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不借

不知為何，蘇紡只覺得自己的心也不上不下的提了起來，不得着落。

隨着一步一步踩上那白玉台磯，離那高台越來越近，眾人已經能隱約看到一座巍峨的白玉宮殿。

那莊嚴，那氣派，比起大慶帝都那座已經幾百年的皇宮不知勝卻了多少籌。

那皇宮叫人心生畏懼，而這座宮殿，卻叫人內心深處覺得安寧。

蘇紡內心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安寧的同時，卻更是緊緊提了起來，她輕輕蹙了眉，看着前方的宮殿，捏了捏手心。

很快，雲夙等人已經完全顧不得她們，在走完了石磯到了白玉鋪陳的殿前廣場上，疾走了幾步上前，便齊齊跪了下去，半個身子伏地，行着最莊重的大禮，且整個人就跟入定了一般，再一動不動。

蘇紡等人便只看到這些人包括方青喜樂在內的統統都俯叩在地，彷彿面前的於他們便像是於凡人來說神邸一般的存在似得。

這種莫名其妙讓初來乍到的蘇紡等人不約而同望着那宮殿大門，好奇的等着那扇大門打開之後會是何種形容。

可惜，那扇大門並沒有如他們所想那般很快就打開。

大約過了半盞茶功夫，一道淡藍色的氣波穿過宮門直撲雲夙等人而來，如一道隱形的鞭子，將雲夙等人齊齊擊飛，高高騰起又重重摔在地上，除了雲夙面上能穩住，其餘等人，俱都吐了血，趴在地上，面色蒼白。

如此深厚的功力，離雲夙等人所跪之地約莫只有五六步遠的蘇紡一行卻一點都沒受波及，連一絲力道都沒有感受到。

這道氣波，只衝雲夙等人而來。

見此，蘇紡對那宮殿裏的人更加的好奇了，或許，這便是雲夙口中的神巫？

這個岫族的神巫，想來是岫族至高無上的存在，卻能在外界天下大亂生靈塗炭之時派出神兵還天下安寧，這樣一個人，難免叫人想一睹風采。

神巫，神巫，永生不死。

莫不然，所謂的岫族，便是傳說中的神仙所在嗎？

神，總是令凡人膜拜心生仰慕的。

受了一擊的雲夙很快就重新俯拜了下去，其餘幾人緩了幾息，也忙都迅速叩了回去，根本顧不得身上重傷。

如此，又過了十幾息功夫的樣子，那道宮門終於緩緩開啟。

隨後，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走出，踩着輕盈的步伐，一步步往這頭來。

蘇紡定定看去，只見這人卻是個年輕女子，額間描着一朵桃花，螓首蛾眉，冰肌玉骨，仙姿玉色，一行一動間都散發著仙氣一般，出塵且淡然自若。

她一步步走過雲夙等人，目不斜視，看也沒看跪着的幾人，而是直直走向了蘇紡一行。

最終在蘇紡身前站定，她美目一抬，輕輕的睨着蘇紡，眼神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來，“一晃二十年，桑梓的女兒都這麼大了，神巫要見你，跟我來吧。”

說罷轉身，衣袂飄飄，又突然回眸，睨了蘇紡身旁的封澤一眼，“聖子也一起來吧。”

聖子？

蘇紡和封澤對視一眼，都有些莫名。

這個聖子，又是何意？

聯想到剛剛開啟岫族大門雲夙是取了他們二人的血才得的，封澤抿了唇，沒有多問，對蘇紡微頷首，兩人示意其他人等在此處，而後隨着那白衣女子去。

一路進了那宮殿中，偌大的殿中空蕩無一物，皆是白玉鋪就，美中帶着聖潔，不容人玷污。

穿過正殿，後邊有幾處宮室，白衣女子帶着他們徑直去了最裏邊的那處宮室，宮門打開，蘇紡和封澤一眼看見的便是宮室正中的圓台。

那圓台通身雕刻着古樸繁雜的圖紋，頂上一圈嵌着墨綠色的寶石，散發著幽幽綠光。

圓台之上，盤坐着一個全身墨黑的男子，他身側放着一柄斗大的拂塵，他雙手分別擱於膝上，正閉目養神，頭髮花白，但那張臉卻年青，與那花白的頭髮並不相符。

“神巫，他們來了。”白衣女子走過去說了一句，便靜立於圓台之下不動了。

神巫緩緩睜開眼來，目光空曠悠遠，他先看了蘇紡許久，隨後才將視線落在封澤身上。

“你想求岫族神兵？”這聲音質厚卻空幽，帶着絲虛無縹緲。

封澤並不藏着掖着，直言一句，“是。”

神巫掐了右指幾分，神色間似有一分悲天憫人的愴然，“一晃又是百年了，芸芸眾生，包羅萬象，一切都是定數罷了。”

言罷，他掀了眼皮又看向封澤，“神兵無借無不借，你便答應與我一個條件盡可。”

倘先只以為神兵是無主之物，只要找到岫族寶藏便能得到神兵，可如今，岫族存在，神兵也屬於岫族，只是不能不問自取，這般輕易。

便是有條件，對於能借出神兵，還四海清明，也無可厚非。

封澤並沒有猶豫，頷首，“有何條件，神巫儘管提。”

他不是岫族人，卻也稱一句神巫，是為尊敬。

神巫卻在這時將目光緊緊落在了蘇紡頭上，語氣清淡，“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只是我岫族不可沒有聖女。”

所謂聖女，無非就是蘇紡的親生母親，這件事他們先前就從雲夙嘴裏聽說了，可她已死，哪裏還來得聖女？

見神巫目不轉睛盯着蘇紡，封澤霎時間明白過來，幾乎不作多想，“不行！”

“不行？”神巫似是笑了，可那面上卻沒有笑的情緒，“你知我是何意？如何就不行？”

“如若神巫是想要她留下來作為我帶走神兵的條件，那這神兵，我不要也罷。”封澤目光灼灼，言詞如巨。

雖說沒有神兵，一切都要艱難上幾分，但那也只是艱難幾分罷了，比起蘇紡來，不足微末。

將蘇紡留下這個可能，封澤幾乎想都沒有想，便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神巫這番是真的笑了，那滿目慈悲下，一張臉是真真切切的在笑着，“便是不用這個做條件，聖女也是非留不可的，相反，以此為餌，順利帶走神兵，有有何不可？這筆賬，想來不用我教你，你也該知道如何算對你有利吧。”

“我可不是你們岫族的聖女，你想留便能留嗎？”蘇紡突然插進話來，看着圓台上的神巫，只覺得莫名其妙。

她活了二十年，二十年她都是蘇紡，是蘇杭和梁有筠的女兒，儘管有一門糟心的令人巴不得眼不見心不煩的外家，但也能忍受。

可突然有人跑出來說她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便罷了，還說她親生母親是什麼神秘的岫族的聖女這也罷了。

先不說她要不要認這個從未謀面的親生母親，這莫名其妙就要以聖女之名將她留下，留在這古怪的什麼永生不死的岫族，她只想說一句憑什麼？

她同意了嗎？

對比從未見過面的親生母親，她心中永遠懷念的只有撫養她長大且為了保護她而付出性命的爹娘。

神巫定定的看着她，良久，良久。

久得蘇紡蹙了眉，只覺得那目光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

蘇紡抿緊了唇，看了看神巫，心裏不由得想，他和那個聖女娘親，究竟有何不為人知的淵源。

只知生母，那她的生父是誰？二十年前，為何會帶着她跑出岫族？

蘇紡感到好奇，也僅僅是好奇罷了。

因為若是不將她託孤給爹娘，也許爹娘就不會因為保護她而死，他們會有自己的的孩子，幸福美滿的過一輩子吧？

此行，她和封澤只為岫族神兵而來，別的，她都不想知道。

也許下意識的，她心裏抵觸和這個岫族有太多的牽扯罷了。

她微微偏了頭，瞥了封澤一眼。

“若是神巫不欲借神兵一用，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封澤插進話來，打斷了神巫的思緒。

神巫陡然回神，微垂了眸，“我說了，神兵可以借你，聖女必須留下。”

“既如此，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封澤說著，一把牽過蘇紡的手，兩人利落轉身，大步往外走。

直到走出大殿，身後都沒有人攔，封澤和蘇紡對視一眼，都不由覺得詫異。

那時候，宮室里，一直靜默不動的白衣女子靈枳抬了頭，“神巫憂天下蒼生之危，早就決意再派出神兵，這又是為何？”

神巫拿來放在身側的拂塵，緩緩的輕順着塵掃，目光透出宮室，似乎能看到外邊的事物。

“這神兵派與不派，你有何想法？”

靈枳抬眼望着神巫，眸光不解，“我岫族存世近千年，可永生不死，容顏不老，卻並未拔地而起，凌空於九天之上，不就是因為我們與外界生生相息嗎？神巫曾說天下蒼生乃是我岫族之責，蒼生有危，我岫族自該責無旁貸義無反顧。”

聞言，神巫輕輕的點了點頭，看着靈枳的目光中帶了一絲激賞，“這神巫一職終歸是要落到你身上的，你能如此想，再好不過。”

靈枳如今乃是岫族聖巫，與聖女並齊，但岫族人人皆知，她將來是要接替神巫成為岫族的下一任神巫的。

不知神巫何時退位，但神巫已經在位近千年，這一日終究是很快就要到來的。

她天分極高，更是時刻將岫族存在的使命記在心裏，此刻見神巫說得與做得截然不同，不由更是疑惑，“既如此，神巫為何不借神兵，又偏偏說出那樣的條件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