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風念念小心翼翼啃着小零食,眾人目光都落在晴羽身上,她不覺得有人還會留意到她。
不過偏生有一雙眼睛目光在風念念身上停留片刻,便帶着些許瞭然的鄙夷移開。
蕭鳳樓腦迴路其實是跟風念念差不多,瞧出晴羽內心深處並不想死,而玄天宗弟子總歸會攔住她。既然如此,蕭鳳樓也沒有跳出來英雄救美。
不過當他看到風念念啃零食時,也不覺輕輕一皺眉,過分了哈!
風念念也確實過於冷血,竟對親生的妹子不聞不問。
成為慕容沉妻子,風念念多了些心機,可仍如從前那般冷血。
那朵俏生生的瓊花別在風念念發間,映襯着一張秀潤可人的容貌,竟使蕭鳳樓內心無端生出一股怒火。
這時候,一道包含嘲諷的嗓音卻是響起。
“晴羽師妹既然是有如此胸襟,要以自己之死喚醒玄天宗,何不成全了她。千萬不能讓她苟活於世,做個庸庸碌碌的修士。”
別攔着,讓她跳!
說話的女修年齡和風晴羽相若,一張圓圓的臉,冷笑時候臉頰上還有個小小的酒窩。
所謂不遭人嫉是庸才,風晴羽能被任靈放在心尖尖,也是有些貨真價實的水平的。身為萬靈天谷弟子,風晴羽這幾年風頭正盛,自然惹同期進來的同門嫉妒。須知所謂的嫉妒,總是出現在原本差不多的一堆人中間。
比如眼前開嘲諷的燕語柔,便是同期中比較直白的那個。
萬靈天谷是整個靈域最古老的一支大宗,便是到了現在,仍如頗具實力。這老牌門派就有個毛病,就是內部關係比較複雜。
此刻燕語柔開嘲諷,內心也充滿了怒火。
風晴羽又在這兒做戲,裝心懷天下的盛世白蓮花了。就跟任靈一樣,滿口都是天下蒼生,整個大義凜然的樣子。剛才任靈訓女那麼大聲,糊弄誰啊,還不是給旁人聽。
現在風晴羽在天谷中頗為受寵,這麼一表演,自然更給師父師叔們留下更為深刻印像!
燕語柔腦子裏頓時浮起博出位、戲精之類關鍵詞,恨不得把風晴羽給撕了。
風念念認真看戲,覺得便宜妹妹既然惹到這種酸雞,果然在天谷混得不錯。任靈寵這個女兒,也是有道理的。
風晴羽一派冷傲,淡淡掃了燕羽一眼,一副夏蟲不可語冰的高傲樣兒。
總之就是我之情懷,我之理想,你如何配懂?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風晴羽並不覺得燕語柔這等宅斗腦能夠理解自己偉大的情懷。
所謂一物降一物,燕語柔一向不要臉,便對任靈開嘲諷:“風夫人一向深明大義,剛才教導女兒的話還在我耳邊回蕩,說什麼便是粉身碎骨,也是萬死不辭——”
任靈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隨便說說,一時卻被燕語柔堵住話頭,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燕語柔瞧在眼裏,更感慨自己太要臉了。她實在不好意思當眾說那些尷尬爆棚的話,風晴羽怎麼就不覺得尬?
燕語柔更不覺冷笑:“晴羽師妹若當真是一片冰心也就罷了,若只是故作姿態,刻意博個名頭,還是快些從爐邊下來,何必在玄天宗做戲,累了玄天宗的師兄師姐。”
燕語柔已然篤定風晴羽是故意做戲了,她這個酸雞當然再也憋不住。燕語柔也不裝了,直接開嘲諷。
風晴羽本不會去死,現在這麼搞,晴羽師妹定是灰溜溜下來。
不過燕語柔也瞧錯人了。須知風晴羽內心深處確實不想死,但那畢竟是風晴羽內心深處想法。正因為這個想法藏在內心深處,就連風晴羽自己也未必知道。因為人總是不夠了解自己,不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現在風晴羽聽到燕語柔這麼說,頓時腦子一熱。
她受了刺激,自然絕不願意別人說她是故意做作,刻意演戲。
就算她現在不想死,也絕不可能自己灰溜溜的走下來,那她將無地自容,所有顏面都丟了個乾淨。
風晴羽一閉眼,頓時一躍而下。
風呼呼從她耳邊刮過,那萬千劍意蠢蠢欲動,彷彿要將她就此吞噬。風晴羽出了一層汗水,心裏更是空白一片。
便在這時,一道身影飛掠而來,將風晴羽一把撈起!
風念念接收的碎片化記憶里有陸芷寧的樣兒,那些記憶之中,總夾雜着原主內心的酸楚以及自卑。
記憶碎片里的陸芷寧已經是個美人兒,卻及不得親眼所見。
就跟你小視頻里欣賞明星,總沒有看現場震撼。
陸芷寧雪衣長髻,她的劍通體晶瑩,像一片長長的透光柳葉,在陽光下折射晶瑩光輝。就連這把劍的劍鞘,也是古怪的長柳葉形,同樣是透明無色。
風念念瞧着她背影,陸芷寧細長的頸項就像天鵝一樣優雅。
她撈起了風晴羽之際,九州鼎中劍意已被催引,瘋狂開始向上吞噬。
陸芷寧的劍輕輕划動幾道劍痕,瞬間凝結一朵巨大的霜花,擊潰第一波飛湧上來的劍意。
當然不止陸芷寧這一劍挽起的霜花壓陣,與此同時,四名玄天宗弟子飛掠向前,嫻熟結起了法陣。
縷縷光輝流淌之下,九鼎爐上空浮起了一道光彩凝結的巨輪法陣。
這道法陣垂落,將九鼎爐躁動的劍意壓制平復。
衝天法陣光輝映襯着陸芷寧的背影,萬千光華間,陸芷寧更宛如仙人!
不過玄天宗四個結陣弟子卻忒小氣,暗暗見怪陸芷寧,覺得陸芷寧這個別派女修搶了風頭。再者宗主有令,那風晴羽救自然該救,卻總該嚇嚇她,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知曉些輕重。
可見陸芷寧確實是救人於急,像一貼來得恰到好處的良藥,既及時,又熨帖。
蕭鳳樓是個內斂的人,此刻眼底卻禁不住流淌那熱切的光輝。這一刻原著的愛情線是如此的清晰,蕭鳳樓眼裏除了陸芷寧,便再沒別的人了。
風念念也想稱讚,果然不愧是女主,出場便是與眾不同。
她見着陸芷寧,卻沒有原主那等含酸帶怯的感覺。
從前那個風念念每次見到陸芷寧時,內心就會有一種極難受的感覺。那股酸意堵住了心口,讓從前的風念念都喘不過氣來。
可現在的她,卻體會不到原主那種無望又複雜的情愫。
因為原主的心情太卑微,乃至於讓如今的風念念內心升起了一縷疑竇。
何至於此?
風念念可以不含任何雜質的欣賞陸芷寧,也可以欣賞“自己”。這麼一張芙蓉花般美麗的面孔,就算放在美人兒如雲的修士界,也不算差。風念念都不明白,為什麼原主對樣貌這麼卷?
更何況原主天資也不差。
就憑原主能獨自把禁術法陣搞出來,還能讓自己身軀全須全尾,只是讓筋脈受了那麼點兒損傷,說明原主在法陣造詣上並不差。
也許原主沒有陸芷寧那麼優秀,但絕不是別人口中那種廢物。
可不知為何,原主到死也是散修一名,竟沒有成功成為某個大門派的弟子。
甚至原主自己,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回憶起原主對陸芷寧的心情,那酸意中更有濃濃的卑微。
原主是不及陸芷寧,可也太過卑微了。
某些念頭模糊的劃過了風念念的腦海,使得她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彷彿抓住了什麼。
眼前的陸芷寧已攜風晴羽到了峰頂。她白衣似雪,就似一片溫柔雪花,自帶一份聖潔的柔光濾鏡,令人驚嘆果然不愧是聖門首徒。
那一張臉果真跟風念念有五六分相似,不但美,還美得很有氛圍。
萬千劍意如火,陸芷寧一襲冰衣似雪。
美人之美不在皮,也不在骨,在於她獨一無二的氣質。
和鹹魚臉啃着零食的風念念比起來,陸芷寧是那般耀眼和溫暖。
風晴羽驚魂未定,耳邊已經聽到陸芷寧呵斥:“胡鬧!”
陸芷寧:“人生在世,既要珍惜別人生命,更要珍惜自己的。晴羽,天谷將你悉心栽培,你豈能如此輕拋性命,是為逞一時之能?”
女主不愧是女主,講的話真的太對了,風念念心中也不覺稱讚起來。
沒錯,風晴羽要是死了,真是浪費資源。
陸芷寧面頰上也掠了一層寒霜:“你自以為自己在做一件偉大之事,卻不知這根本是無謂的犧牲。這九鼎爐前,時有修士捨身一跳。這十數年間,死了多少人。你記得這裏每一個死去的名字嗎?晴羽,你以為自己死了很要緊,也不過是這其中之一。試問又有多少人能記得你?”
風晴羽已經覺得后怕,她原本不明白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可陸芷寧卻讓她明白過來。
她雙頰有如火燒,結結巴巴:“多,多謝陸師姐。”
陸芷寧言語雖然嚴厲,可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出於對生命珍惜,這些旁人自然也是瞧在眼裏。
蕭鳳樓更是深深凝視着她,簡直移不開自己眼睛。
人生在世,誰不會喜歡一些乾淨溫暖的東西?
陸芷寧周身帶着光,是那樣美麗。那種美不是源於皮相,而是源於陸芷寧的內心。蕭鳳樓素來是個內斂的人,此刻一顆心卻被撥弄起漣漪。
風念念又豈能跟陸芷寧相比?
風晴羽已被點醒,知曉了方才自己愚笨,可與此同時她也升起了羞愧。她想起方才燕語柔說的話,現在別人都會以為語柔所言是真。別人便會覺得她有意跳九鼎爐是一場表演,並無真心。
任靈已經湊上來,緊緊將愛女摟入懷中。
作為一個母親,任靈眼眶發紅,眼角隱隱有了淚光,這自然是真情流露,與方才呵斥風念念的態度可大不一樣。
“陸姑娘說得對,你可真是糊塗。”
母親如此做派,更讓風晴羽無地自容,簡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陸芷寧笑容溫暖而和煦,就像是暖融融的春風,這般吹向了人的心頭。
“一個人好好活下去,又何須在意旁人評論。晴羽師妹資質出色,以後為天谷多立功勞,今日之事也不過是一樁小事。”
陸芷寧顯然也察覺到風晴羽的小尷尬,竟連這一點也是察覺到了,巧妙的加以勸慰。
她簡直只能用完美來形容,風晴羽面頰之上也流轉濃濃的仰慕之色。
風念念感覺已經看到大結局,今日份直播估計要結束了。最具有戲劇衝突一段已經播完,心靈雞湯也喂到飽,風念念注意力也沒那麼集中了。
她注意力一轉移,就留意到一點節目以外的事情。
此時此刻,有人飛快瞧了風念念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風念念繼承的記憶是碎片化的,不是很齊全,故而竟只覺得眼熟,記不起那人是誰。
觀其服色,那修士應當是天谷弟子。這靈域的門派,都有自己偏愛的服裝顏色。像青雲派喜愛青色,玄天宗尚紫,而天谷弟子的主題色則是藍色。各門各派也沒什麼標準的校服,都是自己發揮,再綉上門派派徽就是。
風晴羽對陸芷寧十分感激,然而燕語柔這酸雞卻感覺自己中了一箭,面上有些不快樂。
這時候陸芷寧目光卻落在了燕語柔身上,使得燕語柔隱隱覺得不妙。
搞什麼,陸芷寧已經做完好人了,莫非還要替風晴羽出頭不成?
陸芷寧已然盯上她了,她一雙眸子清潤如水,竟令燕語柔心尖微悸。
“語柔師妹,你方才所言,實是有些不妥當。”
想不到陸芷寧居然真教她做人,簡直令她要跳起來。
燕語柔說話是有些不好聽,可一般也沒人去管。一來這也不是什麼大錯,再者燕語柔性子尖酸,看着也不是好惹的。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何必得罪這個心眼兒小小的燕師妹。
陸芷寧卻偏這麼杠,讓燕語柔這個刻薄的酸雞感覺踢到了鐵板。
被陸芷寧這麼個修士界道德楷模凝視,燕語柔也是心中慌亂。
不過以燕語柔的性子,她也不願意這麼凝聽聖訓。
燕語柔立馬搶白:“我不過是隨便說說,一時氣憤,芷寧師姐又何必跟我為難呢。我又沒逼晴羽上九鼎爐,她現在安安穩穩,又沒少塊肉。靈域什麼時候言者有罪,竟不許人說話了?陸師姐修為這麼高,可別跟我這樣的小弟子計較。”
陸芷寧既是聖門首徒,自然應該自重身份,不該跟自己這樣的小弟子計較。燕語柔也暗示她自重身份,不要搞她這個小酸雞。
眼見處於弱勢,燕語柔乾脆買起慘來。
然則在陸芷寧跟前,她那些伎倆也頓時沒什麼用。
陸芷寧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眼底儘是坦然:“我等修靈者,更應該修身養性,修口修德。晴羽與你乃是同門。生死關頭,又何須去揣測別人心思。便是閉口不言,也勝過炫耀自己的聰明。”
一番言語下來,眾人心裏對燕語柔就有了點兒想法。莫非燕語柔想要趁機挑撥,送同門去死?
陸芷寧這節奏帶得很好,燕語柔也有些扛不住。
她本來只是言辭失當,舉止無當,但現在別人聯想到點兒別的。若干道目光落在了燕語柔的面頰之上,使得燕語柔面頰微熱。
她到底是個小姑娘,並不願意成為別人眼裏蛇蠍,自然是有些委屈。
燕語柔眼眶微熱之際,耳邊卻是響起了陸芷寧的聲音:“語柔師妹若知言語失當,何不與晴羽言歸於好。”
陸芷寧拋下個□□,燕語柔若不接住,便搞得成心跟同門不睦了。
陸芷寧雖沒讓她道歉,但也能品出這麼個意思。
燕語柔扭扭捏捏,壓着嗓子:“是我言語不當,晴羽,你別介意。”
風晴羽自然說不介意,也就將這件事情就此揭過。
風念念注意到晴羽面色多雲轉晴,好看了不少。可見陸芷寧之前雖然給了心靈雞湯,可風晴羽還擔心燕語柔繼續譏諷她。如今陸芷寧三言兩語,燕語柔主動示弱,以後大約也不好意思再拿此事說話。
年輕的女修總是臉皮子薄,風晴羽顯然也很介意這些。這樣一來,風晴羽瞧着陸芷寧的眼神也更加感激。
風念念心裏驟然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陸芷寧彷彿有意籠絡,十分為風晴羽着想。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想法,莫非原主猶有殘魂,把自己同化了不成?
無論怎麼看,陸芷寧都是個很有個性,三觀端正的大好女修。
陽光落在了陸芷寧身上,給她周身染上了一層聖光。
陸芷寧怎麼瞧,都該是個跟原著一樣,帶給別人溫暖和陽光的人。
不過這時候,陸芷寧的目光卻輕輕落在了風念念的身上。
她瞧着風念念,目光竟沒再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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