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酒樓遇知己
萬夢雲找了個角落的位置要了壺酒,又喚着鈴兒斟了兩杯酒,他仰頭把一杯酒吞入肚裏,又把另一杯酒放到桌對面,每喝一杯酒便獃獃的看着。
酒倒的多了,他就慢慢的喝,酒倒的少了,他就一口吞下。他不停的喝酒,又不停的咳嗽,舉杯抬手間不覺一壺酒已下去了。
忽然他的手顫抖起來,杯中的酒灑了幾滴在他身上。他用兩隻手端起酒杯,可仍止不住顫抖,他面帶悲哀的望着那雙顫抖的手,猛的將酒杯摔在桌上。
酒對他來說已成了一種毒藥,他本不能再喝酒,可他卻不能不喝。
玲兒眼中閃着點點淚滴,緩緩又倒了杯酒。
周圍人面色奇怪的瞧着這對主僕,不由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一黑衣短衫大漢緩步走到桌前,萬夢雲手一頓,抬頭瞧得那大漢虯髯偉干,巍然屹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他。
大漢道:“在下觀閣下獨飲許久了,既然相邀之人未來赴約,若只是一人飲醉,豈不是辜負了如此美酒。”
萬夢雲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斟了杯酒道:“既然如此,朋友為何還不坐下小酌幾杯。”
話剛罷,便抬起手中酒杯對着大漢一飲而盡。
大漢聽得此也哈哈大笑,當即坐在對面,拿起手邊酒杯一抬手也填入肚中。
那大漢似覺得還不過癮,轉頭抓起一酒罈,左手托着底,右手抓着壇口,登時“咕嚕咕嚕”,猶如鯨吸水般一壇酒已見了空。
兩人雙目相對,卻都是默不作聲只顧着喝酒,似在像為對方敬酒,卻又像是獨飲,喝的暢快了他又猛地咳嗽起來,直咳的身子蜷曲。
玲兒站在一旁臉上不禁露出憂色道:“少爺你”
話剛說一半萬夢雲便抬手打斷了,可那大漢像是視而不見,只管仰着頭喝酒,萬夢雲見此不由開懷大笑,忽的又將一杯酒填入腹中。
不知過了多久,月已掛上樹梢。豐樂樓里也越發喧鬧,桌前具是三五成群圍坐一起,耳邊不斷傳來猜拳斗酒聲,酒杯相碰聲。
萬夢雲手中的酒杯忽然停了下來,只見那雕着彩人的梨木門被人推開,一行人說笑着走進酒樓,幾人皆是錦繡華衣。
楊軒笑道:“這便是咱這方圓幾里最地道的酒樓了,幾位兄弟既然到這豐樂樓,那就必得嘗嘗咱這的黿汁狗肉,方圓百里僅此一家。”
申浚回笑道:“既然楊兄都這麼說了,那在下必得好好嘗嘗了。”
小二見得一行人神氣飛揚,點頭哈腰道:“幾位客官,二樓有雅間,客觀裏面請。”
楊軒道:“上些酒菜來,咱這的招牌可別忘了。”
小二笑道:“明白客官,咱家的狗肉定合您心意。”
其中一腰配黑邊刀鞘,留着半邊絡腮鬍的中年人擺手道:“楊兄弟不必如此麻煩,趙某最喜歡熱鬧,我看就在這客堂也挺好,越熱鬧趙某酒量反而越大。”說罷便坐了下去。
楊軒也坐下笑道:“那小弟倒要瞧瞧趙兄的酒量了。”
申浚皺了皺眉卻也隨着一行人坐了下去,他只覺得這客堂嘈雜極了,不由覺得心煩意亂,眼神四處遊盪。
忽見得角落裏站着個秋波似水,柳腰花態的絕色美女。那佳人眉間常掛憂愁,卻更讓人神魂顛倒哀憐不已,申浚雖然瞧過的美人不少,也不覺看的痴了。
申浚往旁邊一掃,只瞧得一大漢,聲若洪鐘,虯髯長須,全身都是彪悍威猛之態,倒真是個英雄人物。
申浚又看向桌對面,坐的人卻是那骯髒酒鬼,一旁的佳人正斟着酒,像似察覺到申浚的目光,那酒鬼抬起頭來直直的盯着申浚。
申浚眼裏閃過一絲嫉妒,同時感到厭惡之至,又覺得這酒鬼似在向自己挑釁,心裏不覺更加惱火,當即起身走來。
“這豐樂樓難道也能讓乞丐進來的嗎。”申浚戲謔道。
虯髯大漢聽到此話眉頭一皺。
申浚又道:“你這酒鬼,既然見到小爺了,不請小爺坐上吃杯酒,是不是不知好歹。”
申浚眯着眼,眼神肆無忌憚的一遍遍掃過鈴兒。鈴兒見狀不由面帶厭色。
那絡腮鬍中年人見狀走來緩聲道:“這乞丐倒是礙了咱們喝酒的興緻。”
楊軒忙起身賠笑道:“各位不必生氣,不如隨弟去雅間吃酒可好。”
見得那酒鬼視若無睹,只面無表情的喝着酒,絡腮鬍中年人頓時惱怒起來。
那中年人反手一轉,“嗆“的一聲刀已飛出,他右手一抖便挽了一個刀花,那刀花優雅生動,但他的姿勢卻是厚實沉穩。
那刀長三尺,刀身細直,似劍非劍,刀尖正直勾勾的對着萬夢雲喉嚨。
“你這乞丐若是還想活命,就趕緊給老子從座子上爬出去,老子可能心情好能放你一馬。”
萬夢雲只得長嘆一聲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他。
那中年人脾氣火爆,見到這酒鬼仍不識好歹,身子一躍,雙手執刀當頭砍了下去,刀風凌厲,虎虎生風。他早年東渡學武,這一招便是東瀛刀術的精髓,只為殺人,刀刀見血,招招狠毒,陰險無比。
鈴兒見得驚呼一聲,卻怕他立即就要血濺當場。
只見那刀離萬夢雲只幾指距離忽的停了下來,眾人不禁面色一變,卻見一根竹筷已插入了他的咽喉。
每個人都看見了竹筷插入這中年大漢咽喉,但卻沒有人看清這竹筷怎麼飛出去的。
萬夢雲盯着中年大漢道:“刀是好刀,招卻太過卑劣。”
中年大漢面容扭曲,臉上肌肉抽搐,額頭冷汗直流,嘴巴張着,一點血從舌尖滴落。
那大漢忽然拔出了竹筷,鮮血噴射而出,最後一口氣也吐了出來,手顫抖着指向萬夢雲,突然仰頭倒下。
申浚見狀拔劍而出,一行人也跟着抽出刀劍對着萬夢雲。
楊軒大驚忙勸道:“各位息怒。”
申浚只冷笑道:“這酒鬼殺了趙慶,楊兄攔着難道不怕他兄弟趙鐵生來問罪嗎。”
楊軒聽得趙鐵生眉頭一皺,剛站起來又坐了下去。
“夠了”
只見那虯髯大漢站起身來喝道,頓時整個酒樓寂靜無聲。
楊軒見到那大漢忙喊道:“沈叔”
周圍人驚呼道:“是那連掃西北四大匪寨,楊老鏢頭的結拜兄弟,沈雲志沈大俠”。
申浚見此收劍拱手強笑道:“沈大俠”
沈雲志默不作聲,只凝目注視着那地上沾着血的竹筷,申浚見那大漢一眼也未瞧向自己,頓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楊軒走來上前道:“叔父不是去南方追查天星教了嗎,怎地突然回來了。”
沈雲志道:“此事回去再說。”
沈雲志頓了頓,轉頭看着申浚沉聲道:“此事到此為止,趙鐵生若是來問,就讓他來鏢局找沈某。”
沈雲志說罷便拱手對萬夢雲笑道:“酒還未喝過癮,朋友不如到寒舍一坐再續幾杯可好。”
萬夢雲聽得笑道:“既然有酒喝,那在下亦無推辭之理。”
鈴兒低聲道:“少爺你先去吧,我結了賬,到客棧收拾好東西就跟去。”
沈雲志用餘光掃了一眼申浚,擺手道:“無需麻煩了,軒兒去叫人跟着拿東西,這酒就算是沈某請了。”
萬夢雲含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申浚看着一行人漸已走遠,突然一掌拍在酒桌上,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威遠鏢局外燈火通明,一群群僕從正為壽宴佈置着桌椅,門窗前皆掛着壽字。
見到萬夢雲一行人,一衣着樸素,滿臉滄桑中年漢子喚道:“沈爺您回來了。”
沈雲志應了一聲道:“大哥可歇息了?”
中年漢子道:“老爺正在後院佈置宴席。”
沈雲志轉頭對着萬夢雲拱手笑道:“在下還有些要事要談,今晚恐怕不能與閣下續飲了。”
萬夢雲含笑道:“這酒明天喝也無妨。”
那中年漢子引着兩人到了客房便轉身離開。
鈴兒將床仔仔細細鋪好,緩緩走到萬夢雲身旁柔聲道:“我已要了些熱水,少爺你且去沐浴吧。”
萬夢雲轉頭望着眼前的可人兒面帶疲色,憐聲道:“鈴兒你也早點歇息吧。”
鈴兒低着頭應了一聲,悄悄的離了房,似乎是怕打擾到這個可憐人。
萬夢雲走到桌前繼續畫他的畫像,他手法熟練,已不知畫過多少張畫像了,他的畫像上總是同一個人,那個人也總是憂愁的望着他。
深夜寂冷,月色凄涼的照進院子,鈴兒拿着一身白色長衫站在門口,她悄悄把一個綉着鴛鴦的香囊系在那白衫腰帶。
躊躇了半晌,她緩緩推開門,見到那屏風上的人影,她似乎又回到十年前,那時她只十五剛到萬劍山莊,他卻已名震江湖,她望着那白衫少年衣冠楚楚,心第一次急促的跳起來。
十年似乎在一剎那間消逝,她的心又一次急促的跳起來,就像十年前剛墜入初戀的少女,可十年的侍候,十年的遠望換來的又是什麼。
鈴兒望着鋪在桌上的畫像,不敢再想下去,她咬緊朱唇心裏卻止不住的悲痛。
“少爺需要鈴兒幫忙嗎。”鈴兒放下衣衫輕聲道。
見到沒有回應,她似乎下了決心緩步走過屏風,她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正背對着她。
萬夢雲轉過身來看着鈴兒,眼帘下,只看到兩點嫣紅。他長嘆一聲,伸出手來輕撫着鈴兒雪一般的絲髮,他的手滑過她光滑的臉頰,又掠過她雪白的頸項。玲兒身體一軟,倒進他的懷裏。
突然聽得一絲動靜,萬夢雲手一頓,臉色一沉,披上衣衫,身子一彎當即從窗戶飛了出去,只留下鈴兒仍痴痴的望着那已消失不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