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黃雀
“在愛妃心中，你我三十幾年的相伴竟抵不過一個皇后之位？”
“愛妃啊，你何其忍心啊。”
說著，永政帝的眼角竟流出了一滴淚來，他深深看了怔然的恭貴妃一眼，到底還是道：“即便朕不立你為後，也早就留下遺旨，若朕死在你前頭，將來等你來了，定是要以皇后之尊葬在朕身邊與朕同寢的。”
縱然他答應了母后不立恭貴妃為後，可若恭貴妃不給他下毒，他有皇兒誕生，恭貴妃以後不還是尊貴的太后嗎？
可惜，恭貴妃為了一時的名分，竟狠心自覺後路。
恭貴妃猛然抬頭，將永政帝滴落的淚珠看在眼裏，似是沒想到永政帝竟還有這樣的打算，後悔不已，她陡然哭出聲來。
“皇上，我伴了你一輩子，怎能容忍死後不能與你同寢呢？我以為你始終不肯立我為後，是想百年之後同莫氏葬在一起的，我以為……，”
所以才禁不住衛王的提議答應做他的內應，因為衛王答應她，將來可以讓她和永政帝合葬。
“皇上！臣妾錯了，臣妾錯了啊！”
她也是一念之差啊！
哪裏知道皇上早有打算呢。
“可是，皇上，你為什麼不肯立我為後，為什麼啊！”
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是無用了。
永政帝看着哭得像個孩子似得恭貴妃，不由想到了十二歲那年，父皇罰他在雪中跪了兩個時辰，恭貴妃就陪他跪在園子裏，事後抱着他哭得就像現在這般。
他心中沒來由的一軟，將人攏在了懷裏，柔聲安撫起來。
很快，有禁衛軍趕來殿外通稟前方戰果。
“皇上，辛將軍帶人趕到了，正在宮門外與反賊廝殺呢！”
聽得辛家軍來了，永政帝尤為一振，便是恭貴妃都忘了哭泣，抬起頭來捏緊了帕子，“皇上……”
兩人在殿中提着心等待着最後的結果。
直到天都黑了下來，外邊的廝殺終於歸為了平靜。
幾天幾夜的廝殺，終於有了最後的結果了。
永政帝死死的盯着殿門，等着有人從殿外進來。
很快，一人身着金甲，大紅披風在晚風中飄揚。
他腰挎寶劍，一步一步朝殿中走來，金甲上染滿了鮮血。
看清來人，不知為何，永政帝心中有了絲塵埃落定的感覺，他微微嘆息了一口，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
衛王一臉得意，大步走進正殿，睥睨坐在榻椅上的永政帝，放聲一笑，“瞧見是我來了，皇兄可失望？”
永政帝掀了眼皮睨了他一眼，並不懼怕他渾身的殺戮之氣，“朕早知你野心勃勃，可父皇常教朕要對弟弟友愛，父皇僅三個兒子成年，朕不好叫父皇失望，放任你自去封地，養虎為患，走到今日這一步，朕不後悔，起碼等見了父皇，朕可以問心無愧。”
提到先帝，衛王眸光一閃，他冷哼一聲，“皇兄豈敢問心無愧？你身為君王，在位二十幾年，膝下一個皇子也無，卻不肯從宗室中過繼嗣子，怎配為皇？只要你寫下禪位詔書，臣弟自會給你一個體面，讓你風風光光的去見父皇，否則……就別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了。”
“你都站在這兒了，還有什麼手足之情可言？”永政帝不由冷笑，“想要我寫禪位詔書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人之將死，還有什麼條件可言？
衛王嗤笑一聲，“除了饒你性命，其他的，我都可以隨便答應你。”他又不傻，才不做那放虎歸山之事。
永政帝搖了搖頭，緩緩道：“第一，饒頌安不死，保她一世榮華，第二，朕要與貴妃合葬於皇陵。”
一個公主罷了，給她榮華富貴，不算大事，至於合葬……
衛王不由睨了恭貴妃一眼，“第一個條件我答應了，不過，皇兄確定恭貴妃要與你同死？”
恭貴妃早就悔過，走到如今這個局面，都是因為她一念之差，此時皇上還肯原諒她要與她合葬皇陵，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只睨了衛王一眼，看向永政帝，“臣妾願與皇上同生共死。”
衛王大笑一聲，“好，我都答應了，皇兄快快擬旨吧！”
說著大手一揮，立馬有人將玉璽和黃帛呈上。
永政帝也不拖沓，利落起了身，接過了御筆。
正要往帛巾上落筆之際，外頭一人跌跌撞撞跑進來，大喊道：“稟衛王！外頭，外頭大余攻進來了！”
什麼？
永政帝和衛王同時朝外頭看去。
“怎麼回事？大余大軍在隨州，怎麼可能如此快就到了北陵？！”衛王驚問出聲。
隨後趕到的林紹遠封池抹了抹額上的汗珠，接話道：“父王，是真的！帶兵的就是佟威虎，此刻已經闖進了第一道宮門，咱們的人已經抵不住了！”
衛王氣極，“好你個封墉！竟跟本王玩了一出黃雀在後！”
他回頭看了永政帝一眼，咬牙道：“守住上善宮，本王不信他攻得進來！”
衛王大軍已經戰鬥了幾天幾夜，早就筋疲力盡，且一路打進來，過五關斬六將，死傷無數，早就不剩下多少人了，這時候對上大余大軍，結局顯而易見。
不過半個時辰，就死傷大半，剩下的則被大余大軍攆得滿宮逃竄，已經不足為患。
佟威虎手持一把彎刀，刀尖上還泣着血，大刀闊斧走近了上善宮。
守在上善宮外的衛王殘軍見得佟威虎帶着浩浩蕩蕩的一隊人來了，早就變了臉色，此時又累又餓，對上似乎精神奕奕得很的大余大軍，立時就顯得矮了幾分。
佟威虎二話不說。也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直接提刀就砍，身後的將士自然也是同他一樣，見一個殺一個，一點也不手下留情。
這邊根本抵不住，很快就叫佟威虎等人殺進了上善宮。
立在殿前的衛王遠遠看到外邊的情景，臉色沉得如水。
永政帝瞧着，卻莫名笑出了聲來。
好一個封墉，好一個封墉啊，如此詭詐，真不愧是他的好弟弟。
既這皇位總歸要拱手讓人，讓給親弟弟，也好比讓給眼前的衛王。
這般想着，永政帝心中很是愜然，甚至不由得在心裏給外邊的佟威虎鼓勁助威，好叫他快快攻進來給衛王好看才是。
很快，佟威虎就攻進了殿，衛王身邊，除了二公子和林紹遠林楠以及幾個副將小兵之外，再沒有多的人了，對比殿外黑壓壓的一片，顯得有些可憐無助卻又滑稽。
“佟威虎，難道你敢殺了我不成？”衛王先聲奪人，“不如稟告你家皇上，我願意讓出襄州之外所有城池，和他兄弟二人平分這天下如何？”
佟威虎手裏提着的彎刀動了動，他餘光瞥了永政帝一眼，見他無恙，隨後才看向衛王，彎刀一揚，“敗軍之將，怎配提條件？”
話音落，身後的將士立馬沖了上來。
衛王見狀咬牙，只能提劍應戰。
很快，衛王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林楠，林紹遠，最後是他的二兒子。
到最後，只剩下了衛王一個人還全須全尾的站着。
衛王眼底浮過一絲堅決，他迅速轉身，想要衝向永政帝。
佟威虎卻早有所察，身影快速上前，先衛王一步擋在了永政帝身前，而後同衛王打在了一起。
衛王自然不是佟威虎的對手，不過十幾招就被佟威虎挑落了手中劍，佟威虎揚手，自有士兵上前將刀尖架在了衛王肩上，制住了他，猶如喪家之犬。
永政帝看樂了，不由放聲而笑，“真是戰場之詭，瞬息萬變，難以預料，封堰啊封堰，你可曾想到這個結果啊？哈哈哈哈哈！”
衛王跟着冷笑，“你又比我好到哪兒去？”
縱然是這樣，永政帝也想笑得很。
佟威虎卻轉身朝永政帝拱了手，一板一眼道：“大慶聖上安，末將奉我國陛下之命前來解聖上之危，現反王已經被拿下，我等也該功成身退了，我們趕到的時候，辛宗青還扛着呢，聖上召了他進來接手衛王就是。”
衛王：“……”
永政帝亦愕然，他蹙眉，“封墉這是何意？”既是幫他，他派人去求援為何不應？還搞這偷偷摸摸的一套。
“我家陛下說了，這是為了大慶八年的一個人情。”佟威虎道。
永政帝眸光登時變得複雜起來，當時他耗不過母后苦苦哀求，只能同意放封墉回封地，事後封墉立馬圈了封地自立為王逍遙自在，他不是不惱的。
可今日，封墉竟還想着這件事。
人情？
他們兄弟之間，何時到了要人情換人情的這一步了？
永政帝心下苦笑，定定看着佟威虎，“你都已經打進皇宮了，只要拿下朕，這天下就都是他封墉的了？難道你來之前，封墉沒有如此吩咐過你？”
佟威虎扯了扯嘴角，絲毫不避諱與永政帝對視，“衛王謀反，殺人無數，想來聖上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整個衛王府的，而聖上膝下又無子，百年之後，這龍椅又能傳給誰？”
“我家陛下說了，念在和聖上兄弟一場，這位置就讓聖上多坐幾年好了，不用客氣。”
衛王：“……”
永政帝：“……”
他這個弟弟，還真是依舊如此的不拘小節啊。
不過此時他心中卻不氣憤，反而有一絲欣慰。
有封墉這個子孫在，封氏江山何愁外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