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伊文斯夫人唰地揚起手,一杯水潑了出來——誰也沒有發現她什麼時候將隔壁桌的杯子偷偷拿在手裏。
還好那只是一杯冰水,夏洛克偏頭躲開了她的準頭,仍然不可避免地濺了一些在臉上,被她抬手撫去,神情依然平淡,好似並不在意這番羞辱。
“你怎麼解釋?”小探員奪下了水杯,這時回頭看向這位嫌疑人小姐,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有我的照片很奇怪么?”夏洛克托腮,歪了歪頭,捋過碎發繞到耳後,隨手一指,“那邊的醫生手機里也有一大堆呢。”
眾人目光齊刷刷掃來,華生後退一步,大驚,又十分窘迫,慌忙舉起手:“並沒有!”
他正要掏出手機以證清白,卻聽到對方輕聲地笑了。
“抱歉。”她晃了晃食指,輕描淡寫地,“我是指後面那位先生。”
華生順着她的手轉過身去,看到了斯坦福,更加驚訝:“你怎麼——”
“啊,是我!呃、約翰,別誤會。”斯坦福乾笑兩聲,面色訕訕地從褲兜里摸出手機,一邊解釋,“福爾摩斯小姐經常去我們那兒旁聽,我做記錄時順手拍了一些——主要是合照,合照!都是那些學生……”
然而並沒有打消華生對他狐疑的打量:“原來你們認識?”
“咳咳,不算很熟,正如我所說的,有一些課程合作……”斯坦福聳了聳肩膀,“噢,說實話,我剛才都沒認出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夏洛克微微一笑,言簡意賅地:
“等會再解釋。總之,”她轉向幾位探員和伊文斯夫人,打了個手勢,“如果你們有耐心繼續往前翻,就會發現伊文斯的手機里還有很多……這樣的‘街拍’,假設你們非要按着伊文斯夫人的邏輯去尋找嫌疑人,那我恐怕會——”
“恐怕嫌疑人群體會非常龐大。”
雷斯垂德滑過屏幕,一張張照片晃過。
最近的幾張背景就在幾十米之外的車站,金髮的年輕女學生,紅頭髮的白領……照片里的主角們都無一例外地看向屏幕的其餘方向,顯然,這些照片都是手機主人抓拍的。
這下,伊文斯夫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再往後,場景轉向室內,出現了親密的合照。直到其中一張定格,伊文斯夫人猛地睜大眼睛,失聲叫了出來:“是她!”
“看來您的丈夫在偷拍上很有心得。”夏洛克抿了一口咖啡,“可能是對外表美麗的事物擁有無法抗拒的收集慾望,不過這也就很好解釋為什麼他屢次偷情被抓后依然會犯老毛病——”
雷斯垂德暗鬆了口氣,卻忍不住板起臉,低聲制止:“夏洛克!那咖啡是證物,不能動!”
“放心,這杯沒有毒。”
而她只是頓了頓,放下了咖啡杯,沾了點泡沫的唇角微微上翹,是那種很輕柔、溫和的笑容。
但從這對薄唇中吐出的話語卻並不那麼溫柔:
“換句話說,他的妻子會毫無察覺嗎?不,恰好相反,她早就確定她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夏洛克悠悠地晃了晃咖啡杯,嘆息,“她完全不相信伊文斯口中關於今天來找老情人討回贈禮的說法,所以親自尾隨跟蹤,然後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她丈夫和別的女人談笑風生的一幕——砰,怒火爆發。”
眼看伊文斯夫人面色煞白,死死咬住下唇,小探員意識到了什麼,捂住嘴驚呼:“我的天,難道下毒的是伊文斯夫人?”
雷斯垂德瞪了一眼他的手下,後者自知失態,趕緊閉上嘴,默默後退。
“我沒有碰你們的咖啡。”伊文斯夫人僵硬地挺直身板,冷冷道。
“沒有。但你知道這家店在伊文斯先生下班的必經之路上,他經常會來這裏喝一杯。你之前為了確認他的行蹤,拿着照片來問,早就和這裏的店員認識了吧?想必他也很同情您。”夏洛克屈起食指,敲了敲咖啡杯,笑吟吟的目光轉向招待小哥。
話音剛落,那年輕人便驚慌地後退幾步,聲音直發抖:“不、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藥,我以為只是——不!”
啊哦。她吹了聲口哨,面露同情。
在場人臉色一變。
“只是惡作劇的花生碎?你以為一個寬容大度的妻子想要委婉地提醒她丈夫自己已經發現了他,所以順手幫了個小忙。”夏洛克揉了揉眉頭,再看那幾個大眼瞪小眼的探員,眉毛一挑,有些不耐煩,“哦拜託,你們都已經檢查過現場了,難道還非要等幾個小時后的鑒定結果出來?”
……
由於招待小哥口不擇言,間接透露了真相,後面的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探員們按部就班地走了一遍流程,準備押送兩人回警局。
華生與斯坦福作為參與人目睹了全程,十分感慨。
“沒想到……”
如此悚然的開場,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戲劇性地結案了。
居然買通服務生下毒——虧他還想了半天,毒藥到底是怎麼放進去的呢。
“現實中的謀殺往往很簡單。”斯坦福深有感觸地點點頭,“據說大部分的謀殺案兇手不是死者的合法伴侶就是戀愛對象,看來單身的選擇也不錯?”
華生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你還沒跟我說,你是怎麼和福爾摩斯小姐——”
他轉向對面。
夏洛克站在咖啡桌旁,低頭看着地上的痕迹,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雷斯垂德拉到一邊,披上了毯子——救護車白跑了一趟,正好貢獻一張薄毯。
“為什麼要給我毯子?”
“因為你冷。”探長先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唉,好吧。”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被打濕的頭髮,順勢摟緊了毛毯,配合地表現出弱小無助的神情,正好被另一頭的華生看個正着。
她友好地朝他挑了挑眉毛,微笑。對方立刻拘謹地收回目光,咳嗽兩聲,轉向另一邊。
等遠離了人群,雷斯垂德才磨着牙根地開口:“你到底在做什麼!”
“什麼?”
“你差一點就死了!”他激動得差點一拳揮到桌子上,“這種咖啡館人多眼雜,要是剛才那個服務生拿錯了杯子——現在躺在那裏等着被送進停屍間的就是你了!”
夏洛克接過他塞過來的熱可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說:“絕對不會,親愛的。那杯咖啡里料加得太多了,我剛才聞過,很濃郁的苦杏仁味。如果是我,拿起杯子時就會發覺異樣,可惜伊文斯……他剛才似乎太緊張,喝了不少。”
人在緊張亢奮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喝水,同時忽略身體的不適感。如果不是這樣,或許還是來得及救活的,想到這裏,她微微一嘆。
“他的確拿錯了杯子。”她低聲說。
“什麼?”雷斯垂德一驚。
夏洛克沒說話,指了指吧枱后的那一摞空杯。
“和其他店一樣,他們為了區分給顧客的口味,會貼上標註。”她屈起食指在上面彈了一下,“但是剛才那位服務生端上來時,似乎因為操作失誤,貼紙被打濕了,已經看不清字跡。何況伊文斯特意跟我點了一樣的冰咖啡,區別只在於他加的是奶精……”
雷斯垂德深深皺起了眉頭。
“你的意思是,那杯有毒的咖啡很可能是給你準備的?”他的神情冷峻起來。
“不是‘可能’,是‘就是’。”夏洛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表情淡了下來,“先前一直和他說話,為了所謂的禮貌,我也沒顧得上喝咖啡。直到剛才我嘗了一口——”
沒錯,是加奶的咖啡。
她抬眼看向探長,後者的眼中已經快要噴出怒火。
“這麼說,那愚蠢的伊文斯夫人其實想殺的是他丈夫的情人?”
夏洛克聳了聳肩,很多可憐的女人都這樣,總覺得是小三勾引了她丈夫。
“我很遺憾。”她說,“如果不是因為那位笨手笨腳的服務生的失誤,那杯有毒咖啡是給我的話……他就不會死了。”
“這居然是你的關注點?”雷斯垂德冷冷道,“無論如何,伊文斯夫人都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她別想靠律師逃脫——順便一提,這事我會告訴他的。”
夏洛克端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後緩緩放下。
她睜大眼睛,彷彿難以置信地瞪着他:“這都要彙報?天哪,我親愛的雷斯垂德探長,你是幼兒園班長么?”
“哦,我還正想問個清楚呢,”雷斯垂德冷酷地將她的行李箱拖了過來,啪地按上拉杆,“你在玩離家出走?夏洛克小朋友。”
“……”
在一段詭異的沉默,她裹緊了薄毯,惆悵地看向遠處:“我待不下去了,那個地方——簡直讓人生不如死!我必須得逃出來……”
雷斯垂德:“……”
雖然知道她很喜歡、也很擅長扮可憐,自己卻還是一次又一次上當受騙,情不自禁放軟了語氣:“他那麼關心你,要是發現你不告而別,會多難過啊。”
“難過?”輪到夏洛克勾起唇角,狀似冷笑,“只是一個變態男人該死的掌控欲而已。”
“你也可以找我——”他忍不住說。
她歪頭打量他,那充滿洞察力的眼神看得雷斯垂德微微心虛。
“哦,我知道你和你夫人已經分居多個月,準備離婚了。”她慢吞吞地說,“但我恐怕不得不說,親愛的,你不是我的菜——”
“打住。”雷斯垂德匆匆打斷,“行,你想徹底擺脫他,所以不願找我們——那你打算如何?找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朋友投奔?”
“沒那麼麻煩。”夏洛克輕巧地回答,“你看那位華生醫生了吧?我準備去找他。”
探長大吃一驚:“你們不是今天才認識!”
“沒錯,但是他需要一個合租室友。”她微笑。
“你又是這怎麼知道的?他告訴你的?——你們都聊到這些事情了?我以為你們只是車站偶遇!”他提高了聲音。
“哦,差不多吧。”夏洛克朝他眨了下眼睛,語氣輕快,“當然是因為……我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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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生聽到了死者搭訕——換句話來說,同樣的距離,她當然也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一心二用很簡單=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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