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 雪中紅梅59

凡笙此時神情平靜，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帶着清淺笑容，完美的妝容加上絲毫不亂禮儀規範，顯得端莊無比。少女臉上有着大夫人全然陌生的眼神，以及從不曾見過的氣勢，莫非這是居移氣養移體嗎？

這個女兒竟然會變得如此陌生！

大夫人臉色變了又變，是啦！這賤丫頭果然手段高明，竟然將自己瞞得死死，早知道她這麼有心機，她怎麼會掉以輕心，還給她謀了這樣好的前程！

此時的大夫人似乎忘了，她最先想把長姐留下的大女兒送到太子府的目的，是想借太子爺的手，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這個賠錢貨！沒想到，耳聞不如目見，竟然是她被市井流言蒙蔽，大晉朝這位太子爺根本和傳言裏面的不一樣，不但將這個賤丫頭捧在掌心呵護，還給了她體面和身份！

不僅如此，老爺迫於壓力竟然奪了她管家的權力，還將自己關在相府的靜室。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但大夫人覺得自己就像過了三年甚至更長時間，相府後院藏污納垢，那些原本在她的整治下無法翻身的女人們，在試探之後，終於同仇敵愾的開始針對她，導致她疲於應付，這段時間人被折騰得夠嗆，臉上早已有了幾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蒼老。

想想若不是她家宓兒爭氣，孕有龍嗣，她恐怕還要在相府苦熬着！想到自家女兒，大夫人的臉色頓時紅潤起來，臉上的笑容也明顯起來。就在大夫人準備對凡笙惡語相加的時候，凡笙卻彷彿早就料到般使了個眼色。

綠梅會意頷首，正好這時候兩個嬤嬤過來，說是皇後娘娘有請，請諸位女眷移步暢春樓，一起聽曲看戲，倒是省了凡笙一番口舌，她正待應下來，大夫人卻眼疾手快。“笙兒，你妹妹有孕在身，這種場合也不便參加，恐一個人憋悶得慌，不如你陪母親一起走一趟，去探望一下宓兒可好？”

凡笙蹙眉，不知道大夫人心裏又打什麼鬼主意？

有夢境的預警，她自然不想跟貞婉儀……呃，不對，皇帝擢升了她的位份，現在應該稱貞容華才會！她是腦子有病才會跟貞容華扯上關係，當然是能推就推，只是想不通她的這些家人究竟為何一而再再而三不想放過自己？

這個孩子對於姜家而言，絕對是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就算大夫人無腦狠毒，卻也不至於做出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多半是想仗着自家女兒的身份，指桑罵槐一頓罷了。

她也不惱，丞相府這位大夫人是活了半輩子也沒活明白。主要還是丞相府裏面，雖然女人不少，但真正重量級別的人物卻不多，再加遇上姜廣生這樣專心搞事業的男人，根本不懂風情，只講規矩，後院可不就成了大夫人全盤掌控的地方。

只不過，這裏是什麼地方，這裏可是皇宮，她指望一個剛剛晉陞正五品容華的女兒能給她撐腰，還真是太天真！

上次她能把貞婉儀罵得狗血噴頭，難道貞婉儀變成貞容華，她就要口下留情不成？

凡笙也懶得戳破大夫人那點小心思，她神情不變，看待對方的眼神不親近也不疏離，並沒一口應下她的請求，而是讓綠梅將接引嬤嬤請了過來。

兩個嬤嬤都是從慈安宮派來的人，就算沒見過凡笙，也知道她那頭飾代表的身份，還未走進就已經一絲不苟的行禮問安，看得大夫人心裏五味雜陳。

早在請人時，綠梅就已經偷偷塞了兩人荷包，再加上二人對凡笙身份的敬畏，此刻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嬤嬤，今年陛下的萬壽盛宴，是否仍在乾清殿舉辦？”

“回太子妃，正是如此！只是這會萬壽宴還未開始，皇後娘娘便在暢春樓擺了茶水點心，先請諸位主子娘娘、夫人們前往觀賞曲目。”嬤嬤看了旁邊的大夫人一眼，似乎在腦海中搜索對方身份。

綠梅朝大夫人的貼身丫鬟使了個眼色，對方才後知後覺的介紹自家夫人身份，兩個嬤嬤在凡笙面前自然不敢擺譜，但卻也並未太多在意。待聽完到對方邀約太子妃娘娘前往庭軒閣看望貞容華時，表情略有遲疑。

“怎麼？后妃懷孕，莫非身為母親連探視的權力都沒有嗎？”大夫人神情不愉，語氣自然就沒那麼禮遇。

兩個嬤嬤都是宮中老人，自然不會當面發作，連連請罪，“夫人恕罪，老奴二人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顧念雪天路滑，恐貴人路上不便！”

另一位嬤嬤連忙接話，“不如二位稍後，老奴這就差人準備轎輦伺候！”

在古代，特權階級的優勢在皇宮體會得尤為突出，即便是漫天鵝毛大雪，宮裏貴人經過的地方，也務必要保證毫無積雪，不能讓雨雪打濕了貴人們的鞋襪。

轎輦這樣的通行工具自然必不可少。綠梅伺候凡笙上轎，她長長的裙擺由身後宮女們小心牽起，亦步亦趨的跟在轎輦之後，浩浩蕩蕩的隊伍通行在幽靜的甬道之中，大夫人死死握緊轎輦的扶手，險些咬碎后槽牙，好大的氣勢，這個賤丫頭現在還只是個太子妃就有這般威儀了，若是將來，將來她走上那一步，成為母儀天下的那個人，豈不是……

不行，不能有那一天！她絕不允許！那個賤人的女兒憑什麼享有尊貴，她就只配在泥潭裏仰望宓兒，只有她的宓兒才能夠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一切！

就在大夫人滿心滿眼就要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自己最得意的傑作時，卻聽見前面傳來一聲絕望的尖叫聲，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驚起倦鳥無數。

凡笙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循聲望去。只見庭軒閣最具特點的二樓露台上，一截欄杆突然斷裂，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影宛如驚鳥般的從上面仰面墜落，雙手拚命的向上伸着，無助、哀求的情緒向四周輻射開來。

她下意識準備助跑，卻聽見火鳳的靈魂傳音，“少主，咱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挑戰規則，有些事情發生是必然的，不以人力為轉移……”

凡笙這才歇了心思，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聖母了？庭軒閣的事情，她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遠遠觀望，絕不沾染火星嗎？

不過是見義勇為的第一反應罷了！然而再次向露台看去時，上面一閃而過的人影卻讓她瞳孔驟縮，腦子裏飛快的閃過某個念頭，雙手止不住顫抖起來，卻飛快的拿着錦帕掩住口鼻，故作驚恐狀，實則讓綠梅趕緊請皇後娘娘過來控制局面……

白雪皚皚，貞容華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還拚命向上伸着，身上雪白的狐裘被身下湧出的血染成刺目的紅色，猶如雪地中盛開了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