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劫
世道難,活的自然就難。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但凡有一口氣在,那肯定就得變着法兒的,千方百計的想要活下去。
刀客也不例外。
同樣是刀客,有人幹着劫道的營生,殺人越貨,有人化作綠林豪強,打家劫舍,還有的成為一方大寇悍匪,凶名赫赫,這些都可以是刀客。
當然,也有人固守本心,替天行道,化身一方豪俠,鋤強扶弱;還有不白不黑的,這些人多是走了鏢師的路子,走鏢押貨,不但要應付一些響馬綹子,還得沿途打點各路小鬼,黑的白的,都得能說上幾句,不過,也保不齊哪天就被人暗地裏下了套子,鏢沒了,命也丟了。
“我師父說,就這晉陝兩地走鏢的,甭管再厲害的爺,沿途該花的銀子照樣一兩不敢少!”
一行人沿途趕路,鐵頭駕着馬車,而馬車旁,但見秦魚雁健步如飛,踮腳而行,腳尖一起一落,身子骨也跟着一沉一浮,渾身筋骨齊動,像是那奔跳的貓兒,輕快靈活,一步跨出,幾近兩米。
不想這十天半月下來,他筋骨漸開,腳力已是比得上那走鏢的趟子手了。
鐵頭說著從他師父嘴裏聽來的江湖軼事,說著說著,眼神就黯下來了。
秦魚雁則是搭腔問:“就沒有例外的么?天地下那麼多高手,我就不信沒一條敢過江的猛龍!”
“有啊,咋沒有!”
聽他一問,鐵頭忽又眉飛色舞了起來。
“京城的順源鏢局聽過沒?”
秦魚雁一搖頭,這麼些天,他不是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哪去過京城,更別說什麼鏢局了。
鐵頭“啊”了一聲。
“這你都不知道?天底下走鏢的還有不認識這四個字的?”
秦魚雁一撇嘴。
“我又不是鏢師!”
這時候,呼延清風忽的探出腦袋,小臉上滿是興緻勃勃,她脆聲的問:“鐵頭哥,你說的是不是那位王五爺的鏢局?”
“看,連清風都知道,哥你咋能不知道?”
鐵頭再聽“王五”二字,登時情難自禁,啪的一拍大腿,許是力道用的大了,他一面齜牙咧嘴的揉着落掌的地方,嘴上還不忘說道:“我師父說,當年這王五爺押鏢走關中過的時候,好傢夥,人還沒來,就有不少橫行一方的刀客沿途先行打點,聽說有的寨子背地裏想耍手段,打主意,結果沒幾天就被人殺了個乾淨,寨子都給人平了。”
“更奇的是,這還不是王五爺吩咐的,而是那些人仰慕王五爺的為人,自己動的手,哥,你說人要是活到這份上,那可真是不白來世上走一趟!”
“大刀王五!”
秦魚雁喃喃低語着這個名字,他才記起來,這位爺就是走鏢的,只不過是武門中人,與他們這些人可多有不同。
正因為刀客駁雜,善惡皆有,加上這世道不行,但凡出那麼一兩個窮凶極惡的刀客,這名聲就算臭了,何況還有那十大寇為禍一方,哪還能落得個好名聲,背地裏個個都吐着唾沫,罵著土匪綹子,基本上那就是下九流里的玩意兒。
聽到鐵頭這麼一說,秦魚雁也跟着嘖嘖稱奇。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秦地向來苦寒,若說和平年月,天下盛世倒也好說,圖個溫飽那便足矣,可如今這亂世當頭,人間離亂,溫飽都是奢望,土地貧瘠,那朝廷又動蕩不定,且諸類苛捐雜稅不絕,你種出一擔的糧食,興許能收出三擔的稅來,既有貪官污吏從中撈取油水,還有一些士紳囤積居奇,百姓自然活不下去了。
那就得爭、得搶,這刀客有絕大部分也是由此而生,所以,秦地民風彪悍,尚武多匪。
與那些武門中人極為不同,這些人都是從死人堆里摸爬滾打活下來的狠角色,過着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貨真價實的亡命徒,若說那京津是藏龍卧虎,那這秦地就是狼窩子。
秦地有狼,殺人無常。
那王五竟然單憑着名聲就能來去自由,確實了得。
“清風,你怎麼知道王五爺?”
鐵頭有些心生好奇。
呼延清風回道:“那位壯飛先生給我爹的信里曾提及過此人,說他是義薄雲天的大英雄!”
鐵頭有些茫然,一擰眉。
“壯飛先生是誰?不過就憑他這句話,我一定要和他交個朋友。”
“哈哈,等到了京城,我一定要去見見王五爺!”
秦魚雁無奈的一搖頭,只道這小子心真大,眼下他們自身難保,能不能熬過去這一關都難說,哪還有心思想別的。
一行人這些日子走走停停,專挑沒人走的小路,雖說路上也遇到了一些事情,但都是些小麻煩,不值一提。
天色漸晚。
眼瞅着前面不遠就是個市集,秦魚雁便示意鐵頭停下,讓他將馬車趕到了一旁的林子裏,如今他們可是如履薄冰,十面埋伏,一個不慎,只怕那下場絕然好不到哪去。
而他自己,則是頂着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踩着兩隻破鞋,一改先前的奔走之勢,邁着小步,像是逃荒的乞丐般走了進去,這些時日,他們也多是這麼過來的,一路有驚無險,走到現在。
可倏地,還沒進去呢,秦魚雁的眼神便有了變化,他心頭一突,順着暮風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兒,心弦不由得緊繃起來。
卻說聞到了什麼?
馬糞味兒。
尋常人家,就這世道,能不餓死那都得燒高香了,哪還養得起馬,何況這風中馬糞氣味濃重,只怕不是一隻兩隻那麼簡單。
秦魚雁脊背發毛,他目光一落,望着地上,視線所及,不少蹄印重疊擠在一起,密密麻麻,蓋因這是曬得發白乾硬的泥沙地,要不仔細看,恐怕還不容易看清。
“馬賊!”
他心頭一個激靈,下意識看着市集那些半掩的酒肆茶寮,依稀能一雙雙冷厲的眸子透過縫隙打量他。
秦魚雁只得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但見他口中倏然吹出一聲急哨,接着撒腿就跑,跑的方向和鐵頭他們截然相反。
他可不管對方有沒有認出他,還是說意外巧合在這裏遇見,亦或是就在等他們,這些對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讓那馬車上的人安全。
秦魚雁埋頭狂奔,就像是一支利箭,一頭扎向另一個方向,僅在一前一後,就見市集裏一道道身影猛步竄出,徑直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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