博,關鍵詞搜自己,但凡有歲歲在的地方,勢必會出現“離聞聞遠點”和“給我爬”這樣的詞條和評論。
歲歲沒有任何代入感,雖然被罵的是她,但是歲歲不記得自己做過,所以歲歲不害怕。
只是內心有點不是滋味。
她不記得的這幾年,好像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很奇怪的感受,那些原本屬於她的人生、她的時間,她所熱愛鍾情的一切,都被迫中止放棄。
歲歲走了一條……這樣的路,她年幼時看着滿屏色彩只會欣賞,從來也不曾想過有一天會出現在屏幕上。
可是做出那樣選擇的也是歲歲。
歲歲也搞不清,她那幾年到底在想什麼。
只是……
歲歲好奇,她眨了眨眼,問聞遠:“那……百度上的難道是假的嗎?”
她挺信百度的,年少時喜歡某個演員,百度過她的消息,知道那個演員是湖淮人,雙子座,身高一米七三,體重五十三公斤。
歲歲還知道了聞遠很多信息如她的身高、體重,如她的高中和大學。
聞遠卻說:“是真的。”
百度上的是真的,那麼……
歲歲似乎被傷害了,她哽了一下,難以置信的抬眸問:“那你說的是什麼?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假的?”
她想不通,就說個生日有什麼好欺騙的?
這是件很讓歲歲窩火的事情。
她最討厭欺瞞。
可是聞遠目光變的諱莫,她好像比歲歲更難過。那種難過藏在厚冰之下,被冰層下的暗流裹夾,掩的深不可見。
她那麼平靜的一個人,突如其來擺出這種脆弱的樣子才叫歲歲防不勝防。
原本特別有道理的歲歲忽然怯場了,一個問號來不及打上腦門。
聞遠反倒笑了,從難過里破冰似的,只是夾雜的微微的苦楚。
很少有人像她這樣笑歲歲看到平鋪在聞遠眼底的光華忽然碎成了片。
她釋懷似的:“算了,你不記得了。”
聞遠好像在強迫自己做些什麼,她不解釋、不細說,不鋪開談談那些細節,不把自己跟歲歲的經歷加以描述,用更漂亮的詞彙講成故事。
她任憑歲歲的眼眸變的懷疑而好奇,也任憑自己藏不住情緒。
歲歲不記得了。她就是很難過。她預想過歲歲回不來的場景,也預想過歲歲回來后的場景。
唯獨……沒想過,歲歲的記憶里,她被完整而又全部剝離。
從遇到聞遠那一天起,歲歲開始不記得。
八月十六。
月圓為瑞。
歲歲什麼都不記得了。
聞遠也想說。
可語言實在單調無力,聞遠用不了充沛的情感去反覆雕琢每個字眼,好叫它們在歲歲耳中能有獨特的魔力。
不記得就是不記得。
聞遠需要的是感情,不是歲歲知道她們曾經關係很好,這跟虛無縹緲的“我們曾經很相愛”一樣。
聞遠需要的是那些時候,看她珍重她,連月色都抵不過的歲歲眼底的情意。
她不需要知道。
歲歲自覺失言,可她又不知道,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不是假裝,是真的不記得了。
歲歲也有點兒委屈:“那我既然不記得了,你跟我說呀。你們誰也不跟我說。”
歲歲也很想知道。
那是她的人生,那是她的整整六年。
聞遠卻沒說,她只是眼眸深重,然後搖了搖頭。
病房忽然安靜。
歲歲也在沉默,她知道自己的的請求被拒絕了,可又覺得眼下她什麼都不做也太尷尬了,於是歲歲掀開了粥蓋,塑料片劃過的聲音一響。
歲歲用勺子舀粥喝。
她只以為是白粥,結果是香菇雞滑粥,粥微微冷了,卻依舊可口。
歲歲覺得棒。
聞遠就坐在她床沿,低着眉眼,看歲歲把粥喝了個乾淨。
她安靜的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沉默的陪着歲歲。
下午時候,歲歲被推去做了頭顱CT,結果很快出來,沒檢查出什麼來。
一切正常。
歲歲除了傷口痛還有失憶,倒也確實沒有別的不適。
病房生活真的很無聊,歲歲偷摸着看聞遠的眉眼,悄悄換掉了手機桌面,選了個純色背景,給聞遠的備註也換成了正兒八經的全名。
她去網上搜了搜聞遠主演的電影和片段cut,插上耳看了幾個片段。
不得不說,聞遠招人喜歡是有原因的。
聞遠快去下個劇組了,江寒打了十幾個電話來催,都被聞遠掛掉了。
最後幾經輾轉打到了歲歲手機上。
歲歲視頻看的偷偷摸摸,只覺得當著原主的面偷看她的視頻剪輯確實很刺激。被忽然跳出來的陌生的來電顯示嚇了一跳。
聞遠淡漠的目光挪過來。
歲歲接了。
電話那端,江寒沉痛的說:“叫聞遠接電話。”
那是他的活祖宗。
他的活祖宗還對眼前這個季歲歲特別特別在意,哪怕在他覺得聞遠最討厭季歲歲的時候,聞遠也沒允許江寒發通告搞季歲歲。
江寒決定對歲歲客氣點。
歲歲呆了呆,看的聞遠直蹙眉,她起身就往床邊走。
歲歲仰着臉,看着朝她走過來的聞遠,沖她伸手,遞出自己的手機:“找你的。”
聞遠臉上的着急一下收斂了。
雖然她表情淡,但是着急和隨便切換很明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