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雖然還未到正午，陽光卻仍顯得很是刺眼，地面上熱氣騰騰而起，讓人視線都模糊了起來。

空地中，到處都是血跡，有的已經乾枯，有的還在流動。魁梧青年早已倒地不起，那支長矛也斷了，一半插在石縫中，一半插進了艾鴻的胸口。而艾鴻此時跪在地上，頭耷拉着，胸口的半截矛身支撐着他的屍體，沒有倒下——看上去，艾鴻應該是和那魁梧青年同歸於盡了。

此時，空地中只剩下四五個個體修還站着了，雖然這四五人也不住地喘着粗氣，但比起地上躺着的，好上太多。

“我覺得……咱們……還是先停手吧。”一人不住地喘着氣，一面向樹蔭底下退着，一面說道。

其他幾人沒有答話，卻也極有默契地退到了樹蔭底下。

烈日灼灼，照着這塊林中空地，滿地的死屍鮮血，雖是大白天，卻很是滲人。

休息半晌之後，剩下的最後幾人終於漸漸冷靜了下來，開始審視起這件荒唐事來。其中一人死死地盯着躺在最中間的魁梧青年的屍體，怔怔地說道：“這是怎麼了，咱們怎麼打起來的？”

“我們……是誰？！”另一人正要答話，卻忽然聽到一點聲響，猛地轉過頭去，大喝道。聽到他的呼喝，另幾人雖然仍有戒備，卻均不約而同地朝着一個地方望去。

幾人緊緊盯着一處許久，目不轉睛，彷彿已經忘記之前還在相互搏殺，幾乎快有同仇敵愾的意思了。

又過了許久，從那暗處傳來一聲輕嘆，果然有人！隨着這一聲輕嘆傳來，一聲“哎喲”更加刺痛了那幾人的神經。幾人下意識的循聲望去，只見那原本已經“死去”的魁梧青年，此時已經坐了起來，正用之前遮面的布擦着身上的鮮血。而同時，那艾鴻拔出了插在胸口的斷矛，並將其隨手扔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伸起了懶腰。那聲“哎喲”正是艾鴻所發。

這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兩具“屍體”從從血肉堆從爬起，直看得那四五人臉色發白，背脊發涼。

若說某個生靈死後，變成亡靈出現，在這個世界也不算怪異。但像現在這樣，還沒涼透的屍體爬了起來，即使是這些修士也心存懼意——無他，這是對生命本身的敬意，是對未知力量的原始恐懼。

那魁梧青年擦拭完臉上、手上的鮮血后，並沒有在意那僅存的幾人，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小塊玉片來捏碎了，之後便獃獃地看着手中的碎片。

這“魁梧青年”自然就是莫問山。這裏發生的一切，原來只是莫問山和艾鴻導演的戲碼而已——先由艾鴻混入這群尋寶的人中，用盡一切手段讓那些人相信真有寶物出世，之後莫問山出場，通過兩人的對話消除那些人的後顧之憂。儘管許多人內心還有疑惑，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也已經很難靜下心來思考。而那些極少數還能冷靜判斷的人，也在退卻的過程中，被躲在暗處的莫娢悄無聲息地偷襲解決了。

此時此刻，僅存的那幾人也漸漸明白了眼下是個什麼樣的狀況。因此，這幾人竟不約而同地望向艾鴻，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把所有的賬都算在了艾鴻身上——畢竟，在各種的卑鄙中，人心更厭惡的還是欺騙；相比欺騙，更厭惡的，還是背叛。

對於這些，艾鴻好像毫不在意，只冷冷地看着那僅存的幾人。而那幾人之間早已沒有了敵意，有的只是同仇敵愾。可是，經過長時間的戰鬥，那幾人早已沒了力氣，這一會兒的時間，根本不夠恢復。而莫問山和艾鴻的戰鬥力之前已經有過領教，況且他們已經躺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陣——那之前以為的、莫問山和艾鴻身上的傷口，也只是假象而已。這一對比，頓時讓那僅存的幾人升起退意。

退意一生，便再也沒了鬥志，那幾人竟不約而同地轉身就走，也不管其他人。可沒走幾步，一支夾雜着風聲的羽箭，以雷霆萬鈞之勢，對準一人胸口破空而來——

“啊——”被擊中那人雖有心閃避，奈何力不從心，一個踉蹌，羽箭正中胸膛。羽箭來得太猛，又被附加了靈力，甫一擊中便炸裂開來，直接炸掉了那人一整隻手臂。被擊中那人疼得大喊一聲便昏死了過去。

一人被射中，暗中射出的箭矢卻沒有減少，仍從不同的角度射出來，讓人不知道暗中還埋伏着多少人。不過，已經有人被射中，倒讓其他人更加警覺起來，之後的箭矢沒有再擊中其他人。

這時，艾鴻終於收起那一副冷漠的模樣，快速地祭出自己的法器，開始念起咒語來。而莫問山也不再發獃，也祭出一支長矛來，同時吹起一身口哨，一隻灰毛獵犬從暗處衝到他身邊。臨近午時的陽光曬得兩人汗流浹背，兩人卻不管不顧，瘋魔一般，也不防禦，只隨意的衝殺。好在有莫娢在外圍援助，每當莫問山與艾鴻兩人將要被擊中時，總會有一支箭射來，讓攻擊者不得不收招防禦。

——

一聲嘹亮的鷹鳴刺破蒼穹，不一會兒，數只鐵鷹載着鐵家人，撲騰着翅膀，降落在空地附近。

“二哥、娢妹，艾鴻，你們沒事吧。”甫一落地，鐵寒杉便跨過滿地的屍體，跑到莫問山身邊，問道。

聽到鐵寒杉的問話，莫問山三人均搖搖頭，卻一言不發。

“唉，接到你的消息，我便讓大家立刻趕過來了。”鐵寒杉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猜到你們不會等我......”說到這裏，他又嘆了一口氣，有些不忍，便沒有再說下去了。

“還是快開始吧，這麼多鐵鷹一起進來，加上剛才那麼大的動靜，守在外面那些高手怕是已經察覺到了。”莫問山說道。說完，他又對着鐵寒杉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慰鐵寒杉。

鐵寒杉點了點頭，便轉過身來，開始做起準備——其實，鐵家人除了鐵寒杉，都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了起來。

此時，林中空地中的屍體，已經全部被堆在了一起。而在那屍體堆的周圍，已經被插上了一圈手指粗細的金屬棍子，每根金屬棍子上均貼滿了符紙。艾鴻和十來個鐵家人分方位站定，剛好圍成一個圈，圈住了一堆屍體和那些金屬棍子。同時，另有兩個鐵家人從地底刨出數個小盒子，珍而重之地交在鐵寒杉手中，鐵寒杉也珍而重之地包好收了起來。

等一切準備妥當，鐵寒杉終於開始施法。

“也不知道杉弟從哪裏找來這些方法，竟然可以強行召回已經消散的器靈。”莫問山一臉木然地看着鐵寒杉施法，痴痴地說道，也不知他是在和莫娢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從哪裏得到這些法術，又有多重要呢。我們都已是罪人，註定要遺臭萬年的。”隔了一會兒，莫娢才淡淡地回答道。

聽到妹妹的話，莫問山一臉的不忍，走了過去，把妹妹摟在懷裏，輕輕地拍着妹妹的肩膀，彷彿有千萬句安慰的話，卻一句也沒說出口，只不停地說著“對不起，都怪我力量不夠”。

突然而來的溫柔讓莫娢鼻子一酸，只聽她繼續說道：“我已經不在意自己了，只是每每想起那些因我們而死的人，總有些不忍，他們......他們本來不用死的。是啊，是啊，我們要光復風火城，要重現莫家的繁榮，我們......我們只是自私地為了我們自己啊！我們想要打敗楚綏亂，難道又是為了推翻暴政，拯救天下修士么？

“我......我突然好羨慕那個葉凋。他和我們一樣，身負深仇大恨。可是，他可以不擇手段，卻沒有心理負擔，他沒有振興家族的使命，他......我好想像他一樣。我......我又好想像杉哥那樣，縱然無法逃避自己的責任，卻能夠做到那樣的剋制，從來不被這樣那樣的情緒影響。我......好想離開這些地方，可是我做不到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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