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

男主

阮白在醫院待完夏天最熱的時候,終於被允許出院。

回家后,他翻遍了阮也留下所有殘存的筆記和隻言片語,連書架上所有有閱讀痕迹的書都大致看了,找出一份藏的很隱蔽的心理評估報告,再結合微信聊天記錄,大致能推斷出一些事。

高考過後,自殺之前,阮也給周玲玲打了二百七十一通電話,可能他之前活得十八年加在一起打的都多。無數次的拒絕過後,周玲玲可能真的是被煩到沒辦法了,為阮也推薦了一位律師,阮也淺嘗輒止地問了他一些關於性.侵方面的問題,律師告訴他,還是要同受害者親自談才行。

某一時刻,阮白甚至以為被性.侵的是阮也。

直到又打開□□,看到阮也發出了生前的最後一條消息,他問自己的高中同桌徐澤現在在哪。

在此之後的第二天黃昏,阮也自殺,阮白穿書成了他。

阮白微微皺眉,又想起周玲玲提起阮也得罪了在易陽勢大的薛家,會和這個徐澤有關係嗎?

又過了幾天,班主任通知阮白去拿錄取通知書。

阮白去的有點晚,外面還有零零散散的學生,教室里卻已經空了,只有班主任一個人。

桌子上擺放着一份錄取通知書,是東延大學的,那所春城最好的學校。

春城,男主在的城市,也是阮白得罪薛家后的去處。那裏的學校只有幾所,但都是頂尖大學,對外地而言分數線高不可攀。如果不是阮也成績確實很好,想去春城念書,要麼就去春城職業技術學院,要麼就復讀一年。

拿到錄取通知書後,阮白剛要走,班主任還不忘老師的職責,關心同學之間的關係:“徐澤還問了你去哪個學校了?聽說你也是東延大學,看起來不太高興,怎麼,鬧矛盾了?大家都是同學,有什麼大仇,說清楚就好。”

阮白笑了笑,表面上答應得輕鬆。

可能還是有點大仇的,他想,阮也大約是因他而死。

走出學校,阮白又去了一趟派出所,辦了件一直很想做的事。幸好成年後周玲玲就急不可耐地將他的戶口遷出去獨立了,否則還有點麻煩。

回家后,阮白累到幾乎推不開門,眼前一陣陣發暈,在玄關處靠了很久才緩過氣。他的身體還是很差,連在外面辦事都很困難。

阮白很討厭這樣,不受控的身體,突然轉折的人生,迷途般難以預料的命運。

他只是睡了一覺,就穿進了一本書里,成為另一個人。

但阮白明白,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不是討厭就可以拒絕、遠離、真的不會發生。

這似乎是從他之前的人生中得到的中庸之道,阮白卻記不清是什麼事能讓他這樣任性的人也不得不承認。

所以他現在選擇接受。

伴隨着隱隱作痛的傷口,阮白勉強沖了個澡,裹着浴袍,沾着水汽的臉頰和碎發一同陷在柔軟的枕頭裏,蜷成一團,在床上昏昏睡去。

他做了個夢。或許不是夢,而是阮也殘餘的記憶,因為今天外出時的某件事某個人而觸發。

阮也是個在飽受期待中出生,又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他的童年反覆被忽視、被冷漠對待,懇求母親的愛卻得不到回應。

在無數次的嘗試后,阮也終於放棄了。他不再奢求,接受了這一切,只是從青春期就確診患有很嚴重抑鬱症,偶爾也會去諮詢聊天,情況時好時壞,但總歸是還想要活着的。

上了高中后,阮也和徐澤做了三年同桌,他們一個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難以跟上普通人的情緒,另一個家庭貧窮,靠獎學金和打工度日,在同學間隱隱自卑,所以雖然關係不算太好,也是彼此在學校里最熟悉的人。

接下來依舊是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

直到高考結束那天,班級里吵着鬧着要在今夜聚會,卻沒人能聯繫得上徐澤,班長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阮也。

阮也不擅長拒絕,答應下來,去了徐澤的家。

他敲了三次門都沒人開,直到打通電話,聽到鈴聲才終於進門。

徐澤坐在床上哭,說自己在高考結束的時候被同考場的混混強.奸了。

阮也能看到自己這位勤奮、刻苦且貧窮的同桌身上不整的衣衫以及後頸處紅紫的吻痕,好像受過莫大的折磨。

徐澤拒絕了阮也報警的提議:“我害怕,我很怕,別人知道了怎麼辦,不要報警好不好?”

阮也抱住他,說好。他的心理疾病讓他對快樂和開心的感觸變得遲鈍,難過、悲傷這些情緒更為敏感,看到徐澤的眼淚時,阮也也痛苦到近乎嘔吐,但是他沒有一分鐘離開,整夜都在笨拙地安慰着徐澤。

從第二天開始,阮也突然向周玲玲求助,他打了二百七十一通電話,被拒絕過,辱罵過,拉黑過,親自去周玲玲家門口等過,不停地懇求對方,希望能介紹一位好律師給自己。

周玲玲真的替阮也請了一位很出名的律師,雖然這對於她而言只有舉手之勞。

而當阮也帶着律師去酒店找到徐澤時,他看起來有點害羞,臉頰是紅的,靠在門邊,輕聲對阮也說:“對不起,上次和你說的是鬧着玩的。你來的時候我不好意思,又和他吵架了,薛垣是我的男朋友,我都是願意的。”

門很快被合上,阮也聽到裏面傳來一句話:“少管我的事,小心整死你。”

那位律師緊緊皺着眉,責怪眼前這個年輕的僱主:“如果提前告訴我是薛小少爺,我怎麼會來?”

母親也給阮也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條語音消息,阮也都沒有接,也沒有聽。回去的路上,他沒有坐車,只是慢慢地走完了那十一公里。

好像也沒什麼,一個誤會罷了,徐澤道歉了,薛垣不會真拿他怎麼樣,周玲玲最多罵他幾句,阮也只是,只是徹底失望了。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悄然而至。

自殺的時候,手腕幾乎被割斷,阮也的意識逐漸消失,感覺到另一個人的靈魂正在自己的身體的復蘇,他也毫無抵抗,順從地接受了這種侵佔。

阮白從夢中驚醒,他一抬手,能摸到冰冷的眼淚。

藉著滿月的光,阮也走下床,去往浴室,那裏有一面很大的全身鏡,可以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阮白也看到鏡子中不算熟悉的自己。

阮也的模樣和原來的他有三四分相似,四捨五入,阮白覺得自己可能和書里死掉的阮白可能也有點像。

可是這叔侄倆都不是長壽的命,死在很年輕的時候。阮白還可以說是自己蠢,沒有辦法。可阮也又做錯了什麼?他只是很倒霉,運氣很差,沒有遇到一個好人。

凌晨十二點的午夜,左邊手腕的那道結痂的傷疤映在鏡子上,是撕裂的、痛苦的、永不褪去的痕迹。

阮白慢慢抬起頭,他的眼睛裏還有未乾的水澤,很多情似的,表情卻蒼白且冷淡,只在眨眼的時候多了滴眼淚,順着臉頰滑落,跌碎在大理石的枱面上。

他的嗓音幾乎和眼淚碎裂時一樣輕,微弱到幾不可聞:“你的救命之恩……”

即使在臨死前,阮也也沒有恨過任何一個人,他沒有傷害誰,只是在不停的被傷害,最終因為承受不住而死去。

可那是阮也,不是阮白。

阮也的救命之恩,當以命相報。

不過是仇人的命。

阮白很記仇。

被傷害過一次,如果沒有討回來,能記得一輩子。

傷口癒合的那段時間,阮白痛的錐心刺骨,日夜難眠。等到結痂脫落,那裏留下一道很深的、可怖的疤痕。

阮白考慮過用文身遮住它,一來好像會很痛,他怕痛;二來,這是阮也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迹。

於是,阮白選擇另一種方法。

當服務員從櫃枱中拿出那隻價格昂貴、鑲嵌着紅色寶石的腕錶時,連巡邏的保安都在旁邊停頓了下來。

實際上阮白逛了一圈商場,沒有找到很喜歡的。但在所有能遮住疤痕的腕錶裏,只有這一款還算能過得去眼。

他沒有問價格,拒絕了服務員的試戴服務,直接買了下來。

用的是不久從周玲玲那裏討來的債,很大的一筆,阮白知道不是全部。

他總不可能真的準備讓遠在千里之外、毫無關聯的男主幫自己找周玲玲逼債。

但以後阮白會讓他還回來的,包括她欠阮也的全部。

拆掉盒子,戴上那隻表的時候,阮白還是不太喜歡。

他想:等以後有機會還是找人定製一個好了。

從商場出來后不久,阮白接到了一個來自春城的陌生號碼。

電話對面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那人曾經是阮家的管家陳伯,阮家小少爺死後,又成了男主的管家,從十年前到現在。

陳伯說為阮白買好了房子,到達春城便可直接入住,也開好了賬戶,每個月會存入一筆適當的生活費,安全方面也不用擔心。即使是薛家,也不敢觸嚴先生的霉頭,即使不在春城,也絕不會有人敢暗害他。

事事都安排的妥帖周到,再沒有別的不好的,也想不到可挑剔的了。

阮白很滿意,然後,又提出一個請求:“陳伯,為什麼我要住外面?聽說嚴先生還住在老宅子裏,我也想去,那裏還是阮家的舊宅。”

陳伯打斷他的話:“阮也少爺,老宅離學校很遠,怕是上學很不方便。”

阮白停在紅綠燈前,即使亮着的是綠燈也不打算過馬路,應對自如:“我只有周六日在老宅住。”

阮白停在路邊,對着手機那邊的人輕輕反問,又像是懇求:“……不可以嗎?我很想念小叔叔,也想住在他從前住過的地方。”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幾分少年人的天真,似乎真的什麼都不明白,只是提出一個很小的、很不應該被拒絕的請求。

陳伯那邊的聲響卻戛然而止,只剩一絲沉重的呼吸聲。

阮白知道,他和男主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個死去的小少爺,他這具身體的遠房叔叔。

而無論男主當年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那麼做,阮白的死,終究不是毫無痕迹的。

在《白梔子》裏,對於男主而言,阮白是不可被提起的人。

而書外來的阮白提了,因為他在蓄意接近男主,想要住進那箇舊宅子。

但阮白不是祈求男主的保護,也沒指望男主替自己報仇。

他就是很無聊。

如果這是書中的世界,而春城的那位嚴先生是絕對的主角,他是這本書運轉的中心,也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

那麼,在他身邊的世界會有什麼不同嗎?會有所謂的世界意志維護劇情的發展嗎?如果他刻意搗亂會怎麼樣?

阮白很好奇。

沉默許久后,陳伯終於開口道:“恐怕不行……”

那句話還未說完,就被另一個人打斷。

“讓他來。”

那人的嗓音低沉而寡淡,帶着些漫不經心,阮白從未聽過,心跳卻忽然莫名加速,在一瞬之間辨認出他是誰。

是男主。

是嚴雪臨。

掛斷電話后,陳伯忍不住道:“嚴先生何必答應他?他又不知事。”

“他的宅子,他的宅子。”

陳伯朝說話聲的方向看去。

嚴雪臨背身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只隱約看到一些側臉的輪廓,神色大約是懨懨的,似乎對什麼事都不太有興趣,也不放在心上。他正在看放在桌子上的電腦,指尖隨意地搭在鍵盤上,準備批閱后回復這份很複雜的報告。

陳伯還記得自己最開始是叫他嚴少爺的。

嚴少爺,小少爺。

明明家裏只有小少爺一個孩子,可所有人都叫他小少爺而不是大少爺,大約是所有人都那麼慣着他,愛着他。

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陳伯都快忘了那時是怎樣的好光景。

嚴雪臨敲了幾個字,偏頭看向窗外,屋檐上垂着微微搖晃的花影:“他從前想養阮也,後來沒養成。總不好讓他有願望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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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男主養孩子養的監守自盜到自己床上(不是

以及阮寶真的很記仇

感謝追文,評論抽二十個紅包!

明天會早點更,今天真的是有事很晚才寫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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